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博學的詩人博爾赫斯:我用什麼才能留住你,我的寂寞、黑暗

博爾赫斯,第一次聽到過這個名字是在梁文道的一個讀書節目裡,當時這個人給我的感覺是有趣、幽默、樂觀,如果要用一個畫面來形容的話,就像一個在日落黃昏時,海灘邊奔跑的老頭子——邊跑邊笑的那種。因為沒有深入瞭解,我曾一度認為博爾赫斯只寫短篇小說,從沒想過他竟然還寫詩。後來,得知這個巨大的消息後,我趕緊前往百度搜索,於是在無意中看到了下面這首詩:


我用什麼才能留住你

我給你瘦落的街道,絕望的落日,荒郊的月亮

我給你一個久久地望著孤月的人的悲哀

我給你我已死去的祖輩,

後人們用大理石祭奠的先魂:

我父親的父親,陣亡於布宜諾斯艾利斯的邊境,

兩顆子彈射穿了他的胸膛,

死的時候蓄著鬍子,

屍體被士兵們用牛皮裹起;

我母親的祖父——那年才二十四歲

——在秘魯率領三百人衝鋒,

如今都成了消失的馬背上的亡魂。

我給你我的書中所能蘊含的一切悟力,

以及我生活中所能有的男子氣概和幽默

我給你一個從未有過信仰的人的忠誠

我給你我設法保全的我自己的核心

——不營字造句,不和夢交易,不被時間、歡樂和逆境觸動的核心

我給你早在你出生前多年的一個傍晚看到的一朵黃玫瑰的記憶

我給你關於你生命的詮釋,關於你自己的理論,你的真實而驚人的存在

我給你我的寂寞、我的黑暗、我心的飢渴

我試圖用困惑、危險、失敗來打動你

——《獻給貝阿特麗斯•比維洛尼•韋伯斯特•德布爾裡奇》(II)1934


最博學的詩人博爾赫斯:我用什麼才能留住你,我的寂寞、黑暗

豪爾赫·路易斯·博爾赫斯(1899年8月24日—1986年6月14日)

博爾赫斯,相比於他的詩歌,他所寫的奇特而富有創造力的短篇小說貌似更能建立他在世界文壇的地位。但是對於一個小說寫得像詩,詩又像散文的著名短篇小說家來說,這並不阻礙愛好者來欣賞他的詩歌。1923年,博爾赫斯自費出版了他的第一本詩集《布宜諾斯艾利斯的激情》,開始在文學創作路上嶄露頭角。

對於這本24歲出版的詩集,乍一讀像是在寫隨筆、日記,裡面記錄了這座城市的街道——"布宜諾斯艾利斯的街道,已經融入了我的心底",肉鋪——"一顆冷漠的牛頭 雄踞在門楣之上……俯瞰著雜陳的肉塊和大理石的地面",還有晚霞、城郊、街頭、黃昏、田野……70歲的年輕博爾赫斯說,那個時候的青年博爾赫斯喜歡"黃昏、荒郊和憂傷"。

最博學的詩人博爾赫斯:我用什麼才能留住你,我的寂寞、黑暗

博爾赫斯(1921年)

就像他的小說充滿寓言一樣,博爾赫斯的詩歌充滿了哲學思考,他最喜愛的鏡子和副本經常出現在他的詩句意象裡,他在《老虎的金黃》的序言裡說,他的詩有一種哲學傾向。所以,我時不時在其平靜的句子表面下感覺到一種暗藏的不明所以的湧動(極大可能是我無法理解所產生的焦慮)。在《布宜諾斯艾利斯的激情》裡有一首詩《適用於任何人的墓誌銘》,最後有一句說"有人狂妄地盲目祈求長生不死,殊不知他的生命已經確實融進了別人的生命之中,其實你就是沒有趕上你的時代的人們的鏡子和副本,別人將是(而且正是)你在人世的永生。"這句話同時出現了詩人鐘意的鏡子和副本。這或許是某天,詩人思考生命、自我的問題時感覺到的神秘體驗。我對詩人的思想無法理解,只是不由地想到了輪迴、老吾老以及人之老,想到了人類命運共同體。

博爾赫斯,他一會講他嚴肅的哲學觀點,一會兒又輕鬆、愜意地給人講故事,譬如在《老虎的金黃》裡的《仇人軼事》:一個仇人來到他的房間,拿起手槍對他復仇,他卻勸仇人說"您已經不再是那個孩子,我也不再是那個不知輕重的人了。"之後見到言辭無用,就對仇人說還有一個辦法可以讓你放過我,"什麼辦法",然後他醒過來了。博爾赫斯的詩時不時就會出現阿喀琉斯、凱撒,西方的不過癮,又說《易經》。總之,無所不談,暢所欲言,毫不拘泥。如果是在一個農業社會,博爾赫斯會是那個農忙過後天天晚上給一群孩子講塞萬提斯、釋迦牟尼的和藹老人。雖然他本人是一座移動的圖書館,但又不像鏡子和副本那樣簡單的複製。

最博學的詩人博爾赫斯:我用什麼才能留住你,我的寂寞、黑暗

博爾赫斯(1963年)


博爾赫斯,是公認少有的博學之人,他會西班牙文、德文、法文、拉丁文等多國語言,從小酷愛看書,創作慾望飽滿,後來他也如意地到他最喜歡的圖書館工作。然而,不幸的是,他的眼睛在其三四十歲時開始惡化,晚年的時候失明,他不無嘲諷地說"命運賜予我80萬冊書,由我掌管,同時卻又給了我黑暗。"然而這位文壇的貝多芬,移動的圖書館,並沒有因此停滯他的創作,包括《老虎的金黃》、《沙之書》等都是他在失明的條件下完成。


  • 適用於任何人的墓誌銘

不知趣的碑石啊,不必喋喋不休地用名字、品性、經歷和出生地去挑戰忘卻的萬能。

再多的讚頌都是枉然,大理石也就不必歷數人們有意迴避的事情。

逝去的生命的精髓——戰戰兢兢的期望、 不可彌合的傷痛和物慾的驚喜——將會綿延永恆。

有人狂妄地盲目祈求長生不死,殊不知他的生命已經確實融進了別人的生命之中,

其實你就是沒有趕上你的時代的人們的鏡子和副本,別人將是(而且正是)你在人世的永生。

——《布宜諾斯艾利斯激情》


  • 玫瑰

玫瑰,我不謳歌的永不凋謝的玫瑰,

有分量、有香氣的玫瑰,夜闌時分漆黑的花園裡的玫瑰,

隨便哪一處花園、哪一個黃昏的玫瑰,

通過點金術,從輕灰中幻化出來的玫瑰,波斯人的和阿里奧斯托的玫瑰,

永遠都是獨處不群的玫瑰,永遠都是玫瑰中的玫瑰的玫瑰,柏拉圖式的初綻之花,

我不讚頌的熱烈而盲目的玫瑰, 可望而不可即的玫瑰。

——《布宜諾斯艾利斯激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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