恒康医疗沉浮录:“独一味”造就百亿帝国,疯狂扩张终陷“困局”

1996年2月7日,33岁的前甘肃首富阙文彬和妻子何晓兰成立了四川恒康发展公司,这家主要从事投资控股的平台正是后来“恒康系”最初的源头。

此后,作为“恒康系”掌门人的阙文彬,通过恒康医疗集团股份有限公司(公司简称:恒康医疗,证券代码:002219.SZ)和四川西部资源控股股份有限公司(公司简称:西部资源,证券代码600139.SH)两家上市公司作为资本运作平台,广泛涉足医药、矿业、新能源汽车等产业。


恒康医疗沉浮录:“独一味”造就百亿帝国,疯狂扩张终陷“困局”

本文所写的,正是是阙文彬亲手打造的恒康医疗,一家曾经“风光无限”,最终却因疯狂扩张而身陷“资本困局”,不得不“断臂求生”的A股上市公司。

收购“独一味”起家,多年蝉联甘肃省“首富”

根据公开资料显示,恒康医疗成立于2001年,成立时叫“甘肃独一味生物制药股份有限公司”,一家主营“独一味”胶囊的中药制剂企业。据了解,“独一味”是一种稀缺的藏药,有活血祛瘀、消肿止痛的功效,生于高山强度风化的碎石滩中或高山草地,主要分布在西藏、四川、甘肃等海拔达3900米至5100米的高原地区。

当时市场上已有一家独一味药厂,可因经营不善,濒临倒闭。慧眼识珠的阙文彬意识到这是个难得的商机,当时还是医药代表的他,立马收购了这家资不抵债的药厂,并承担了所有负债。随后,阙文彬又火速注册了“独一味”商标,并开始研制后来大红大紫的独一味胶囊。

1997年独一味胶囊上市,阙文彬又依靠强大的销售能力,使其迅速成为各大医院内外科手术、妇科的常用药。据了解,该公司2007年上半年的收入为9612万元。其中独一味就占了72.8%。据当时中华中医药学会统计的数字表明,在全国止血镇痛类中成药中,“独一味胶囊”销量仅次于云南白药,居第二位,2006年的销售收入为1.1亿元,所占市场份额为23.37%。

凭借“独一味”胶囊优异的市场表现,2008年,公司登陆A股上市,阙文彬以董事长身份在深交所敲钟。上市当日,独一味(公司曾用名)便得到了资本市场热捧,上市当天,市值就接近26亿人民币,阙文彬夫妇身家暴涨至17亿元。

然而,阙文彬的野心并未就此停止,在当时媒体采访中,阙文彬表示“想把民营医院做成有良心的企业”。而独一味的上市,无疑也给阙文彬提供了一步步布局的充足资金。2014年8月21日,已上市的独一味非公开发行股份,拟募资26.49亿收购及改造多家医院,其中7.78亿补充流动资金,3.4亿偿还银行贷款。

同年,曾经主营中药制剂的“独一味”更名为后来的“恒康医疗”,业务涉及医疗服务、药品制造、日化品及保健品业务等诸多业务,阙文彬也开始了“买买买”的业务布局。据了解,2012年,公司仅有贵州康烨医药有限公司1家参股子公司,而到了2017年,公司旗下已经有参股控股子公司多达50多家。

至此,“恒康系”的医疗板块在阙文彬的亲手打造下已经初具规模,而恒康医疗的市值曾一度超过300亿元,从2009年开始到2015年阙文彬连续七年蝉联甘肃省首富。

开启“车轮式”收购,终陷“资本困境”

据公开资料显示,自2012年收购奇力制药算起,恒康医疗不完全统计的并购数量多达24起,并购项目涉及交易总金额更是超过了53亿元。

2014年,恒康医疗接连高溢价收购了邛崃福利医院、大连辽渔医院、四川福慧医药有限责任公司、萍乡市赣西医院有限公司、瓦房店第三医院等多家公司及医院,2015年继续收购了盱眙县中医院、杰傲湃思生物医药科技、盱眙恒山中医医院有限公司、广安福源医院有限责任公司等多家公司及医院。不过,阙文彬的并购道路并未就此停止。2016年恒康医疗分两次收购了崇州二医院有限公司合计85%的股权。

一路“买买买”的并购让阙文彬及他的恒康医疗吃到了甜头,自2008年上市以来,至2016年,不断扩张的恒康医疗在营收和净利润上实现八年的飞速上涨。据了解,2008年恒康医疗的营收与净利润分别为2.86亿元与4500万元,到了2016年,营业收入与净利润达到了21.75亿元与4亿元,几乎都涨了十倍。

在2016年,公司也基本完成了由中药制剂向医疗服务的业务转型。当年公司实现医疗收入11.93亿元,占到了当期总营业收入的90%以上,而在2014年,医疗收入仅有1.3亿元,占比不到30%。至此,阙文彬的车轮式并购策略取得了不错的成效。

进入2017年,恒康医疗的对外并购不仅毫无收敛,更是进入了“狂热”的状态,当期除了收购泗阳县人民医院、京福华采(台州)资产管理中心(有限合伙)等公司外,更是以16.9亿元的高价收购了澳洲第二大医疗影像巨头PRP公司,其中银行融资近10亿元。据统计,仅在2017年一年内的并购金额就高达24亿元,接近此前所有年份的并购总额。

大举并购或许是把双刃剑。公司这几年债务不断增加,资产流动性大幅下滑,造血能力受到了严峻的考验。据恒康医疗的年报显示,2014年之前,公司的短期借款只有区区两三亿元,不存在长期借款。而到了2017年,短期借款已经高达27.87亿元,同时背上了超过5亿元的长期借款,而大量借款带来的利息费用严重限制了公司的盈利能力。

同时,车轮式的并购还导致了公司商誉的大幅增长。2014年之前公司的商誉不足2亿元,2017年商誉已经高达31.93亿元,而此时公司的净资产仅有28.58亿元,商誉占净资产的比例超过100%,减值风险成了一块压在恒康医疗头顶的巨石。

公司的业绩也在2017年停住了增长的步伐。据年报显示,2014年至2016年期间,恒康医疗业绩高速增长,分别实现营业收入6.86亿元、11.82亿元、21.75亿元,归母净利润2.57亿元、3.24亿元、4.04亿元。而到了2017年,公司营收仍持续增长,达到33.99亿元,但归母净利润却惨遭腰斩,仅有2.02亿元。2018年净利润更是继续恶化,在当期营收增长至38.38亿元的背景下,归母净利润却亏14.77亿元。

由于业绩的恶化,恒康医疗的市值也随之大幅跳水,截至2018年底,公司的市值不足50亿元,相比历史最高的近400亿元市值,缩水了近90%。此时,阙文彬的身价已由上百亿“沦落”至负债几十亿,曾经的风光成为了一时的风景。

债务高企,股权遭冻结,董事长“让位”谋“自救”

而此时更让阙文彬头疼的恐怕是巨大的股份质押压力。据了解,阙文彬的融资手段主要是通过高比例的质押股份,这也正是过去几年内恒康医疗疯狂扩张的主要资金来源。2012年以来,阙文彬对恒康医疗的股权质押次数约七十余次,相当于平均每个月进行一次股权质押。

而据恒康医疗2019年2月11日的公告显示,阙文彬累计质押股份790,557,230股,占公司总股本的42.38%,占其所持有公司股份比例为99.57%。其所持恒康医疗股份几乎全部质押。随着股价的大幅下跌,阙文彬的偿债能力遇到了不小的困难。由于部分质押融资到期而未及时偿还,阙文彬持有股权被北京、杭州、深圳、吉林、四川等地法院冻结或轮候冻结。

2019年4月8日至9日,阙文彬名下150万股恒康医疗股票在京东司法拍卖平台上被公开拍卖,起拍价为552万元。拍卖平台的信息显示,这场拍卖最终被一位自然人以564万元价钱拍下成交。尽管拍卖的股票数量不多,但足以反映出阙文彬“四面楚歌”的窘境。

眼看恒康医疗“摇摇欲坠”,不少曾经与阙文彬“并肩作战”的高管分封选择出走。据披露,2018年恒康医疗董监高离职人数高达14人,还曾因此遭到了深交所的问询。

然而这种态势在2019年愈演愈烈,2019年2月,恒康医疗职工监事、监事会主席王宁,公司副总裁、财务总监王勇以及证券事务代表李丹提出辞职申请。同年4月,公司董事战红君、王宁以及董事、副总裁、财务总监张皓琰3名高管离职。8月6日,公司公告披露财务总监佘鑫麒、董秘金振声等3名高管辞职。据统计,从2018年7月至2019年7月,恒康医疗董监高离职人数高达23人。

当然,资本市场混迹多年的阙文彬此刻自然不会坐以待毙,他做的第一步就是就是寻找新的战略投资人。2018年11月18日,阙文彬与张玉富、于兰军共同签署了《股份转让协议》和《投票权委托协议》。根据《股份转让协议》,张玉富、于兰军以承债方式作为受让股份的对价,权益变动后张玉富持股份约占公司总股本的29.95%;于兰军持股份约占总股本的12.62%,交易后张玉富将成恒康医疗实际控制人。

然而,这笔交易最终未能成功,恒康医疗公告披露,张玉富、于兰军经过近半年时间,仍未能就债务转移、股份过户等具体事宜与债权人、法院等相关各方达成一致意见。

寻找“接盘侠”未果后,阙文彬将所持股份的表决权委托给了旗下瓦房店第三医院的管理人宋丽华。2019年4月15日晚间,恒康医疗发布公告称,公司控股股东、实控人阙文彬和宋丽华、高洪滨共同签署了投票权委托协议,阙文彬将其持有的公司5.22亿股股份(占公司总股本的28%)、2.72亿股股份(占公司总股本的14.57%)所对应的投票权分别委托给宋丽华、高洪滨行使。协议生效后宋丽华成为恒康医疗实控人。

据公开资料显示,宋丽华2002年担任瓦房店第三医院院长,2014年任瓦房店第三医院董事长,拥有三十多年医院临床和管理工作经验,这也或许是阙文彬选择宋丽华的原因之一,既懂得医疗又懂得管理,或许能帮助恒康医疗摆脱困局。

增资传统中药业务,子公司业绩或有蹊跷

如果说更换董事长是阙文彬自救的第一步,那么增资旗下的中药制剂以及保健品子公司则或许是接下来的第二步。过往的行业经验看,跨界投资医院往往需要承受数年甚至十数年初期亏损,从多家涉足民营医院投资的上市公司公布的数据来看,直接获得稳定受益的案例少之又少,更多的则如中国平安建立龙岗区中医院、台塑集团投资厦门长庚医院等案例,喧嚣一时后最终多年亏损。意识到这一点的公司管理层或许希望通过回归传统的制剂及保健品生产主业,先稳住恒康医疗的阵脚。

2019年8月5日,恒康医疗发布晚间公告称,为满足四川恒康源药业有限公司(公司简称:恒康源)及白山市三宝堂生物科技有限公司(公司简称:三宝堂)的经营发展需要,同时为了改善其财务结构,促进其健康稳定发展,公司将应收三宝堂1712万元的债权转作对三宝堂增资,增资完成后三宝堂的注册资本将由900万元增至2612万元,公司仍持有其100%的股权;公司将应收恒康源7.12亿元的债权转作对恒康源增资,其中1.92亿元进入注册资本,其余5.20亿元进入资本公积,增资完成后恒康源的注册资本将由800万元增至2亿元,公司仍持有其100%的股权。

在恒康医疗债务缠身、四面楚歌之际,依然对旗下子公司增资超过7亿元的巨款可谓是“破釜沉舟”。值得一提的是,上述两家旗下子公司曾是恒康医疗的重要收入来源之一,为恒康医疗初期的发展立下了“汗马功劳”,其中子公司恒康源更是恒康医疗不可或缺的“得力干将”。

据公开资料显示,恒康源前身为四川华济药业有限公司,主营业务为中药饮片的生产销售,2013年恒康医疗以1.01亿元的对价将其收购后更名为恒康源。据上市公司年报显示,2014 年恒康源实现营业收入 8077 万元,净利润 2417 万元, 2015 年实现收入 5799 万元,净利润937 万元;而到了2016 年,恒康源实现的营业收入大幅增长至 6.94 亿元,占到了上市公司总收入的近三分之一,净利润更是达到了2.59 亿元,超过了上市公司当期净利润的60%。

不过,恒康源这样的增速似乎也存在一些蹊跷。从恒康医疗披露的信息来看,2016年子公司恒康源的前两大应收账款客户分别为遂平县华腾农副产品有限公司和遂平县永幸商贸有限公司,期末应收账款约额分别为1.06亿元、0.93亿元。两家小型的商贸企业,每年对恒康源的采购额竟然高达上亿元,还是通过应收账款挂账,不由让人对其真实性产生怀疑。

从地图来看,远在一千公里之外的恒康源同时获得遂平县两家大客户已经算是巧合,而遂平县华腾农副产品有限公司刚刚成立于2014年3月,到了2016年就成为了恒康源采购额上亿的大客户,也是有些不可思议。此外,遂平县工商质检局显示2016年在工商抽查中通过其登记的住所(经营场所)竟然无法与之联系。更令人吃惊的是,遂平县华腾农副产品有限公司于2018年注销,此时正是恒康医疗困境之时,不由再次让人浮想联翩。

同样,另一大客户遂平县永幸商贸有限公司成立于2014年8月,2016年向恒康源采购额便近亿元。而根据工商资料显示,该商贸公司2017年1月才在经营范围中增加了农副产品(含药材)采购,那么2016年向恒康源采购的是什么产品令人疑惑。同样令人惊讶的是,工商资料显示遂平县永幸商贸有限公司的缴纳社保数人数始终为0,也为其真实性蒙上了一层阴影。

值得注意的是,子公司恒康源的业绩成长在2016年后逐步衰退,一方面或源于其财务的真实性,另一方面也或是因为上市公司将发展重点转向了医疗服务。据年报显示,2017年恒康源实现营业收入4.97亿元,净利润1.44亿元,相比2016年都出现了大幅的下滑。

随后在2018年,业绩日益衰退的恒康源的部分资产被做减值处理。据恒康医疗于2018年10月25日披露的《关于全资子公司计提资产减值准备》公告显示,公司对恒康源的部分存货计提资产减值准备,金额总计为3.37亿元。受此影响,恒康源2018年营业收入仅剩下1.64亿元,净利润大幅亏损6.21亿元。作为曾经上市公司主要利润来源的子公司,恒康源跌落了“神坛”。

目前,或许公司管理层意识到了传统主营业务的重要性,于2019年8月对恒康源及另一家子公司增资超过7亿元,将中药制剂业务重新作为恒康医疗困境中的一根“救命稻草”,这样的战略思路,是否能拯救公司,我们还将持续关注。

低价出售医疗资产,折腾数年终成“泡影”

尽管更换了实控人,又增资了旗下多家主营中药制剂及保健品的子公司,但依然没有能够解决恒康医疗资金短缺的大问题。公司每年财务费用高达上亿元,加之此前用以收购澳洲PRP公司的超过10亿元金融贷款也将于2020年到期,资金压力不小。

重压之下,恒康医疗选择了“断臂求生”!而所断之“臂”正是2017年以17.2亿元高价收购的澳洲PRP公司。公告显示,2019年11月恒康医疗将全资子公司恒康澳洲全部股权卖出,而恒康澳洲正是收购PRP公司的控股平台。

据了解,2017年7月恒康医疗通过自有资金与金融机构借款相结合的方式,以17.2亿收购了澳洲第二大影像公司PRP,其中金融机构借款为10亿元人民币,期限为1年,贷款年利率为8%。该笔贷款到期后,资金紧张的恒康医疗“拆东墙补西墙”,于2018年8月置换了该笔贷款,置换后贷款金额高达11.17亿元,初始期限为2年,年化综合成本约13%,年支付相关费用高达1.45亿。

其实纵观PRP公司这两年来的业绩表现,整体还算不错,据年报显示,PRP公司2017、2018年分别实现净利润1.52亿元和1.51亿元,都超过了当初1.18亿元的业绩承诺。

但PRP公司优秀的业绩表现反应到控股平台恒康澳洲层面,则变得有些“不堪入目”。据上市公司公告显示,其子公司恒康澳洲2017年归母净利润仅有3801.49万元,2018年更是大幅亏损了1.67亿元,其主要原因是高额的财务费用与汇兑损益。同时受巨额借款的影响,2019年9月末恒康澳洲净资产为-2.11亿元,严重拖累了上市公司的资产质量。

2019年11月上市公司将全资子公司恒康澳洲及其旗下控股的PRP公司全部卖出,买家是一家澳洲投资机构新设立的壳公司,交易对价仅有4841万元人民币。恒康医疗在回复交易所的问询中中表示,虽然收到的现金仅有4841万元,但买家同时承担了恒康澳洲的负债及应付利息,因此交易价格实质为2.366亿澳元,折合人民币11.38亿元。

这笔“赔本”买卖,中小股东们并不愿意接受。据公告显示,在出售全资子公司恒康澳洲以及PRP70%股份的临时股东大会决议中,中小股东中99%投了否定票,但最终还是因为大股东股份占比悬殊最终通过了议案。

回头来看,这家澳洲PRP公司于2017年7月被上市公司购入,购入价格高达17.2亿元, 2019年11月又以11.38亿元的价格卖出。购入两年零两个月,上市公司直接亏了近6亿元。当初的巨额收购,是不是有些得不偿失呢?在2019年12月5日问询函回复中,恒康医疗表示,公司目前现金流压力巨大,导致公司原计划的国内影像诊断业务协同与开拓无法开展,不得不做出出售的决定。

步子垮大了或许会闪着腰!从独具慧眼收购“独一味”起家,到2008年凭借“独一味”的市场地位登陆A股成为甘肃首富,阙文彬用独到的眼界和魄力风光了一时;然而2013年至2017年,折腾的20多起车轮式收购以及业务转型,拖垮了上市公司的资金链,阙文彬也险些葬送自己亲手打下的资本帝国;如今阙文彬不再是公司实控人,恒康医疗重新转回传统主业中药业务,巨额的债务包袱逐渐抛掉,一切似乎又回到了原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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