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在東京“拉客”的首位中國人
2019年4月，59歲的李小牧第二次參加日本地方議員選舉，儘管比上一次準備更為充分，但還是以失敗告終。面對記者的採訪，他說：“競選是為了還爸爸一個心願”。
出生於中國湖南的李小牧，父親在“文革”中曾是地方上的風雲人物。從小，李小牧看著父親站在臺上激情澎湃的演講，心裡充滿了崇拜之情。可惜，等到李小牧長大之後，在國內他再也沒有機會登上那樣的“舞臺”。而是進了舞蹈學院學習芭蕾，成為了地方劇團的一名舞蹈演員。後來，跟隨著改革開放的大潮，他又跑到深圳進了一家外貿服裝公司，做了一名普普通通的“打工仔”。
27歲那年，李小牧在深圳已經打拼了好幾年，趕上了改革的紅利，外貿公司的業務做得風生水起，他找了個漂亮的女朋友，還一起住進了花園洋房。如果不是因為女朋友太過漂亮，受到了本地一位有權勢的人物的騷擾，李小牧險遭牢獄之災，那麼他可能已經成為“享受改革紅利的那批最早去深圳的人”。
那一年，李小牧在深圳待不下去了，他尋思著自己的出路。回老家，他不想，深圳當時雖然遠沒有今天的繁華，但也是全國最開放的城市，老家和深圳一比，條件差的太多，沒有前途。而出國熱潮下，去日本留學，成為了李小牧的選擇。
說是留學，但從到日本的第一天起，他就沒有把心思放在學習上。對於人生急切的改變願望和生存的壓力，讓他無暇其他，只想搞錢。
第一份工作，是老鄉介紹的旅館清潔員。
這是一家情人旅館，生意非常的好，李小牧需要在客人退房後的5分鐘內，將房間整理乾淨，不僅工作量大，而且經常會遇到一些“變態”的客人，將用過的安全套到處亂扔，他也必須擦得乾乾淨淨，這給他的心理也造成了很大的負擔。
這份工作沒做多久，李小牧就找到了一份更為輕鬆自由，賺錢也更多的工作，在新宿區的街頭髮放傳單。在和當地一家歌舞廳的老闆混熟之後，他憑藉著舞蹈演員的專業功底，和一群泰國來的人妖一起給客人表演舞蹈，賺了不少小費。
那是日本經濟黃金時代的最後兩年，日本人賺錢的速度和花錢的豪邁都深深震驚了李小牧，也更加堅定了他要賺錢，賺很多很多錢的決心，所以什麼辛苦，什麼尊嚴，他都顧不上了。沒過多久，李小牧又想到一個賺更多錢的方法，那就是“拉客”。
東京的新宿區，有著令全世界男人都向往的“歌舞町”，也就是“紅燈區”。可是，長期以來，日本的歌舞町都只接待本國人，外國男人就算再有錢，很多店都不接待，這令無數來日本的男遊客們，空有腰纏萬貫，也只能望街興嘆。
李小牧仔細瞭解了其中的原因，不接待外國遊客，有兩個原因，一個是這些店對外國遊客有防範心，覺得他們不懂日本的規矩，一上來就脫女孩子的衣服，或者出現暴力事件。日本的歌舞町雖然是紅燈區，但也有很多規矩，有的是需要連續光顧至少半個月才會有下一步的發展，有的是隻能看和摸，不允許“本番”等等。還有一個原因是外國人對新宿歌舞町不瞭解，不知道該去什麼店，要消費多少錢，再加上語言不通，只好掃興而歸。
李小牧瞭解原因之後，一家一家店去談，先保證他帶來的外國客人絕對守規矩，然後談好提成，再到街上蹲點，看到有外國男人來就主動搭訕，成功率非常高。
他不僅會說日語、英語、還會講廣東話，遇到中國大陸人就說普通話，香港人就說廣東話，老外就說英語，由於他溝通能力非常強，跟什麼人都能聊到一塊，再加上那些外國男人正在不知如何下手的時候遇到了這麼熱情懂行的“導遊”，開心還來不及，給他小費就很大方，李小牧再從店鋪那裡拿提成，收入一下就翻了十幾倍。
當然，一箇中國人在東京最繁華的紅燈區拉皮條，如果沒有本地幫會的罩著，是不可能長久的。李小牧在被當地黑社會教訓了幾次之後，主動上繳保護費，從此就成了有幫會勢力罩著的皮條客，並且隨著錢越賺越多，也開始有了自己的團隊。
2、
賺錢！賺錢！
上個世紀八九十年代，像李小牧這樣拿著留學簽證跑到日本打工，在簽證過期後黑在日本的中國人還有很多。儘管日本的“經濟泡沫”在九十年代初被此破，從此進入了“失去的20年”，但日本國民的收入和生活水平並沒有受到長期的影響。對於李小牧這樣的中國青年來說，在日本工作幾年賺到的錢，足以令他們衣錦還鄉。
李小牧在拉客的幾年時間裡，賺到了不少錢，這從他為了追一個日本姑娘幾個月內花了大約30萬人民幣就能看出。可是，人在賺到了第一個一百萬的時候，就會想兩百萬，有了兩百萬，就會想三百萬、一千萬、一個億……
賺錢！賺錢！李小牧那段時間從醒來的第一刻，滿腦子都是這兩個字。
要賺錢，就要跟別人爭奪地盤，誰能管理的街口越多，就意味著能拉的客人越多。除了要跟來自韓國、東北、福建的各個團伙爭奪地盤，還要不斷尋找更有實力的本地黑幫作為靠山。
在一次次的爭奪中，李小牧經歷了勝利和失敗，喜悅和屈辱，友情和背叛。他曾經因為看著可憐，收留下的一個小弟後來背叛了他，並且成立了自己的拉客團伙，處處和李小牧對著幹。他曾經遭遇過多次襲擊，被打暈在地。
最令他痛苦的是，接來日本的妻子，也背叛了他，跟一個日本的職員跑了。要說感情，李小牧本來和妻子是感情非常好的。因為妻子，他沒辦法在深圳待下去，跑到了日本重新開始打拼。可是和世界上絕大多數看起來牢固的愛情一樣，只要放到一個新的環境，只要誘惑足夠，就會暴露出不堪一擊的真面目。
李小牧和妻子，說不上誰負了誰，因為在妻子出軌的時候，李小牧也在和一個日本女人幽會，並且經常出入色情場所。兩人決裂的那天，妻子帶著剛出生不久的孩子，留下一句：“我自己都不清楚這孩子的父親是誰”，然後跟著日本男人走了。
出軌、離婚、再婚，對於身在異國的李小牧們來說，再正常不過了。一來是長期的兩地分居，一些男女會在一起結成“露水夫妻”，相互幫助，一來是天天面對著燈紅酒綠的東京花花世界，到處都是誘惑，就算是聖人也扛不住。
在愛情都不靠譜的情況下，賺錢成為了最可靠的事情。
什麼都是假的，只有錢是真的。在妻子離開的前幾年，李小牧過著放縱的日子，他本來就是個英俊小生，舞蹈專業的他身材又特別好，就算不給錢，也有很多女人喜歡他。日本女人、中國女人、英國女人……一個又一個出現在他的生活中，他騙女人，也被女人騙過，每天給客人介紹東京好玩的店鋪的他，把自己的生活也過成了遊戲人間。
3、
浪子回頭，從紅燈區邁向日本政壇
就在李小牧過了很長一段放縱生活時，一個日本女人的出現拯救了他。
那一天，被一個上海女人騙了許多錢之後，李小牧垂頭喪氣地走進一間店鋪，和一位相識已久的日本婦人瞎聊起來。在聽聞了李小牧的遭遇之後，這位日本婦人表示了同情，李小牧還提到了自己的留學簽證就要過期了，接下來可能要黑在日本了。這位日本婦人提出一個建議：“不如你娶我吧，這樣就可以留在日本了”。
李小牧娶了她，日本女人不僅給了他簽證，還給了他一個正常的家庭，一年之後，兩人生下一個兒子，隨著兒子的逐漸長大，曾經的浪子李小牧，終於也變成了一位穩重顧家的中年男人。
街頭拉客的工作雖然很賺錢，但已經不再適合他這個年紀的人去做了，為了追求更穩定的事業，他在新宿的歌舞町一番街上投資開了一家湘菜館，店名就叫“湖南飯店”，聘請的都是中國的員工。
坐在自己的店鋪裡，看著曾經日夜蹲點拉客的街道，看著那些年輕人像自己當年那樣勤奮努力的工作，李小牧是別有一番滋味。
2008年，香港導演爾冬升帶著成龍、吳彥祖、范冰冰、徐靜蕾一眾明星，來到了新宿為電影《新宿事件》取景拍攝。這部電影劇本的靈感，有一部分就來自於李小牧的早年經歷，而成龍飾演的主角“鐵頭”原型也正是李小牧，李小牧本人也成為了這部電影的顧問。
《新宿事件》講的是一群中國移民在日本打拼的故事，其中有些人為了更快賺錢，走上了犯罪的道路，最終慘死他鄉。現實中，李小牧有好幾位朋友，正是死在了黑幫的火併之中。有時候，下手最狠的，不是本地幫會，而是同樣來自中國的團伙。
從2018年開始，李小牧開始競選地方議員，他重新走上街頭，就站在當年拉客的新宿區，身披競選標語，向路人派發宣傳單和演講。儘管兩次失敗，但李小牧從政的願望並沒有輕易破滅。
他是一個百折不撓的人，有著湖南人性格中的“霸得蠻，耐得煩”。當年去和店家談合作的時候，人家一看是外國人就拒絕，他卻始終笑呵呵的去跟人家談，終於在幫會勢力林立的新宿區站穩了腳跟。從政也是一樣的，兩次選不上，就選第三次，第四次，李小牧很有信心，能夠成為日本首位華人議員。
和許多知名的華人華僑相比起來，李小牧並沒有做什麼大事業，甚至他的發財手段還令正人君子不齒，但是，沒有人會否認他擁有過傳奇的經歷。
很多人在老了之後會後悔，後悔這一生過得平平淡淡，連能夠跟兒孫們吹牛的資本都沒有。對於普通人來說，人生，不過是哭一場、笑一場、鬧一場，風光過、落魄過、打拼過，也就不枉此生了。
華人志 記錄500年華人傳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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