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我的邻居是一对奇怪的夫妻

1

女人,他把视线扭转一点,看到洗手台镜子中低处的反射,一片模糊的白色,滴答滴答的水流声已经变得几乎听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下水道偶尔吞咽脏水的咕噜声。整个厕所有种令人作呕的气味。

“取出来啊!”

“到时间了呀!”

男人耳边依然听得到自己女人清晰的请求。

取出来,挖出来才可以,他回头看了一下浴缸里已经毫无生气的肉体,焦点难以集中到脸孔的部分,剧烈的头痛时而袭来。

他试着挪动一下挂在浴缸外面的大腿,用力把它推进浴缸里,咔,他听到一声沉闷的声音,仿佛是肌肉断裂,或者是某些小骨骼。比想象中重很多啊。

雨倾盆而下,伴随着雷电和远处的闪电。

必须要去。

他想到离家不远的一个小型五金店。说不定会有比较衬手的工具,锯子,刀,或者其他什么。为了取出来。

眼前的物体变得清晰起来,凌乱的发,微微青紫的脸,唾液还挂在嘴角,微微张开的嘴里还能看到肿胀的舌头。

丑陋不堪。

他挪开视线,脖子上的手掌印比刚才深了几分。

哺乳。他的思维换了一个方向。那意味着——孩子。

他走出浴室,侧头往客厅看了一眼,有一张婴儿床,颜色鲜艳的地垫上散落着稚嫩的玩具,储物柜里还能隐约看到各种奶瓶和奶粉盒。

但并没有孩子。


2

阿诚在这里开五金配件店已经有年头了。租金从原来的1500涨到了5500,虽然日子过得紧巴巴,但勉强还应付的过来。

最近他听到一个传闻,这条街的沿街商铺要被统一整改,也就是说,他的铺面要么关门,要么就是被围墙挡住,一样没法做生意。

哎。他猛抽了一口烟,看看手机上的时间,差不多打算收摊关门了。快11点了,也不会有人光顾了。他开始把门口摆的处理商品一件一件往里屋挪,熟睡的妻子翻了一个身,没有醒。

“有没有锯子?”

猛地听到这个声音,阿诚吓了一跳,他有点不耐烦,一边收拾一边没好气地回答:“有,25一把。”

“快么?”

“你要不要?”他从货架上拿下一把,往外递过去。

“要5把。”

“啊?”阿城以为自己听错了,他直起身子,开始打量眼前的男人。

对方撑着一把伞,小半张脸被伞挡住了,穿着T恤和短裤,夹角拖鞋,一副平常的打扮。

“要这么多,家里装修啊?”阿城从货架下面拖出几个油布包,在里面找了起来。

“打家具。”

“多买点锯条吧,锯条便宜点,断了就丢了,方便。”他拿出一捆锯条,小心地挑出几条。

“人多,还是多买几把,锯条也要。”

“哦。”阿城不再多说,他整理了5把锯子,又理出了10条锯条,一共100块。他报了个整数,等着讨价还价。

男人掏出一张纸币,放在桌上,用手指压住往前移动了几公分。

挺好,阿城收了钱,拉下卷帘门,把妻子往里推了推,熄灯睡觉。


3

王传美看到门口快递堆放点里有一个摇篮,她特意看了看收货人,是她的对门邻居,一对小夫妻。

王传美是这幢楼的居委会主任,和所有的居委会主任一样,她天生一副好心肠,热情,嗓门洪亮,她早年丧夫,有一个儿子,已经移民去了澳洲。她一个人住在两间朝南的房子里。退休工资够用,无牵无挂,每天的乐趣就是在邻间走来串去,打听些闲事。

今天她决定把话题的重点放在门口的新出现的摇篮上。

“我隔壁那家是不是要生了?”

“你说的那个啊,王阿姨,你还没听说啊。”嗑瓜子的女人有点轻蔑。

王传美眼睛咕噜转了一圈,决定避开这个让她有点耻辱的语气,“听说什么啊?”

“什么怀孕,”那女人啐了一口,“想要孩子想疯了呗。”

“还有这种事情?”她大惊失色,不是肚子挺大了?王传美是见过那家的女人的,白白净净的一个,对人挺客气的,只是不大出门。

王传美以为她是在养胎。

“装的!肚子上裹了一层层布,我亲眼看到的!”那女人把手里的瓜子壳一把撒在地上,用脚踢散了,“怀了十几个月了还不生,怀的是妖怪啊!”

“有这么久?”

王阿姨,和你家楼下那对一起怀上的嘛,不记得了啊?那家的娃儿都半岁了。对方嗤嗤一笑,扭转身体回屋准备晚饭去了。

王传美记得很清楚,她收到过楼下的喜蛋,是个女孩儿。

对门的那个男人早出晚归,走路低着头,也不订牛奶,不订报纸,每次去送一些居委会的小礼物也都是通过门缝递进去,物业费?她回忆了一下,应该是按时缴纳的吧。

她有点不甘心,盘算着什么时候去问问。


4

男人往家走去。

底楼是一盏长明灯,暖色的黄色灯光在雨夜显得格外温馨。他把手里的东西靠墙放好,用钥匙打开信箱。

广告四散落在地上,他一把抓起那些剩下的,一边上楼梯一边小心的从中抽出电费的账单和信用卡账单,把剩下的废纸丢在停在二楼过道里的一辆自行车的车兜里。

他回来的时候脚步很轻,但是楼道里的感应灯还是亮了,一个邻居正好下楼倒垃圾,他小心的避到一边的楼梯,对她点了点头。

她是对门的吧,他看了看她那条粉色的围裙,男人回忆了一下,围裙有印象,应该是个居委会的阿姨吧,收收物业费,分发小礼品什么的。

他强打精神看了看对方的脸,陌生如一张白纸。

“还在下雨啊?”对方搭讪道。

“啊,嗯。挺大的,”他下意识的甩了甩手里的雨伞,几点冰冷的雨水溅到自己的小腿上,对方受惊似的也避开了一下,然后尴尬的笑笑。

“伞,能不能借给我用用啊,不想再折回去了,老了,走不动了。”她突然指了指他手里的伞,一会儿来还你。

“行,行啊,”他把伞递给对方,湿漉漉的伞布又擦过的他的小腿,两个人挤在楼梯上,不上不下的,他只想早点回家。

“真不好意思啊。”粉色围裙笑的十分谄媚,“你老婆得早点休息吧?我就放在门口吧,不打扰你们睡觉了。”

男人握紧手里的塑胶袋,没有接话,含糊的回答了一句,“嗯,行啊。”

“对了,”年过半百的居委会阿姨突然转过头来,“你老婆什么时候生啊?我等着吃喜蛋呢。”

男人猛一抬头,“什么?”

他背后是一道巨大的闪电,照的两个人的脸都雪亮。


5

201的阿King想好好睡觉的愿望被楼上时不时传来的怪声打碎了。

没有规律的,时不时来这么一下,除了不规律的敲击声之外,还有钝器拉扯的声音,咯呲咯呲,声音并不是太大,但十分入耳,让他几乎要发疯。

他是附近美容院的发型师总监,说的好听而已,整个美容院一共10几个发型师,都是各种各种的头衔。总监,高级,中级,他曾经在日本学过一阵子手艺,所以刚入职就已经配上了总监的名片。

你好,我是阿king。他每周要说出上百次自己的名字,带一点点做作的港台腔,让一些女顾客觉得心悦诚服,为自己掏出的128元而决定心甘情愿。

这其中,他能拿30块。

明天是他的每周固定休息日,他关了手机,拉拢窗帘,本来想在这雨夜里好好的蒙头大睡一场,但是这磨耳朵的噪音。

妈的,他骂了一句。搞什么,真是的,对面又是刚生了小孩,每到半夜定点嚎哭,也不知道有没有父母管,总是要哭足30分钟才能消停,到了凌晨2,3点又要开始一次。

绝对不生孩子。

攒了钱一定要从这夹缝里搬走。

妈的,他又骂了一句,无奈的打开了自己的手机,把一首重金属的摇滚开的震天响。


6

楼下传来了音乐。

男人楞了一下,他手里的锯子也跟着停了下来。

他的手掌很痛,握把的地方很不舒服,地上散落着几条断了的锯条,隐隐粘着肉末和血渍。

浴室不大,排风扇在用力的工作着,但还是没用。他把消毒液又往浴缸里倒了一点,血腥味,还有不小心打翻的洁厕灵的味道,混合在一起,熏的他眼睛发酸。

男人强忍着恶心,又把手往浴缸里掏了一把。

柔软的,滑腻的,还有一点温暖,隔着橡胶手套都能感受到,仿佛能捉到的东西一瞬间就能从手中滑脱。

是孩子吧,他们一直想要的孩子。他有些欣喜。

音乐声更大了。

男人觉得房间内被一种红色和蓝色的光线笼罩着,闪烁着,依次掠过墙壁上挂着的照片,从女人的脸上,划过男人的脸。

脸。

男人的脑袋一阵剧痛,眼泪不由自主的从眼逢里流了出来。

咚咚咚咚咚,猛烈的敲门声和楼下传来的音乐声混合在一起,像一首莫名其妙的和声,高声部在吟唱着哈雷路亚,低声部在模仿地狱的背景音乐。

他摇摇晃晃的站起来,顺手拉上了浴室的移门,大门猫眼已经被他堵死了,他只得拉开门,找谁?

门外是一片亮晃晃的灯光,还有雨水混合着泥土的味道,还有人类的味道。

“冲进去!”

“他有武器!”

“靠!”

“摁在地上,摁在地上!呕…”

几个人又冲出了屋子,在走廊上呕吐了起来。

楼道里狭窄,闭塞,人贴着人,地上有好几滩呕吐物。

“孩子啊!孩子在她的肚子里啊!快掏出来啊!”一直沉默的男人突然嚎叫了起来,拼命挣脱警察的双手,想冲回房间去。

“有孩子么?”死死扭住他的一个警察回头问一个带着口罩的白大褂。

“没有。”白大褂耸耸肩。


7

周建民听到非常规律的敲门声,咚咚咚,咚咚咚。

现在是早上七点过一分钟,他打了一个哈欠,看了一下墙上的钟,时间不早不晚,从猫眼里往外看,他只见一个穿着制服的胖胖的男人正低着头。

“谁?”他问。

“您好,我是XX局XXX派出所的,我姓陆,”他边说边用一只眼睛贴近猫眼,“这是我的证件,您看一看。”

随即一个黑乎乎的东西挪进了周建明的视线。

能看得见个鬼啊,他暗骂,但还是开了门。

对方用一双浑浊的眼睛上下打量他了一下,“先生您怎么称呼,耽误您几分钟。”

“姓周,”周建明又打了一个哈欠,点点头。

“周先生,是这样的,昨天夜里您这里有听到什么不正常的声音么?半夜十二点左右。”他用脚抵着门,胖胖的身体又挪进来一点,脸上依然堆着很官方的笑容。

“没留意,”他看了一眼楼梯的夹缝里,楼下302那个八卦的居委会阿姨已经探出一个脑袋了,进来说吧,站在门口堵着楼道。他把对方让了进来。

“您的职业是?”对方胖胖的身体很灵活,一转身扭了进来,他把水笔放在舌尖上舔了舔,问。

“装宽带的,”他有点警觉的反问,“楼下怎么了?”

“哦,是这样的,楼下301发生了个事件,我们正在调查,想搜集一些线索。”他又眨了眨眼睛,仿佛是隐形眼镜的问题,“您对他们了解么?”

周建明下意识的瞥了一眼自己的房间,门虚掩着,露出了几台电脑的显示屏。

“一对小夫妻吧?”他不确定的说道,“到底啥事?”

“哎,可怜呐,”他胖胖的头上下摇动着,压低了声音,“女的死了,男的中了毒,也差点死了。”

他盯着他的脸,在等他的反应。

“哟,这么吓人。”他有点做作的附和了一声,“昨天半夜电闪雷鸣的,实在听不到什么,周建明有点歉意的笑笑,对不住啊,帮不上忙。”

他点点头,“懂的,懂的,顺便问一句,平时和他们有来往么?有什么值得在意的地方么?”他又打开了他的本子。

“这家的男人,有病吧。”他忍不住,发出一个冷哼,“这男人从来就是低着头,不看人的。”

“女的呢?有印象么?”

那个女人,小腿非常白,周建明想到第一次去他家装宽带的时候,他跪在地上看面板里的几个接口,一转头,恰好看到两条极白的小腿,白的耀眼,形状也非常好看。

他咽了下口水,一点也没有犹豫,果断的拆开面板,往里面装了一个多余的东西。

摄像头。

之后这个黑白的针孔式摄像头里传来的各种图像让他度过了很多难以描述的夜晚,包括昨天晚上。

他像往常一样,想看看摄像头找点乐子,屏幕上突然溅上了几个深色的斑点,紧接着就是几股深色的液体,从女人的肚子里喷射出来。那女人被男人拖进浴室的时候,他依然能看到那两条形状非常好看的小腿,在黑白屏幕上白的反光。

他打了一个激灵。

“周先生,周先生?”

“没,没印象,不大出门的吧。”他略显尴尬的摇摇头。

那胖子快速的写了几笔,“她是不是怀孕了,您知道么?”

“不知道,”他摇摇头。

怀孕?他只看到那女人往自己赤裸的肚子上裹布条。

“都不知道?”他浑浊的眼睛往上抬了抬,看着周建明,一字一顿地说,“周先生,可报警的是您啊。”


8

小刘是个房屋中介,今天是周末的中午,是看房子最高峰的时候。

“这家房型很好,很适合小两口住的,你看,”他正唾沫横飞的介绍着,“这两间房间都是正朝南,三楼的位置不高不低,正正好好,我和你们说,这个价位,在这个地段,真是抢都抢不到。”

来看房子的是一对刚结婚不久的夫妇,看起来很恩爱,女的走到阳台上朝外看去,“视野还可以嘛。”

“真的好,你看,本来还有一棵树挡着,现在直接就是中心园景啊。”小刘连忙跟了过去,他瞥了一眼男的,只见他正在研究浴室。

浴室。小刘心里一紧,决定放弃对女的推销景色。

“浴室没有窗啊,”男的果然一针见血的挑出了毛病,他还吸了吸鼻子,“有股味道。”

“一份价格一分货,老板。”他赶紧把浴室的灯和通风扇打开,“靠这里呢,可以开一扇小窗的,借点光。”

小刘有点神经质的嗦了嗦鼻子,是有什么味道,好像是消毒水吧,还有一点点铁锈味。

“这房子,”从阳台走回来的女人突然问,“为什么空关着啊?上家呢?”

“这个么,”小刘含含糊糊的,“上家也是一对小夫妻,走了。”

“哦,移民啦。”男的仿佛一脸了然的样子。

小刘没有正面回答,只是带着憨笑猛点头。

什么移民,他心里一凛,走了,是死了,就死在这屋子里。他听说过这户人家的故事,女的是个神经病,想孩子想疯了,非说自己怀孕了,结果被男的掐死了。男的听说也不大正常,半夜买了锯子,在她肚子里找孩子。

楼上一个装宽带的报了警,不久也被警察带走了,据说是个偷窥狂,专门在安装宽带的时候偷装摄像头,家里有几十个显示器。

这话可不能和买家说,小刘轻轻带上301的房门,说不定将来都是邻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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