古人對廁所似乎比較尊重，登臨之時需要出恭入敬，是以如廁又謂之“出恭”，倒也別緻。《西遊記》中行者曾給廁所取了個雅名，號為“五穀輪迴之所”。人食五穀，化而為糞，又復滋養五穀，故而五穀在廁所得以輪迴。向來對行者的文化水平不以為然的八戒，這次也不禁讚歎“這猴子著然會弄嘴”，誇這個道號取得好。

只是這道號取得再好聽，終究還是掩蓋不了廁所裡的真實氣味。行者帶著八戒、沙僧在車遲國的三清觀偷吃貢品，讓八戒將三清的塑像藏到“五穀輪迴之所”，怕八戒走錯，曾特別交待那地方有些穢氣畜人。俗語雖有“新開茅廁三天香”的說法，新開張的公廁也曾有“某家噴香新坑”的廣告語，但聽聞廁所二字，便足以令人掩鼻。只是臭氣之餘，古人與廁所有關的軼事，卻還透出三般別樣氣息出來。

（一）廁中有貴氣

民間的廁所，自然與貴氣搭不上邊。八戒按行者的指令，將三清塑像摜入糞池，濺了一身臭水，沒得個乾淨身子出門。看樣子三清觀裡的廁所，還是大池蹲坑的形象，衛生條件並不怎麼樣。

車遲國重道輕佛，道士是上層階級，三清觀也算有錢了，廁所的設計也還原始，更不用說其他了。別說是公共廁所，就是早期的貴族，廁所也不怎麼講究。春秋時期晉景公肚子發脹，如廁時竟然掉入糞坑淹死。貴為諸侯的專用廁所，沒想到也是大路貨，糞坑還是開放式的，能掉下一個人去。

吳承恩在《西遊記》中描寫的廁所，大抵也就是明朝時期民間廁所的樣子。看來近兩千年裡，民間的廁所形象沒有什麼大的變化。不過貴族階層的廁所，卻得到了較好的升級，和晉景公的簡陋茅坑比起來，可就大不一樣了。

晉時王敦娶晉武帝的武陽公主，一開始不知道皇家廁所的講究，錯漏百出。公主家的廁所設置漆箱盛放用來塞鼻遮臭的幹棗，王敦以為上廁所還有果品伺候，竟然將幹棗吃完。難以想象王敦是怎樣邊拉邊吃的，不覺得噁心嗎？出門又有婢女伺候，以金藻盆盛清水、琉璃碗盛澡豆用來洗手，王敦又將澡豆倒入水中當茶點喝掉。有人說王敦偽詐，出身琅琊王氏這樣的高門，不至於這麼沒見識，明顯是故意裝蒜。因為他在石崇的廁所，表現得就極為鎮定。

石崇的廁所，設計得更加奢華香豔。屋內裝飾富麗堂皇，放置甲煎粉、沉香汁等香料掩其穢氣，還時刻安排十多名衣著華麗的婢女侍列，完事之後幫客人換上新衣。在這樣的廁所出恭，確實要有比較強大的心理素質，因此一般的客人都無法消受，拉不出屎尿來。劉寔位居三公，在石崇家裡上廁所，還以為誤入了石崇的臥室。只有王敦毫不在意，照拉不誤，坦然脫舊服換新衣，沒有半點不自然。就連婢女都覺得此人不一般，以後一定會造反。

（二）廁中有殺氣

貴人如廁，即便安排有人服侍，排洩現場多半還是要屏退左右的，畢竟是私密之事，何況看相也不太雅觀。平時在人前冠冕堂皇，儀態威嚴，如廁之時照樣是排汙出穢，與常人無異。若遇便秘而暗中使勁，或腹瀉而一洩千里，則更是儀態全無，威嚴盡失，萬萬不可被他人覷見。而這獨處的時機，便成為刺客們不多的機會。

春秋時期趙襄子如廁心動，派人一頓搜索，抓獲了藏於廁所的意圖為智伯報仇的豫讓。漢高祖劉邦班師回朝，在柏人這個地方下榻時心動，果斷起駕離開，躲過了埋伏在廁所的趙相貫高派出的甲士。漢武帝重臣金日磾如廁心動，卻意外打破了莽何羅行刺的計劃，導致其造反圖謀失敗。

這些行刺計劃，都與廁所有關，應該不是巧合。想必是刺客都看中了廁所這個所在，既是目標人物必去之地，又是無人護衛的大好時機，對行刺下手極為有利。

只可惜這幾個廁中行刺案例，全部都是失敗的案例。而失敗的原因，卻是刺殺對象莫名其妙的心動，委實讓人不解。看來這廁所裡的臭氣，掩蓋不住刺客的殺氣。

而事實上真實原因，大概還是刺殺對象對廁所這一危險場所也加強了戒備而已。所謂的如廁心動，只怕是事後編出來警告後來者的——別想趁我上廁所的時候來行刺，我可是會有預感的哦。

（三）廁中有財氣

廁所中的汙穢，於農家則是寶貝。沒有化肥的年代，糞便是莊稼增產的最好養料。於是催生了幫人除糞，積攢賣錢的產業，有人因而致富。

《朝野僉載》中記載，長安人羅會就靠這個買賣賺錢，家財累積鉅萬。起家房屋裝修得極其豪華，家人穿著衣服豔麗無比，各種名貴家居用品全部應有盡有，卻都來自於廁所中的財氣。羅會靠此發家，卻還嫌其來路汙穢，名聲不好聽，只是欲罷不能。嘗試轉行做其他營生，卻樣樣幹不成，甚至一度敗家。羅氏發財源於此糞，果然大有緣分。

而商業頭腦發達的人，更是主動出擊，投資蓋起公共廁所，用來收集糞便出售。明末清初的小說裡，就記載了這麼一個成功案例。湖州烏程縣有個老頭，見城裡有定點糞坑而鄉下沒有，村人種田到處撿拾殘糞，於是建了一個大廁所，倒貼草紙吸引人來登廁，積糞賣肥，不久便發家。確如他當初計較的，“倒強似別樣生意”，廁中財氣果然不可小覷。

而《笑林廣記》中也有一則笑話。有一家自建廁所積糞獲利，遠遠瞥見有人撩衣，料定其人要小解。唯恐肥水落了他人田，便假裝自己出恭，先佔了鄰家廁蹲位，迫使那人進了自家廁所。得意之餘，不留神放了一屁，帶下屎來，痛悔因小失大。可見到了此時，廁中財氣已不僅不為人嫌棄，反而到了爭相搶奪的地步。

以上所謂廁中貴氣、殺氣、財氣，不過是戲說，還是回到廁所的本味來。廁所臭則臭矣，於生活卻是不可或缺。當那忍無可忍之時，聞其臭味只怕也如嗅芝蘭。好事者感念廁所有救人急困之德，為之擬的對聯也不少。其中有一副“有小便宜，得大解脫”，對仗工整，一語雙關，將生活感悟與如廁事相融為一體，雅俗共賞，妙不可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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