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情的死衚衕裡轉身是最好的身姿

廖一梅、孟京輝的《戀愛的犀牛》,聲名太響,便覺不及心理預期——很多東西都這樣。關鍵還是故事,我不喜歡《戀愛的犀牛》這個故事。簡單說,一個我愛你,你不愛我,你愛他,他不愛你的錯位的愛情故事。 馬路是一個動物園的犀牛飼養員,他愛上了鄰居女孩明明,可明明不愛他。明明愛陳飛,陳飛對愛情極不專一,明明痛苦不堪,與淚水為伴。馬路為明明,什麼都願意,鮮花、巧克力、誓言、詩歌……明明在最脆弱時將自己給了馬路,馬路誤以為得到了明明的愛。馬路彩票中大獎,自信金錢可以讓愛情更有保障和品質,可明明仍然不愛他,並堅持要去找陳飛。一個風雨之夜,馬路綁架了明明、殺死了犀牛,並準備與明明同歸於盡…… 說馬路盲目,明明豈不更甚?有人說馬路愛的其實不是明明,或者明明愛的其實不是陳飛,TA愛的是TA自己的“愛情”。這話乍看有理,卻不經推敲:TA如果愛的是自己的“愛情”,為何不愛自己?皮之不存,毛將何傅?罷罷罷,愛情中人,何來理智。馬路為明明做了所能做的一切,可是明明呢,馬路對她說:“不要再理他(陳飛)了,除非你是個自虐狂!”明明歇斯底里,偏不!偏要!只要他還能讓我愛他,怎麼樣都行,折磨,欺騙,貶低,侮辱……都行,吊在空中,俯首貼耳,四肢著地……也行,“只要他有本事讓我愛他!”這種捨得一身剮,誓把自己虐到底的執著,別說理智了,正常神志都喪失了。愛情固然怕虛,可“實”到這個份上,死纏爛打,一頭扎進死衚衕不回頭,豈不可怕。故事雖然直接呈現的是馬路對愛情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偏執,但兩人在“偏執”這點上難分伯仲。 馬路謝幕時對觀眾說:“請大家把心裡最美好的東西堅持到底!”聽得我心裡一格噔,美好固然要堅持,可把錯誤堅持到底,甚至魚死網破,像馬路這樣,或者像明明那樣,從一個錯誤的愛跌進另一個錯誤的愛,這樣的失常失智混亂叫“堅持”?《戀愛的犀牛》的故事,用以渲洩,無妨;用以借鑑,太懸。馬路謝幕時如果說,“我的愛情傷亡慘重,請勿模仿!”倒是既幽默又糾錯了一把,算得妙梗。 有多少人曾經,或正在愛得不能自拔?對位的,就陷下去,享受一切。錯位的,趕緊轉身,或者千萬別被纏上。如果我們去分析那些在錯位愛情裡一條道走到黑的苦主,十之八九有某種性格、心理,或現實的問題,或者更嚴重。這和戀愛認真不認真,真的不是一碼子事。 話劇《戀愛的犀牛》這已是第四版,說是被譽為“戀愛聖經”。案頭、枕邊唾手可取的那種寶典。我卻全沒見著美好、快樂、甜蜜、幸福——人們相愛,難道不是為了這些?雖然獲得這些多半要經歷痛苦、折磨、考驗等等,但愛情絕對不是以毀滅或被毀滅為目的的。最簡單的一點還在於:“愛”,可以是一己私情,但“愛情”,卻是雙方的事。 張念驊和齊溪是第三個馬路和第四個明明,前兩個“馬路”是郭濤和段奕宏,前三個“明明”是吳越、郝蕾和王檸,沒看過,沒比較,就張念驊和齊溪這版馬路和明明,已是非常好。張念驊的臺詞功力、爆發力、入戲度都非常可圈可點。齊溪的臺詞功夫雖然略弱,但她的可愛、清麗,那種沒有先兆的傻呵呵的笑,很容易讓人認同馬路對她的愛。 作為先鋒話劇的經典之作,《戀愛的犀牛》的表現力和感染力也都很棒!舞美、燈光、音樂驚喜多多:巨大的鏡面錯落組成舞臺背景,多功能的超大跑步機,傾洩而下的水,如泣如訴的音樂,或訴或吟或呼或喊的歌聲,投射到劇場(不是舞臺)牆上的巨幅人影……同時,它的娛樂效果出乎意料——這樣一出悲劇——雷人的牙刷推銷,配角們花樣百出的惡搞,山寨版的“千手觀音”,搞笑版的山歌和二人轉等等都收穫滿場爆笑,不過頻頻的粗口和露骨的成人玩笑也令我詫異。 兩個小時,無論你喜不喜歡這個故事,認不認同這種愛情或者愛情態度,作為一場話劇,它還是好看的。 我最喜歡的臺詞不是“愛他,是我做過的最好的事情。”也不是“過分誇大一個女人和另一個女人之間的差別是一切不如意的根源。”甚至不是“忘掉是一般人能做的惟一的事,但是我決定不忘掉她。”而是明明對馬路說的:“我不想聽見你每天在我耳旁傾訴你的愛情,我不想因為要了你的錢而讓你擁有這個權力,聽懂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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