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護老實人張文宏,別給他招惹敵意

摘要:人們用最大的熱忱和善良,表達著對張文宏的喜愛,容不得他受到半點批評或“委屈”——即使某種委屈只是公眾想象出來的。說實話,我挺擔心這種“熱忱”如果用力過猛,如果不顧及張文宏自身的感受,可能會在無意中傷著我們喜歡的這個老實人,給他招來一些敵意。好好保護老實人張文宏吧,給他減負,別給他招惹敵意。不要把他與他生活的環境對立起來,不要把他與媒體和記者對立起來,不要造神。


保護老實人張文宏,別給他招惹敵意


 曹林|文


和平時代的危機和困境中,公眾最依賴的往往是專業精英,人們不僅期待他們在專業上作力挽狂瀾的拯救者,更對他們在精神和心理上有一種強烈的依賴。疫情之下,如果說醫護人員是大眾依賴的一個群像(恨不得傾其所有去感謝一線醫護甚至不惜破壞教育公平去加分,傳遞的實際上是一種心理依賴),那麼張文宏則是作為代表性的專業精英個體受到大眾尊崇。看他的專訪,聽他分析形勢,傳播張式金句,捍衛他的形象,讚美他的真話,這是危機中的人們讓自己獲得安全感的一種方式。這不是追星,而是一種全民不可替代的心理依賴。這種依賴,甚至早超出專業的範圍,而成為國民醫生和精神偶像,說真話,反矯情,老實人,說人話,實事求是,反形式主義。


人們用最大的熱忱和善良,表達著對張文宏的喜愛,容不得他受到半點批評或“委屈”——即使某種委屈只是公眾想象出來的。說實話,我挺擔心這種“熱忱”如果不加節制用力過猛,如果不顧及張文宏自身的感受,可能會在無意中傷著我們喜歡的這個老實人,給他招來一些敵意。好好保護老實人張文宏吧,給他減負,別給他招惹敵意。


比如,有些人為他這次沒有獲得“疫情防控先進個人”而鳴不平,甚至把他描述成了一個“敢於說真話卻被不喜歡”的受害者。理解這種憤憤不平所代表的民意,但這樣的分析,會將張文宏置於一個很尷尬的境地。我想,張文宏不會介意得不得獎,他默默無聞拼命工作的同事得獎了,他所在的醫院獲得表彰,他可能就很欣慰了。為什麼把這個獎看得那麼重呢?可以看到,鍾南山、李文娟等一直奔走在一線的院士也沒有拿到這個獎,我分析了一下名單,獲評的“先進個人”絕大多數都是一線醫師,主任醫師、主管護師等等,很少有“領導身份”。張文宏雖然是感染科主任,作為一個科室的主任,他在奮戰在一線,但評選先進個人時向一線、基層、普通醫護傾斜,“領導”們讓位,這是一種高風亮節。


金盃銀盃不如百姓口碑,公眾的種種讚譽已經是最好的獎盃,不必糾結於有沒拿這個獎。疫情還沒有結束,當下評比的可能只是第一批,接下來還會有第二批。評比當然應該考慮到輿論口碑(比如公眾對某個人評上就很不滿),但我傾向認為更應該向那些默默無聞的醫護傾斜,他們付出了很多卻少人知曉,更需要這種獎的認同。


這麼一想,是不是就坦然很多了。不必把張文宏沒獲獎想像成什麼“講真話”受害者,想象一個“打壓出風頭者”的陰謀。這種鳴不平的思維,沒有保護張文宏,反而在無形中把他推到了他本來和諧相處的環境的對立面,甚至招來敵意。他信奉專業,實話實說,樸實自然,這種常人品質和專業精神不必附加其他標籤,不要把他和他喜歡的環境對立起來。


保護張文宏,另一個方面就是,不要把他與媒體對立起來。這兩天我看到一種不好的傾向,就是放大張文宏“怒懟媒體”的形象,澆人們“不滿新聞”的胸中塊壘。在前幾天的一篇文章中我談到,他有時候在受訪時“不與記者配合”,不是不與媒體和新聞配合,恰恰相反,那是對新聞的尊重。在信奉真實上,醫學專業主義與新聞專業主義是相通的。他的不配合,是基於真實流露和專業準確,比如對於是不是有特效藥,現在有沒有疫苗,這個必須準確,必須“醜話”說前面,否則那種標題很容易誤導公眾。


他是懟記者懟媒體嗎?我覺得不是,他是愛惜自己的羽毛,珍惜專業表達在媒體上的精確呈現,尊重新聞。掌握著專業知識的醫生,與傳播專業知識的媒體,在某種程度上是一個共同體,配合好才能精確傳播。基於專業知識不對稱,採訪者與被採訪者肯定會有衝突,需要調整和磨合,磨合中的衝突其實是採訪常態,新聞有時就是碰撞出來的。揣測和迎合所形成的和諧假象,才是對新聞真實性的侵蝕。我安徽站的同事王磊兄說得好,他說:竊以為,一個好記者都希望遇到極富個性的採訪對象,哪怕其中充滿了衝突、尷尬、冷場,也不願遇到那些“輕車熟路”的對象,這就如同一個人相親,絕不希望遇到那些情場殺手、高手。——說得多好啊,碰撞才能出真新聞,否則多是媒介事件。


所以,這是新聞採訪的常態,而不是張文宏與媒體和記者的對立,渲染對立只會帶來敵意。也不要去嘲笑記者,記者是幫著公眾去弄清一些專業問題,不懂就問,錯了就改,真實和準確是第一位的,採訪需要這種韌性。


最後我想說的是,保護張文宏,就要給他減壓,不要造神,“神”的精神重負是一個凡人無法承受之重。輿論規律是,造了神,必有一個神像坍塌的過程,透支的崇拜熱情,有一天必然會轉化為相反一面。把他當個凡人看待,並不是每一句都是金句,比如這句“你唯一要做的就是相信醫生”,就要辯證地看。不能光看他的判斷,更要看他提供的證據。


還有,輿論和媒體不要扎堆採訪他,過度的曝光和新聞透支,會產生一些負效應,還是給他多留點時間,多待在他習慣的地方做他最擅長的事。還有,儘可能讓他在自己專業範疇內表達,不要誘導他在專業外跨界表達,別把一個受大眾喜歡的專業精英泛娛樂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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