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往了十多年的好友俊娃多年前辭去公職隨父經商，生意做到了越南，還娶了個越南妹子。如今生意成功，定居越南河內，也算是河內的富人階層了。其父近來年歲漸高，生意開始由俊娃接班，期間多次相邀前往越南做客兼遊玩。
今年十一國慶，終於下決心成行。俊娃和他夫人全程陪著我們，從河內一路玩到胡志明市。由於是完全自由行，深入街巷市井，隨處遊逛。儘管只有5天時間，浮光掠影，走馬觀花，但還是看到了一個真實越南的初貌，一個與我原先想象不太一樣的越南，感觸頗多。
越南•胡志明市
質樸而悠閒的民族
有人給俄羅斯人起了個綽號：戰鬥民族。要說亞洲的戰鬥民族，越南人當之無愧。越南這塊狹小的土地上，短短几十年時間裡，大小戰爭幾乎沒停止過，先跟日本人打，再跟法國人打，再跟美國人打，再自己打自己，再跟柬埔寨打，再跟中國人打。特別是上世紀六七十年代的越美戰爭，其慘烈程度超乎想象，12年時間裡，越南人戰死300萬，失蹤30萬，傷殘200萬，外逃150萬，這對一個當時只有四千多萬人口的國家，意味著每七人裡就有一人非死即傷或出逃海外。
如此一個飽受戰爭摧殘而血拼到底誓死不降的民族，而且大規模的戰爭離他們還只有不到兩代人的時間，你可能會認為這一定是一個鋒芒畢露、咄咄逼人的民族，但今天我所看到的越南人，大多質樸而知禮，悠閒而淡定。據說越南民間流傳著一句常用語：“慢慢來、生男孩”(越南人重男輕女)，很好地說明了越南人悠閒恬靜的性格。
親歷的幾件小事給我留下極深的印象。
因俊娃夫婦要和在胡志明市上學的女兒團聚，那天我在沒有嚮導的情況下去胡志明市戰爭博物館。人生地不熟，在目的地附近的一個沒有紅綠燈的路口被浩浩蕩蕩的摩托車流阻隔，東張西望，不敢貿然穿馬路。這時一個挑擔賣水果的小販看出了我們是想過馬路，示意我們跟著他過街。把我們帶過街後，小販把水果擔子放在我肩上，做出越南挑夫的模樣。並拿過我的手機給我拍照留念。當時我想，今天不給點錢估計是跑不了了。我等他拍完，還了我的手機低頭拿包，發現那小販已挑著擔子走出四五米遠了，還回頭對我笑眯眯的說著啥。人家根本沒想要錢，是我想多了，心底有一絲小小的愧疚感。
河內的胡志明紀念館右邊是進口，出口在左邊，兩邊隔著一個大廣場，繞一圈目測有好幾百米，而廣場兩邊不設柵欄，只是放置了一些花壇 ，花壇之間的寬度足夠兩人並肩進入，竟然沒有一人從此處走捷徑，寧可繞廣場外圍一圈走到入口處。廣場內有一條寬闊的人行道是供儀仗隊士兵交接班時行走，沒有任何阻攔設施，連一根繩子都沒有，只在路邊豎了一塊小小的牌子“請勿進入”，竟沒有一個人進入。大片碧綠的草坪上也不見有我們十分熟悉的類似“請勿踐踏”的牌子
在河內的環劍湖步行街、胡志明市政廳門口的藍山廣場等地，晚上人頭攢動，熱鬧非凡，可以隨便擺攤，沒有城管驅趕，在中國一定會被大批烤羊肉串、炸臭豆腐、烤番薯等攤位佔領，在越南擺攤的不多見，大多是一些賣廉價紀念品和水果的挑擔小販。要說窮人，越南一定比中國的比例更高，他們卻活的不緊不慢，悠閒淡定，沒有中國
窮人那種只要能賺錢，再苦再累的活都願乾的急迫感和焦慮感。
胡志明市
胡志明市有一個“STREET FOOD MARKET”，也就是中國的小吃街，密佈有上百個小吃檔，沒有令人厭惡的招呼拉客，死纏爛打，你愛買不買，遊客自定，令人心情大好。
從城市外觀來看，河內、胡志明市等地當然比我們的大城市差多了，中心地帶的沿街房屋大多十分陳舊，且七高八低，色彩各異，似乎很不美觀，街道比我們的骯髒，很少見掃馬路的環衛工人，在一些僻靜小路上摩托車衝紅燈的現象也並不鮮見。但越南人那種從容淡定和純樸守序的特質卻是許多中國人所不具備的。
在峴港時入住的酒店樓頂有游泳池和空中花園酒吧，當晚在酒吧小坐，點了一杯“MANGO SHAKE”(經過高速攪拌的芒果汁)，人民幣18元，和賓館外路邊小店的價格差不多。第二天去峴港著名的巴拿山，纜車坐到山頂，特意關注了山上芒果汁的價格，竟然和山下的價格基本相同。大家可以回憶一下中國旅遊景點內外的價格差距。越南人的質樸和淡定讓你隨處都可以感受得到。
峴港旁邊的會安古鎮景區，是世界物質文化遺產，也是來越南的遊客必到之地。進古鎮的路口有一售票亭，但卻沒有柵欄把整個古鎮圍起來，也沒有入口大門，許多小路都可以進入。後來聽阿玉說，遊客買不買票，由遊客隨意，可買可不買。我還是第一次聽到世界上還有門票買還是不買由遊客隨意的景點，還是一個世界著名的景點。
在河內、峴港、芽莊、胡志明等城市，隨處可見三五成群的人(大多是年輕人)坐在馬路邊喝著飲料瞎聊天。胡志明市中心的藍山廣場，一到夜晚就成為年輕人和孩子的天堂，嬉戲打鬧，歡聲笑語，我想這些年輕人公司裡怎麼都不加班?怎麼不去打個臨工增加點收入?怎麼不去參加個培訓班考個什麼證?孩子們怎麼不在家複習功課?
從上到下你都可以感受得到越南人面對生活的隨遇而安，在金錢面前的淡定從容。他們生活並不富裕，卻沒有我們那樣的急迫和焦慮，活得自在悠閒，難道是因為今天越南的經濟發展還處於一個比較低的水準的原因?越南的經濟正在起飛，但願今後隨著經濟的高速發展，不要變得跟他們那個北鄰大國那樣，在追求無止境的物質生活面前變得不再像今天這樣的淡定和從容。
經濟水平和我們相差二十年?
國內常聽人說起過，越南很窮，就像上世紀九十年代的中國，意思是說越南目前的經濟發展水平跟我們相差二十年的距離。
特意查了一下中越兩國曆年人均GDP，2017年中國人均GDP是8826美元，越南是2385美元，相當於中國2006年(2099美元)和2007年(2695美元)之間的水平，僅從經濟收入來看，中越之間大約相差十年左右的差距，但從城市外表以及基礎設施方面來看，似乎距離不止十年。河內、胡志明等城市主城區的房屋大多看上去比較破舊，馬路狹小，很少看到像我們許多城市裡寬闊得近乎奢侈的綠化帶，馬路也遠不如我們的大城市乾淨。
許多中國人習慣於將城市看上去是否美觀漂亮整潔作為國家貧富的評價標準，由此得出的結論是臺灣不如我們，日本也不怎麼樣。這似乎也沒錯，國家貧窮，就不可能有更多的錢用於基礎設施建設。不過這也許從另一方面反映了不同的國家政府對經濟發展路徑的不同選擇。
越南籍公民在越南買房是具有永久產權的，這可能給城市的拆遷、改造、更新帶來難度。河內、胡志明等大城市都在大規模建造新城，一棟棟高樓正在拔地而起，今後一定是新城和老城自成體系，風格各異。老城區的保留帶來了意想不到的收穫，河內、胡志明市內到處都可見到百年以上甚至幾百年的大樹，中心城區保留下來連片的法式風格小樓，看上去別有風情，吸引了世界各地大量的遊客。這一點真該祝福越南，沒有像他們的北鄰大國學習。
越南街景•老房屋
按我們的習慣思維，窮國總是和惡劣的治安聯繫在一起。越南人均GDP只有我們的30%，去越南旅遊安全嗎?網上可以看到許多人提出過類似的問題。我可以負責任地告訴你，依我所見，越南很安全。
越南城市裡大部分銀行自動櫃員機是沒有門的。
曾在下午放學時間路過一所小學，門口也有接孩子的摩托車，但沒像我們的學校那樣放學時間門口擁滿爺爺奶奶外公外婆們，更看不到有警察或保安人員持械站崗。
在胡志明藍山廣場，人流中看到許多五六歲的小孩在追逐打鬧，不見有父母緊隨其後。
你也不必太擔心購物被商家殺豬，即使街邊小攤也大多會明碼標價，價格相對比較透明，可以少許還價，但商家不習慣客人大幅還價。
胡志明市中心的藍山廣場周邊，一到夜晚，霓虹閃爍，五光十色，車水馬龍，燈紅酒綠。廣場內烏泱泱全是人，幾乎清一色的年輕人和小孩，有玩滑板的，有跳街舞的，有踢藤球的，有玩街頭魔術的，好不熱鬧，時近午夜，盛況不散。我一個來自中國省會城市的遊客，倒有種“鄉下人進城”的侷促感覺。
西化程度正在加速
越南的西化首先表現在“飲食”上。胡志明市內到處可見咖啡館，其密度高於中國任何一座大城市，大則上下幾層幾開間店面，小則街角幾張桌椅，且似乎任何時候都生意興旺，週末或晚上往往是座無虛席。絕大部分食客為年輕人，這點跟中國相似，不同於歐洲，在咖啡店裡悠閒品咂的大多是中老年人。越南本土連鎖品牌“HIGHLANDS COFFEE”開遍各大城市的街頭巷尾，成為越南的領導品牌，“星巴克”相形見絀。這一點應該跟越南是世界上第二大咖啡生產國也是第二大咖啡出口國有關。
HIGHLANDS COFFEE
和歐美日等國機場一樣，越南機場不供應熱水，這讓許多保溫杯不離身的中國大伯大媽們很不習慣。餐廳裡提供的茶水或者啤酒、飲料等，如果你不特意告知，給你的必定是冰的。
越南菜食材和中國大同小異，中國菜場裡的蔬菜大多能在越南的農貿市場裡看到，畢竟在飲食文化方面和中國雲南、廣西一帶同宗同源。但今天中越兩國在烹飪方法上已漸行漸遠，正宗越南菜館已較少見起油鍋爆炒的菜餚，廚房裡沒有中國菜館那種濃濃的油煙味，用油很少，完全生食的菜不少，生菜、油麥菜、魚腥草、綠豆芽、胡蘿蔔、洋蔥、包心菜等，蘸點番茄醬、椒鹽、檸檬汁或者生抽就這麼生吃，跟西餐裡的“SALAD”很相像，所不同的只是很少用奶酪。
從河內機場出關，第一個深刻印象是：怎麼有這麼多歐美人?大街小巷到處可見金髮碧眼高出越南人一頭的老外。來接機的阿根告訴我，胡志明市老外更多。到了賓館，發現住客大部分都是老外。上街閒逛，看到路邊的咖啡館、餐廳，甚至只有幾張桌子的“蒼蠅館子”裡，充斥著大量老外，人群中老外所佔比例遠高出北京、上海等中國大城市。
胡志明市中心的“STREET FOOD MARKET”小吃街，食客竟然有90%以上是老外，你一下子可能會感到恍惚：這是在歐洲那個國家?峴港、芽莊等地也是如此。朋友阿根在胡志明新城區一個高檔小區內購有一套住房，聽俊娃說，小區內大部分租客都是老外。
胡志明真稱得上是一個國際化大都市，相比之下，杭州也敢說是國際化大都市?在這樣的氛圍下，賓館前臺以及服務員都懂點英語，許多普通越南人，比如出租車司機、店員、保安等等，也都會來那麼幾句英語。越南所有的賓館以及許多商店(即使是不起眼的小店)都以越文和英文兩種文字標識，感覺非常國際化。只要你會點英語，在越南幾大城市裡，基本上可暢行無阻。
中越修好尚需時日
越南北方從秦漢時期起就是中國的轄土，以後多次分分合合，最後一次作為中國的轄土是明朝永樂年間。1427年，越南北方反抗中國統治的起義風起雲湧，明政府軍不得不撤出越南北方，承認越南獨立，但中國仍作為越南的宗主國。直到晚清，清政府日薄西山，自顧不暇，法國人佔領越南，越南才與中國徹底分離，成為法國殖民地。十九世紀七十年代，法國殖民者為越南設計了一套以拉丁字母為基礎的越南文，並迅速在越南推廣應用，使用了一千多年的漢字在短短几十年時間裡被完全淘汰。兩千年文化同宗同源的兩個國家，從此漸行漸遠。
1949年後，由於意識形態原因，中國與胡志明的越南北方又走到了一起，成為“同志加兄弟”的友好國家。這段“蜜月期”很短暫，因為複雜的多國之間的角力和地緣政治原因，七十年代中期，兩國徹底鬧掰分手。1979年，中越發生戰事，雖然短暫，但十分慘烈，雙方都死傷慘重，兩國之間難免不結下仇恨。轉眼四十年過去，戰爭的硝煙早已散去，但兩國重新修好尚需時日。
據我觀察，越南的“去中國化”仍處在“進行時”。河內的胡志明博物館共三層展館內，竟然找不到“CHINA”這個英文詞(無中文介紹)。介紹胡志明生平能不說中國?不說中共?不說毛澤東?二樓上有一個大展廳，介紹了北越和朝鮮的友好關係歷史，有大篇幅胡志明和金日成的照片和事蹟介紹，甚至還有影視資料。筆者起先以為漏看了某個展廳，又返回去重看了一遍，就是沒有任何北越(胡志明)和中國(毛澤東)的關係的介紹，一張照片、一句話都沒有!
河內有一所著名的文廟，供奉著中國古代的周公和孔子，掛著康熙御書“萬世師表”的匾額，但在所有的介紹牌上，同樣看不到“CHINA”這個詞，似乎越南有記載的兩千多年的信史與中國毫無關係。
上個世紀六七十年代的美越戰爭，中國在國力羸弱物資匱乏的情況下，給了越南極大的支持和幫助，但在胡志明市戰爭博物館內，十分詳盡地介紹了美越戰爭的起因、過程等，就是隻字不提中國。
據說現在越南的中小學課本以及公開的文物古蹟介紹等，一概不提歷史上中國曾多次將越南北方納入中國版圖，也不明確提越南歷史上堅持不懈的民族獨立戰爭絕大部分時候都是反抗來自北方中國的侵略，更不提最近幾十年來跟中國的關係。目的無非是讓全民形成這樣的共識：中國只是一個與我們無關的鄰國而已。
越南是世界著名的摩托車王國，胡志明市上下班高峰時的摩托車洪流成為旅遊者爭相目睹的奇觀，但見不到一輛中國產摩托車，絕大部分來自日本。馬路上的小汽車品牌目測了一下，大約90%左右是日本車和韓國車，10%是歐美車，就是沒有一輛中國車。前年去埃及，開羅街頭也是大量的日本車和韓國車，但有至少20%左右的中國車。
此行越南，前後住了四家酒店，空調是“大金”，電梯是“富士”、“三菱”，電視是“三星”，電話機是“松下”，吹風機是“飛利浦”，找不到一樣電器是中國產的。觀察了一下普通人用的手機，主要是“三星”和“蘋果”，也有少量“華為”、“OPPO”、“小米”等中國品牌，但佔有率不高。
據悉，規劃了多年的從河內至胡志明的高鐵將於2020年開工，採用了日本新幹線技術，由日本建造。胡志明市到同奈省的高鐵線(越南稱一號高鐵)已於2018年年初開工，也是由日本公司建造。
作為一個人均GDP還只有兩千多美金的國家，來自中國的便宜貨應該有較大的吸引力。可以想象得到越南政府和民間對中國產品的排斥程度。
近幾年，中國赴越南遊客估計已佔越南入境遊客總數的半壁江山，在芽莊、巴拿山等中國人最喜歡的景區，目估有七八成以上是中國遊客，但很少有中文介紹牌或宣傳冊。胡志明戰爭博物館出口處有一塊世界各國兒童祝福世界和平的大畫板，供參觀者拍照用，畫板上有世界五大洲的兒童，代表亞洲的是日本和越南兒童。出現越南兒童這不奇怪，東道主嘛，用日本兒童而不是用佔亞洲人口三分之一多的中國兒童來代表亞洲，這很耐人尋味。
在胡志明機場看到一塊歡迎遊客來越南的大展板，上面用七國文字寫著“歡迎”，中文排在最後，甚至排在希臘文後面，我當時想：每年有多少希臘人會來越南?又有多少中國人來越南?不遠處是機場海關，顯眼處一塊警示牌寫著：嚴禁拍照!只有三國文字，越文、英文和中文。
不過你不必擔心中國遊客在越南會受到不公正待遇，無論在飛機上，還是賓館、景點，越南人都很有禮貌，至少我沒感覺到受到了某種不公待遇，倒是回國後在杭州蕭山機場出關時，因標識不明，我和妻子沒取行李就出了海關，發現後想回去，遭到一位女性海關人員言語上的不禮貌對待，心底難免升起一絲寒意。
順便提一下，有人胡說越南入關時要在護照裡夾些人民幣，否則會被刁難。奉勸所有的中國人，千萬別幹這事，你自己損失點小錢是小事，損害了所有中國人的形象、丟了所有中國人的臉是大事，只要自己行為檢點，沒有人會刁難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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