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寒蛩不住鳴”,賞析多布爾津斯基《G小調夜曲》


“昨夜寒蛩不住鳴”,賞析多布爾津斯基《G小調夜曲》

荷蘭公司Brilliant Classics 出品過一套四張CD的夜曲專輯,標題是《十九世紀的夜曲藝術》(The Art of Nocturne in the Nineteenth Century,1995年-2003年錄製)。這是一套值得品茗的專輯,原因有二:

其一,四張專輯中,包括兩張肖邦,一張約翰·費爾德(John Field,1782-1837),以及一張同時代作曲家的夜曲。盒子上“夜曲”(Nocturnes)標題下寫著“全部(complete)”的字樣。顯然,兩張肖邦的夜曲囊括了他所有的二十一部——這算名副其實了;但費爾德寫過的夜曲一定不止一張CD上錄入的十五首,因為市面上能找到十八首的版本。

“昨夜寒蛩不住鳴”,賞析多布爾津斯基《G小調夜曲》

對夜曲這一形式感興趣的朋友,肖邦夜曲至少會入手五六個版本,費爾德的夜曲也會涉獵二三。這套夜曲真正吸引人的地方是採用早期鋼琴(Fortpiano)錄製的。自上個世紀七十年代歐洲開始流行古樂風,迴歸本真(authentic)演奏之後,用莫扎特時代的樂器演奏莫扎特音樂,用貝多芬時代的編制詮釋貝多分作品成了潮流……這張用肖邦時代的鋼琴詮釋肖邦自然是個不錯的賣點。

其二,這套專輯中最引人好奇的是第四張“同時代”作曲家夜曲。第四張CD上收集了九位作曲家的十五首作品。其中克拉拉·舒曼、格林卡大家比較熟悉,甚至法國作曲家查爾斯-瓦倫汀·阿爾坎Charles-Valentin Alkan)在小眾圈裡也流行著…但另外六位,其中包括女作曲家Maria Szymanowska(波蘭人 1789-1831)以及Camille Pleyel (奧地利人 1788-1855),這些人別說作品了,連名字都如此陌生。


“昨夜寒蛩不住鳴”,賞析多布爾津斯基《G小調夜曲》

雖然“九位作曲家”和“十五首夜曲”是否能稱的上是那個時代的“全部夜曲”,但能瞭解一下肖邦和費爾德同時代作曲家的夜曲風貌也是件意外之喜。這套CD上,有多布爾津斯基的《G小調夜曲》作品21號第一首(Nocturne in G Minor,Op.21 No.1)。

多布爾津斯基(Ignacy Feliks Dobrzynski,1807-1867),從名字上看是位波蘭作曲家。在這第四張專輯上,十五首的作品中便收錄了他五首作品——這是一個相當高的比例,其中最撩人的是那首《G小調夜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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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裡還是插敘一下所謂的“夜曲”,法文叫做Nocturne,德文Nachtstuck,意大利文Notturno。現在一般都用法文稱呼。根據第六版的《新格羅夫音樂與音樂家大辭典》(The New Grove Dictionary of Music and MUsicans,1981)的解釋:夜曲,是一種使人聯想到夜的樂曲,通常有寧靜、沉思的特徵,但也並非一成不變。

一提夜曲,人們第一印象就是肖邦的二十一首《夜曲》,甚至本能的以為就是肖邦創造了夜曲這種藝術形式。其實,“夜曲”這個名稱在十八世紀的意大利已經時長出現;只不過到了十九世紀,費爾德寫了十八首夜曲,Nocturne這個用法文命名的音樂作品形式才被大眾所熟知。

嚴格意義上講,Nocturne的創始人不是肖邦,而是愛爾蘭作曲家約翰·費爾德,可惜他的名氣遠不及肖邦。費爾德從1813年到1835年共寫了十八首“夜曲”形式的鋼琴作品。有人說是十九首,因為有時候費爾德會把它們叫做“浪漫曲”(Romance);也有人認為它們應是夜曲。其中,前三首早在1814年已經在萊比錫出版了。所以,費爾德是“夜曲之父”。


“昨夜寒蛩不住鳴”,賞析多布爾津斯基《G小調夜曲》

費爾德之所以在那個時期創造出“夜曲”,有兩個必要條件:其一,新型的鋼琴正好在那個時候產生。新鋼琴在機械結構上作了很多的調整,尤其是安裝了踏板。這使得鋼琴和聲伴奏的表達渲染能力大大增強。其二,費爾德在俄國時熟悉了意大利歌劇中Cantilena這種歌唱形式,他就把Cantilena的歌唱特徵用鋼琴表現出來。費爾德的十八首夜曲歌唱性與抒情性都很強;但與肖邦的夜曲比起來,費爾德更清新——如果肖邦是水晶燈,費爾德就是晨露珠。

肖邦的貢獻自然不可否定,是他發展和定型了“夜曲”這種藝術形式;再說一生寫出二十一首夜曲,這樣的成就無出其右。但畢竟肖邦是在費爾德的夜曲影響下才創作出自己的夜曲。肖邦是在1833年才遇見費爾德的;可誰又能保證早在1818年,八歲的肖邦在華沙演奏費爾德作品時,沒演過其中的夜曲呢?後來,肖邦定居巴黎,這些夜曲不僅自己彈,還把它們拿來做教材給學生上課用…肖邦自己的第一首夜曲要等到1830年才問世。


“昨夜寒蛩不住鳴”,賞析多布爾津斯基《G小調夜曲》

在肖邦的影響下,法國和俄國的作曲家紛紛開始寫夜曲,不過在德奧作曲家中,夜曲並沒有什麼市場,因為那時他們還在使用沒有踏板的舊式鋼琴——不宜演奏夜曲。當然也有例外,舒曼就寫過夜曲《Nachtstucke,Op.23》。後來有人又把夜曲發展成樂隊形式,比如德彪西著名的《Trois Nocturne》。後來有人甚至還加上了人聲,比如本傑明·布雷頓創作的為男高音、圓號與管絃樂而做的《Serenade》。

回來繼續瞭解一下多布爾津斯基究竟是何許人。顯然他遠不比自己的同胞肖邦有名,但《新格羅夫音樂與音樂家大辭典》裡有介紹:多布爾津斯基,生於波蘭的羅曼諾夫(伊林斯基伯爵的領地),父親是當地教堂主持人,也是一位作曲家。多布爾津斯基的音樂啟蒙來自父親,隨後進入華沙音樂學院。1845年到1847年在德國遊歷。回到華沙以後,擔任音樂教師,也自行創作並參與演奏。1852年至1855年,擔任歌劇院指揮。


“昨夜寒蛩不住鳴”,賞析多布爾津斯基《G小調夜曲》

多布爾津斯基的創作雖然主要遵從維也納學派傳統,但在他的樂曲中裹挾著不少波蘭民間音樂元素,他的鋼琴作品受肖邦影響更明顯。這張CD中,多布爾津斯基的五首夜曲中的四首(作品編號21 的兩首和編號24 的兩首)分別寫於1833年到1834年,都有非常明顯的肖邦和費爾德風格。

嚴格來講,想用語言來描述音樂向來是痴人說夢。事實上,想用任何一種藝術形式來描述另一種藝術,都給人一種緣木求魚的徒勞感。比如俄國作曲家穆索爾斯基為了紀念亡故畫家好友而作的鋼琴組曲《圖畫展覽會》。它一直被人讚賞為“生動地用音響再現了那位畫家的油畫作品”。可捫心自問,難道真的聽過音樂就可以不用去再看原畫了嗎?所以此時此刻,我們無論怎樣斟酌辭藻來描述多布爾津斯基的《夜曲》Op.21 No.1,都有些枉費心機。這裡只能籠統談談對這首作品的初印象——它的夜。

“昨夜寒蛩不住鳴”,賞析多布爾津斯基《G小調夜曲》

夜曲的首感自然是“夜”,這首夜曲給人的感覺是一絲夏夜的柔美與清涼,這不是乍暖還寒的春夜,不是肅殺之氣的秋夜,更不是令人窒息的冬夜,它是那種暖暖的,帶著花香的暮春或初秋之夜。萬籟俱寂,生命的騷動和靈魂的激盪。這跟肖邦的《D大調夜曲》作品27感覺像極了。

其次,多布爾津斯基的這首夜曲承載著一縷淡淡的惆悵。不是痛苦,不是悲傷,更談不上難過。只是一種難以琢磨的沉思、默許、懷念或者渴望。我們似乎都有過這種心境:不可預期的憂從中來。這首夜曲會給你這種感覺。


“昨夜寒蛩不住鳴”,賞析多布爾津斯基《G小調夜曲》

這不禁會讓人想起岳飛的那首《小重山·昨夜寒蛩不住鳴》

昨夜寒蛩不住鳴。驚回千里夢,已三更。起來獨自繞階行。人悄悄,簾外月朧明。

白首為功名。舊山松竹老,阻歸程。欲將心事付瑤琴。知音少,絃斷有誰聽?

藝術的偉大在於旁騖,旁騖才能共情。此時此刻,你共情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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