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大婚之夜,他揭開紅蓋頭,竟然不認得新娘是誰

寒蟬悽切,對長亭晚。我有著薄涼的名字,自幼信不過情深意長。可我心中始終藏著一個如碧空般明朗的人,一抬頭,彷彿那人依然在身邊,傾倒眾生般地對我笑。

故事:大婚之夜,他揭開紅蓋頭,竟然不認得新娘是誰

我自小與娘顛沛流離,居無定所。後來到了一個綢緞莊,便一直在那裡過活,娘靠給店家漿洗綢緞維繫母女生計。本以為終於算是安定下來,可是沒過兩年孃親便因積勞成疾,在一個雨天離我而去。

娘走後的第四個年頭,宋老爺強行將十四歲的我從綢緞莊帶回宋府。

孃親本也是大戶小姐,後來與宋老爺一見傾心,婚期都已定下,但由於外祖家中一夕敗落,娘雖嫁入了宋府,卻由妻變成了妾。大娘家中勢力強,宋老爺的御醫之職也是大娘母家一手舉薦。大娘時常欺凌娘,甚至誣陷娘蓄意加害她。

宋老爺最終站在了大娘那邊,於是娘在我四歲時便毅然帶著我出府。所以就算如今大娘去世,他找到我要將我接回宋家,並視作宋家唯一的小姐,我也做不到不計前嫌地喚他爹。

他嫌寒蟬這名字太過蕭瑟,自作主張給我改名為宋情婉。我也不反抗,只是想著有著孃的前車之鑑我或許此生都與情字絕緣。

嫁進蘇家那天,我坐在綴滿流蘇的大紅色轎輦裡,轎身搖晃,日後是何光景一無所知。

我要嫁與的人我一面也未曾見過。只是聽宋老爺說過長我兩歲,一表人才還年少有為,將來必定是蘇家接班人。

新婚當夜,我透過蓋頭看見蘇成碧的真容。的確是一表人才,生了一張稜角分明的面孔,眼眸在燭火映照下熠熠生輝,晃得我立即低下了頭。

即便五年不見,可是就衝著眉眼間那幾分相似,我還是能認得出來。

他走過來,揭開蓋頭,俯視我的臉:“是叫情婉?”

我一時訝異,千言萬語噎在喉間,一個字都吐不出來。他竟不記得我了。

許是看見我眼角帶淚,他微微怔了一下,隨即輕輕笑了笑,當我是緊張而不知所措,於是執起我的手。

感知到我手心的繭時,我察覺到他有些許意外。

我沒有將手收回,因為再不堪的過去日後朝夕相處都會見光,我此刻掩飾也是徒然。

第二日為公婆奉茶時,不難看出蘇家二老對我是帶著些成見的,因為自始至終他們都沒有面露笑意,不過還是礙於情面接過了我奉上的茶。我雖不知是何緣由,卻料知自己往後日子不會太好過。

好在有蘇成碧護著我。

嫁入蘇府已有一段時日,他果真就是如外人所傳那般的青年才俊,白日裡都忙於生意之事,早出晚歸。

他時常對我噓寒問暖,事事在乎我的感受。我不知他對我是真心還是盡夫妻之道,但總覺得他有些小心翼翼,甚至於有些客套。可轉念一想,到底是五年過去,人都會變,只是他變得如此沉穩風雅,又如此陌生。

無妨,只消歲月安穩就好。他待我親厚,我也漸漸學會如何笑得賢惠。

夏夜窗外蟬鳴,我睡不安穩,蘇成碧就睡於我身側,聽著他均勻的呼吸聲,有那麼幾個瞬間我想視他為終生依靠,無關情愛只是依靠。於我而言最奢侈的現世安穩,或許他能給。

平日裡蘇家生意上的事情我插不上手,我能盡到的蘇家少夫人的本分也只有日日等他回來,在門前為他執一盞燈。

嫁進蘇家這月餘,蘇成碧向來沉穩儒雅。

那日是我第一次見他發怒,眼睛血紅,癲狂之狀一反常態,全然不見平日裡的俊逸風流,案上筆墨被他悉數掃落,一眾下人皆不知所措。

整整一日蘇成碧將自己關在書房中,我去送親手熬好的蓮子羹他也未讓我進門。

第二日清早再見到他時,他已衣著整潔,像什麼都不曾發生過一樣,臨出門時還撫著我的發對我笑。

這樣寵溺地動作,讓我多少有些意外,卻也讓我心安。不論發生了何事,總之他此刻是興致勃勃地站在我面前,如此就比什麼都讓我歡欣。

可惜我們之間終究隔著忘記隔著背棄。他是有多不在乎才會將從前的寒蟬忘得一乾二淨。我可以不刻意去回憶,但無法做到憶起後卻不介懷。

一日,他說為我帶回一些外地特產。我好奇,輕輕打開那精緻的盒子,上面刻的字是順福記。

那是順福記的桃花酥,原來他去了沂州。

故事:大婚之夜,他揭開紅蓋頭,竟然不認得新娘是誰

我看了有一會兒。

這時蘇成碧過來:“怎麼,不合口味?”

我苦澀地搖搖頭:“沒。”說著拿起一塊送入口中,卻總覺得不夠甜。原來他是真的都不記得了。

彼時我已經不常想起當年事,若非這盒桃花酥。

此刻我雖決心要重新開始,但當年那彌足珍貴的記憶,他卻悉數忘記,我心中還是不免失落。

那一年,沂州,我十二歲。

那是那一年的第一場雪。入夜我數好一天下來綢緞莊的收成送至管家手中,然後像往常一樣鑽進冰涼的被窩中,希望做個好夢。

睡夢深處忽然覺得渾身一顫。我一下子驚醒,只見眼前一個與我年紀相仿的少年衣衫襤褸,不知何時闖入我的房間抓起我的被子作勢就要往裡鑽。我驚慌失措,眼看著就要呼喊出來,卻被那雙冰涼的手死死捂住了嘴。

隨後老管家就衝了進來,巡了一圈後看了一眼睡眼惺忪的我,又氣勢洶洶地衝了出去。

我身上被突然襲來的寒氣凍得發抖,臉卻早已緋紅一片。少年從我的被子裡鑽出來,四目相對時,他的表情告訴我,他並不領情。然後不待我反應過來,他已從窗戶跳出,動作靈敏身姿輕快。

他一臉痞氣,像極了大街上游手好閒的浪蕩公子。只是,他雖行為頑劣卻不粗鄙,而且有著一副精緻的面容。

第二日我收賬的時候從管家那裡得知,原來昨天管家追他的原因是他偷了管家一隻上好的燒雞。

原來是個窮困潦倒的毛賊啊,我正心下感慨,卻感覺肩膀被人狠狠敲了一記。我回頭,只見昨晚那小毛賊竟穿著整潔的下人裝,小廝模樣似笑非笑地看著我。

“你……”我震驚地指著他的鼻子,他卻笑著扳開我的手臂。

“喂,小賬房,有吃的沒?”他語氣強硬得好似理所當然。我負氣將袖中剛換來的熱燒餅往裡塞了塞。

他留意到我微小的動作然後開口:“別這樣嘛,以後都免不了要在一個屋簷下遇見,你如此便太不近人情了。”他坐在破舊的搖椅上晃著,蹺著腿,狡黠地眯著眼睛打量我。

最終,我還是緩緩掏出了燒餅,掰成兩半,分給了他較大的那一半。他吞著燒餅告訴我,那日老管事並未看清他的臉,而他之所以謀得在這裡劈柴的差事還是老管家指定的。

說話間他的眼睛一閃一閃,像極了天上的星星。後來我都在想,是否從那時起,我便已然淪陷?

有一日,他說:“小賬房,你可莫要小看了我,我可是大戶人家的小公子,只是那年和家人走散了一直沒被找回而已。若真有那麼一日,我爹派了人來接我,我會差人用大把銀子將你贖出這裡,怎麼樣?是不是夠仗義。所以有福同享,這餅你該分我一半的。”

我笑笑,沒當真,卻也沒想過揭穿他。只是盯著他認真地說:“我叫寒蟬,不叫小賬房。”

“哦,寒蟬。”

我生辰那日,他用他的細碎銀子買回了一些順福記的桃花酥。我被感動得一塌糊塗,很怕在他面前哭得稀里嘩啦。

他先嚐了一口,說:“是不是不夠甜,等著,我去給你刷些蜜糖。”

從那之後,每每他惹我生氣後都會為我買桃花酥,然後一層一層刷上蜜糖。

我咀嚼著甜甜的桃花酥笑得一臉滿足,他從牆頭跳下來揉著我亂亂的發。

“喂,答應你的我必不會忘,待我被接走那日,我也會救你於水火之中的。”

他說得尤其認真,我險些就相信了。

他被京城來的錦轎接走那日,我有些許意外。

故事:大婚之夜,他揭開紅蓋頭,竟然不認得新娘是誰

他說的竟然是真的。可是他沒有帶我走,我站在最不起眼的地方,目送載著他的馬車逐漸走出我的視線,也目送著他逐漸遠離我的世界。雖是意料之中,但多少有些失落。也是,灰頭土臉破衣爛衫的小女孩有什麼值得被記住的,果然男子的許諾信不得。

再看如今,想不到兜兜轉轉,我們終究是在一起了。

時日久了,身邊丫鬟竟與我玩笑起來,說我比剛嫁入府中時有生氣多了。

連我自己都未曾發覺,我竟漸漸敞開心扉開始與他逗鬧。他偶有閒暇留在府中時,會從樹上捉來毛蟲嚇我,待得逞之後像個孩子般笑得前仰後合。

有時他又會在我不經意的時候忽然拍我的肩,待我回頭卻空無一人。我連連吃虧後負氣去尋,走到廊柱前以為志在必得,正想出手將他捉住之時,忽然腰間被他從身後環住。

我這才知道原來之前所謂的沉穩風雅都是他偽裝出來的,混熟後竟知也是一個不老實的小夥兒,一如當年那個小乞丐。我想,這才是他。

他下巴輕輕抵在我頭頂,我聽見他喃喃地說:“你不知讓你漸漸有了笑容,我有多不易。”

微風吹過,漸漸有花瓣落在我們身上,很癢,卻誰也沒有伸手去拂。因為我貪戀他臂彎裡的溫度。

一晌貪歡已是畢生不可得的溫暖,怎還捨得將它像夢一樣當下打碎。

只是我還是想不通他怎就忘得那樣徹底。我甚至偷偷問與他較為親厚的府中下人:“你家少爺是否有過什麼重大創傷?”

誰知得到的卻是不可理喻的目光甚至一記白眼。

也罷,或許之前我還會想,是否要放下陳年舊事。可既然上天已安排他不記得我,如今又待我如此好,不妨就當作重新認識一回。

一日晨起,蘇成碧忽然對我說:“情婉,若我早一些遇見你便好了。”

我聽後正猶豫著不知如何回答時,腹中忽然一陣翻江倒海的痛。有身孕是意料之外的事情。

聽了大夫所言,我與蘇成碧皆是大眼瞪小眼。

總以為自己還是不諳世事的孩子,卻忽然一夕晉為人母。半晌他反應過來後將我打橫抱起,眉眼之間皆是掩飾不住的欣喜。

蘇家老爺夫人聽聞之後待我也有些許緩和。

情之一字,逃不開,躲不過。哪怕孃親用一生嘆息來警醒我,我還是選擇了飛蛾撲火。

我終於明白,我又愛上了他。

只是物極必反,回頭想來,那是我們千金不換的最美時光。都說福無雙至,看來是真的。

聽聞宋府被抄家之時,我正坐在窗前一針一線為腹中孩兒縫製肚兜。下人來報時,我也只是稍稍怔了一下,沒抬眼,淡淡應聲:“知道了。”再回過神來,發現自己的針腳已完全錯亂。

無法再欺騙自己說一點兒都不在乎。

我自嫁入蘇府便再未回去一次,竟不知在這段時日蘇府出了如此大事。爹……他因為一時失誤沒能救回皇帝寵妃而被下令抄斬,府中上下皆遭流放。

我起身衝出蘇府時,被剛趕回來的蘇成碧攔下,我反覆掙扎他也不肯放開:“你既嫁入蘇家便不再是宋家人,你又何苦此刻回去自尋死路?”

我咬著他的肩,企圖讓他放手:“求你,那畢竟是我爹,是我最後的親人。”

可惜直到我滿嘴血腥他也不曾鬆手。

蘇成碧將我軟禁在房中,我細細地聽著外面關於宋家的風吹草動,一行行熱淚滴下。

我是再也沒有孃家的人了。

甚至我爹入葬那日,蘇成碧也未將我放出,連盡一盡做女兒的最後孝道都未能如願。

他得空會來看我,見我笑意全無他也並不開口說些什麼,只是將一些安胎的膳食,親手遞到我唇邊。我總是客氣地勉強牽牽嘴角。

“多謝。”

每每此言一出,餘光都能瞟見他眉頭一緊,欲言又止的樣子。一日,他再來時我終於沒能忍住,開口問他:“你這樣做真是為了我?”

他聽後,有些慍怒,話出口時語氣盡是自嘲:“原來你就這樣不信我?”

我沒言語,他身上總有些我解不開的謎。就如同一根芒刺刺在心口,平日裡不見疼痛,總以為安然無恙,但傷口潰爛時才知隔閡其實一直都在。

此事完全平息後,他才肯放我出來。可此時早已於事無補,我能趕上的也只是爹冰涼的墳冢。自那之後我有將近一個月都沒有與蘇成碧言語。

久而久之,或許是覺得我無趣,蘇成碧來的次數也日漸稀少,而我的心亦日漸冷卻。

次年盛夏,荷生蓮子的時節,我誕下一女,為她取名綠意。綠意,生機勃勃,比寒蟬不知幸福多少。

只是蘇成碧的笑容漸少,也不常回來看望綠意。

到底是經不起考驗,否則怎會如此便疏離了?我端詳著懷中嬰孩,忽然就有些明白,當年孃親是懷著怎樣的絕望帶著幼小的我離開自己的所愛。

一日,蘇家老爺強行派人闖入我房中,抱走綠意。他想用綠意威脅我,向我索要一樣東西。

聽蘇老爺的語氣,一早便知曉我有此物。

可我不能給,那是我出嫁那日爹鄭重給予我的嫁妝,也是爹留給我的囑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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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家世代行醫,漸漸積攢下許多靈驗偏方,爹用了幾年編成一本醫書,價值不可估量。

我因著恨沒能為爹盡孝,那已是心中永生的悔。所以如今我必須盡一己之力完成爹最後的囑託,將這書中醫術傳承下去。

耳邊是蘇老爺凌厲的聲音。我合上眼。原來如此,蘇家娶我是為了醫書,蘇成碧待我好,是否也是為著它?我如何也不肯交,於是便這樣對峙下去。我在拖延,心裡還有些盼著蘇成碧快些回來,我尚存著一絲僥倖,或許他的歸來,能為我解去眼前困境。

他這一去便是月餘。可從他歸來那一刻我便知是自己多情了。我在修剪花枝,聞聽動靜回過頭時,看見他的一瞬間,不知怎的就覺得陌生許多。

他滄桑了許多,皮膚黝黑胡茬密佈。年方弱冠的翩翩公子如今看上去好似年屆三十。

他從北地帶回一女子,名為殷柔,那女子生得美,異域風情,舉手投足皆是嫵媚。

“柔兒,這是少夫人。”蘇成碧笑著攬著那女子的肩,面向我說。

那女子看向我後笑了笑:“少夫人好。”

他沒有與我交代那女子的來歷,以及,他帶她回來的目的。我一下子便了然於心,男子三妻四妾是再尋常不過的事情。我以為自己不在乎,只是不曾想到向來身子無恙的自己會病倒。

醒來時身邊有一丫鬟照料,據她所言我已躺了足足兩日。我在丫鬟的攙扶下勉強坐起身,無意梳妝,頭髮就那樣散著。蘇成碧在門外問我可有什麼大礙,我讓丫鬟告知他無礙。

他想進來。我答,久臥病榻不宜見君顏。之後便聽見他逐漸遠去的腳步聲。

我臥病那幾日蘇夫人曾經派人送些湯藥問候,藉此提醒我再不交出醫書,此生都不會再讓我見到綠意。

身子一好,我便起身去寺廟為已滿百日的綠意求長命鎖。待上完香起身,許是機緣巧合我遇見了一位雲遊的僧人。

那僧人一臉慈悲對我道:“放下是福。”

我回府之後,發現蘇成碧早已等在我房中,懷中抱著綠意。我眼眶剎那間便湧滿了淚水,衝過去從他懷中接過綠意。

“爹孃用醫書之事威脅你,我也是剛知道。”他語氣低沉陌生,再不復從前的溫言軟語。

娘從前說過,是情就都會變。從前我不懂,如今我信了。我坐下,沒有言語。

蘇成碧見我不語,又開口:“放心,我不會問你索要什麼醫書,也不會以咱們的親生骨肉為難你。”

見我不語,他繼而掏出一封早已寫好的休書,遞至我眼前:“看你如今模樣便知你在我蘇家過得並不如意,是我對不住你,如今我願放你自由。”

“多謝。”那是我最後一次對他說“多謝”,從此兩不相欠。

我勉強起身時險些一個踉蹌癱軟在地,可我卻用盡全身力氣拂開了他意欲攙扶我的手。

至我離開那日,在蘇家已是度過了一個秋冬,兩個春夏。

一切好似一個輪迴,過往的一幕幕排山倒海般一併閃過。我用力合上眼,卻發現一滴淚都擠不出來。

我帶著綠意在一個不知名的村落落了腳,出錢託村民幫忙建了一座小小房屋,離江邊不遠。

總有鄉親問我:“寒蟬姑娘你還這樣年輕,怎就一人帶著孩子來了這樣僻遠的地方。”

我總是笑而不語。那位僧人告誡我放下是福,如今我想,放下不難。

平日裡我潛心研究爹留給我的那本醫書,不為別的,我想若是娘在,也定會希望我如此。

綠意滿一歲那日,我見不遠處有一小舟緩緩駛過來,在岸邊停了一會兒,然後又掉頭返回。

王婆以為是我從前的仇家,於是好心提醒我速速帶著綠意回屋中去。我笑了笑,哪裡有什麼仇家,若有心懷不軌的人也是為著醫書而已。

後來我漸漸懂了醫術,平日也會為村民簡單診治,也算是有了養活綠意的營生。

哪知天下那樣大,該來的卻終是會找上門來。

那日我剛為一位鄉親送藥歸來,在路上,與一人正巧照面。是蘇成碧身邊的小跟班,叫知堂。他說他來這裡已有一月之久,是蘇成碧親口還他自由身,賞了銀錢供他日後過活。

我留下他喝茶,他看見我時神色複雜,似乎有話要說。那日大雪飄落,我起身送走知堂後走到窗前,合上窗子,緊了緊領口,望著後院嫣紅的梅花逐漸被雪一層一層覆蓋,偶爾有寒風挾著雪花飛入打在我的面頰上,融化之後蜿蜒流下,宛若簌簌的淚。

知堂自小跟著蘇成碧,所以一切緣起沒人比他更清楚。他十歲,他家少爺十四歲時,蘇老爺打聽到了他家少爺那流落在外的大哥蘇成沂的下落,於是舉家從京中去往沂州迎接大少爺回家。

少爺自小淘氣,常挨老爺棍棒責罰。少爺說,若是大哥回來,老爺的注意力轉移到大哥身上,或許以後自己也會少挨些皮肉之苦。

少爺見到蘇成沂時,他一身狼狽,一看便知過得不好。

正當少爺四處查看,想知道這些年蘇成沂的處境究竟是怎樣心酸時,卻不想瞥見牆角處,有一位同樣衣著寒酸但面容清秀的姑娘。小小年紀卻滿目哀傷,正看向蘇成沂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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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爺一直沒有收回目光,知堂知道,他少爺是對她好奇了。少爺自打生下來便是一個較真兒的主兒,要麼不聞不問,要麼便會一直記在心裡。

這時老爺夫人派人來催促,他只好和大少爺上了轎子。大少爺一路上話不多,許是與家人生疏,許是有心事。

老爺夫人拉著大少爺的手欣慰地不停流淚,他也只是笑笑,說無妨,他這些年雖苦卻很開心。少爺知道,他大哥的心不在焉許是與那姑娘有關。

忽然行至半路時大少爺要折回去,老爺夫人不明緣由,卻也只好隨他。可山路陡峭,就在調轉車頭的剎那馬蹄子一滑,整個車子都跌到了崖邊。

大少爺當時只顧將少爺奮力從馬車中拉出,隨即馬車開始晃動,老爺夫人也摔了出來。可是他卻隨著馬車一齊墜到了懸崖之下。

那是蘇家一直以來的噩夢,那之後夫人便神色恍惚,為了不讓夫人傷心,這也成了蘇家的禁話。

只有少爺心中有數,那日大哥忽然折返定是想去找那姑娘。許是好奇,好奇是怎樣的姑娘竟會如此得大哥心意。

再或許,是少爺自己對那姑娘一見傾心。沒別的,就是看不得她眼中的哀傷。他和少爺都聽見了,那日大少爺說掉頭之前輕輕唸了句:“寒蟬。”

從那以後,他家少爺一直都在私下打聽那個叫寒蟬的姑娘的下落。再得知她的消息,已過去四年。他早已將此事拋於腦後,卻不想少爺卻一直記著,且這麼些年,從未放下過。

原來她是宋家女兒。

知堂知道他家主子為了娶她費了多少心思。若是老爺夫人知道當初就是因為她大少爺才會喪命,又怎可能允許少爺娶她?

可惜沒有不透風的牆,老爺夫人還是知道了這蘇家女兒的過去。

於是少爺只好說,娶她是為了她家醫書,因為那本醫書可以治好自己的頭痛頑疾。

老爺夫人這才勉強同意。畢竟已經失了一子,不能再失去這自小養到大的兒子了。

面對她,少爺不知道那些年他大哥與她究竟一同經歷過什麼,所以索性裝作全部忘記。

畢竟他與他大哥眉眼那樣相似。

少爺每月都會發病幾次,頭痛不止,還是那年從車中甩出,頭撞到山石上留下的病根。每次發作,他為了不讓少奶奶看見他痛苦異常的模樣,都會避開她幾天。

少爺費盡力氣也沒有將宋家救出水火之中,唯獨能做的,便只有不讓她也受牽連遭受流放之苦。哪怕她會恨他。

少爺怕少奶奶以為他也是為了醫書才娶她,所以直到最後也不肯對她說自己身有頑疾。那殷柔是在去往西北半路的驛館遇見的歌女,少爺帶她回來只是為了讓少奶奶死心而已,因為去往西北途中,風沙忽起,馬兒受驚,少爺從馬上摔下,昏迷半日,醒來之後就意識到自己將不久於人世了。

再沒有其他辦法,他若死了,蘇家二老不會放過她,所以不得不讓她走。知堂看不下去,見不得少爺這樣受苦,多次想找少奶奶說明,卻都被攔下。

直到一月前,少爺去世。

猶記得臉色蒼白的他最後說:“知堂,你可知道,我不想偷竊大哥的愛情,可是我沒有辦法告知她大哥已經葬身崖底的真相,求你,永遠不要讓她知道。”

所以關於蘇成沂的事情,知堂隻字未提。

“我娶她是想盡自己所能給她一世安穩,只是身子不爭氣,怕是不能騙她一生了。”

“你家少爺最後可有什麼話想讓你代為轉達?”

“有,少爺說……新婚那日他對您一見傾心。”

頃刻間,我淚如雨下,那晚我何嘗不是又一次愛上了他。

“您可能都不知道,少爺來看過您,在小小姐週歲那日,那時少爺就已經自知藥石無醫了。”

我是瞧見了的,他就遠遠地站在船頭,負手而立,身形消瘦卻依然玉樹臨風,微風吹動他的衣襬。不遠處住著的,是他此生最愛卻無法再接近的兩個人。

終究涼薄的是我,是我始終不信世間情愛,是我疑心太重誤會了他。到如今我這雙手救了那麼多人,卻再也不能讓他回到我身邊。

記得還在蘇府時,我臥病那兩日,昏睡中恍惚間覺察到額頭上的涼意。如今想來,那是他俯下身在親吻我。

放下是福,於我是,於他又何嘗不是。他予我的寵愛一如當年蜜糖,足夠我受用餘生。

恍惚又看見那艘船,從遠處緩緩駛來,他在船頭,望向我的方向,半晌又掉頭緩緩遠去。

孤帆遠影,碧空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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