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官湖畔的柳樹發芽了,武大的櫻花還會遠嗎?

當生活總是簡單的重複,時間就會過得更快一些。而我,卻真不知道日子過得是快是慢。來武漢已經三週多了,偶爾在空無一人的後官湖畔跑個步,才能找回一個熟悉的自我。天氣有些轉暖,伴隨著搖曳的柳枝,有種春風拂面的感覺,讓人不禁想按下暫停鍵,回頭看一看,向前想一想。

領命:我只是機械地應著,直到對方說了句“兄弟,保重啊!”

大概是年前一週,醫院就加強了對來院患者體溫的監測,要求醫務人員在院內必須戴口罩。但真正開始覺得事態嚴重,還是1月23日武漢封城。當天晚上,工作群傳達了通知:“為保證有充足的醫護力量投入到疫情防治工作,醫院立即啟動組建疫情防治的第二、第三梯隊。請全體黨員帶頭,志願報名支援臨床一線。”我作為支部的組織委員第一時間報了名。

2月6號下午2:21,主任在工作群轉發了一個關於組建援鄂醫療隊後備人員的緊急通知:“我院援鄂醫療隊目前正在武漢同濟醫院中法新城院區重症病房開展緊張有序的新冠肺炎患者救治工作。目前醫護人員缺口巨大,急需各科室組織符合條件的醫師報名,經系統培訓後隨時馳援武漢或補充我院ICU、MICU病區工作。請統計近5年內輪轉過ICU醫師的名單,3點前反饋。”我是我們科符合條件的大夫中唯一的黨員,雖然不確定是否會被派往武漢,但在報名後,還是立刻起身去了一趟醫院整理個人物品。下午6點就接到醫務處的電話:“請問是俞楠澤大夫嗎?您報了援鄂醫療隊志願者,現在正式通知您明天出發馳援武漢,早上7:30到醫院,10點出發去機場。請今晚準備好個人物品,醫院會準備生活用品和防護用品各一箱……”我只是機械地應著,直到對方說了句“兄弟,保重啊!”就掛了電話,我才反應過來:我?明天?武漢!

沒有時間猶豫和躊躇,匆匆在網上超市訂購了一次性內衣褲、成人紙尿褲和餅乾等。愛人親手用推子把我的頭髮推到最短,母親做了一桌我喜歡的飯菜,父親搬了一條小木凳坐在客廳的角落,默默地看著我們打包……家人們用行動支持著我的武漢之行,“平安回家”是他們最真切的期盼。

出征:所有人的弦一下子就崩緊了,這是真正的前線啊!

2月7日,我7:20就到了醫院,主任、副主任和護士長也已經到了,特意前來送行,鼓勵我說:“去吧,多年以後當你和後輩們談論起這場舉世矚目的疫情時,可以自豪地說,作為一個醫生,我在前線參與了這場沒有硝煙的戰爭。”托運行李,領取衣物,防護服穿脫培訓和出征儀式……時間非常緊湊,我來不及再仔細看一眼醫院,在外科樓前拍了大合影後就匆匆登上了去往機場的大巴。北京剛下過雪,路上沒多少車子,窗外一片白茫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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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協和醫院第二批援鄂抗疫國家醫療隊出征前合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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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張機場門口的送行照,彌足珍貴。王曉軍主任和龍笑副主任代表全科,一直陪伴我們進安檢。

下午3點,飛機順利落地武漢。從機場到酒店的路上,我沒有見到其他車,路邊的居民樓裡也沒有活動的人影,這時候,緊張的感覺才開始真實地襲來——我已經在武漢了。

匆匆辦理入住後,晚上還有培訓。我們接到的通知是第二天開始上班,但第一批護士當晚21點就直接上崗了,有些人甚至連房卡都還沒拿到,就趕坐8點的班車去醫院上班。所有人的弦一下子就崩緊了,這是真正的前線啊!

開戰:眼瞅著病人跟風吹過的草一樣倒下,真是身心雙重摺磨。

我們病房設在同濟醫院中法新城院區C樓9層西區,共有32張床,分為ABCD四個組,我在B組。這時,整個醫療隊架構就很明顯了。團隊由張抒揚書記和韓丁副院長指揮,感染內科、ICU、呼吸與危重症醫學科三位教授聯合帶隊,組長由經驗豐富的副教授和高年資主治醫師擔任,組員由主治醫師、住院總醫師和臨床醫學博士後組成。四十幾名醫生,清一色的臨床醫學博士。用比較流行的一句話來說,這真是協和“最硬的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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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兵到崗,不僅要學會如何防護,也要第一時間熟悉同濟醫院的HIS系統。

因為在汙染區需要戴N95+普通外科兩層口罩,之前有大夫因為缺氧暈倒了,所以在我們正式進入病房前,第一批隊員反覆強調:千萬不要做任何能讓自己心率加快的事情!但第一次進病房的經歷,絕對終身難忘。我們在清潔區互相檢查防護服、隔離衣、手套、鞋套、護目鏡和麵屏的穿戴,生怕一絲可能的暴露風險。隊員們義無反顧地走過一條狹長的走廊,推開一扇、兩扇、三扇門進入緩衝區,穿過這一本來是兩個病房之間陽光廳的區域,再推開一扇、兩扇、三扇、四扇、五扇門進入汙染區病房。每推開一扇門,緊張就增加了一分,實戰的防護遠高於練習時的要求,精神壓力也相對增加了。病房內的場景和平時的ICU類似,每一張床上都躺著插管通氣的危重症患者,身邊醫護還是同樣的忙碌,我也迅速加入他們,跟著組長開始查房。但沒多久,各種不適感開始湧現:首先是眼睛,只是簡單噴了防霧劑的眼鏡和護目鏡都嚴重起霧,只能用一隻眼睛透過一條水流過的縫隙看東西,很快就覺得眼睛漲得生疼;其次是雙手,我按平時的經驗選擇了7號手套,但三層外科手套很快就把十個手指都勒得又疼又麻,手裡握著筆卻連簡單的字都無法書寫;最難受的是缺氧,兩眼發黑,頭暈噁心,渾身虛汗,在密閉的隔離衣內可以清楚地聽到自己沉重的呼吸……

工作中的困難比個人遇到的困難更大一些。最初的一批患者病程都很長,年齡相對較大,呼吸、循環衰竭,預後很不好。眼瞅著病人跟風吹過的草一樣倒下,能做的卻相對有限,這對於醫護人員來說,真是身心雙重摺磨。在工作中,我儘量要求自己不要帶入過多的情緒,但置身於漩渦中心,這又談何容易。比如,有一位64歲的老爺子,入院時是高流量吸氧的狀態,但氧合很難維持,於是轉來我們ICU病房進一步治療。在操作時,為了讓他放輕鬆,我跟他聊了幾句家常。得知他是銀行的退休職工,年前把自己90多歲的老父母從農村接到武漢來過年,沒多久,多個家庭成員都出現了感染症狀。他的情況最為嚴重,但還是放心不下同樣患病的母親,很後悔把他們接來武漢。說著說著,一行眼淚從他深邃的眼眶流出。我一時不知如何是好,只能安慰他:“不要想太多,首要任務是自己的康復,一切都會好起來的。”並和他擊拳鼓勵,他微笑地點點頭。然而,他的病情進展很快,沒多久,就需要插管機械通氣了,雖然整個醫護團隊都竭盡全力,但他最終還是沒能再睜開眼睛。那天剛好還是我值班,教授帶著我們搶救了大半個小時,仍迴天無力,大家的心情幾乎都到了最低點。在填五聯單時,需要寫身份證號碼,猛然發現插管當天竟然是他的生日!瞬間有一種大壩潰堤的感受!回想起插管時的他非常平靜,或許是一種害怕的情緒?那時的他知道自己可能再也醒不過來了嗎?他有跟這個世界好好地告個別嗎……淚水剎時模糊了雙眼,我沒有刻意忍住,護目鏡花就花了吧,反正很快就下班了。

這些最終去世的危重病人,從他們走進醫院的那一刻起,陪伴他們的只有我們這些全副武裝的醫務人員。家屬只能來電詢問病情,最終接到的是一個告知死亡的電話,以及一個人和所有隨身物品都要一同送往殯儀館,再也無法相見的事實……這些都是我們的同胞啊!每當組內有患者醫治無效離世時,我會默默在心裡道別。我們送走的,也有犧牲在前線的醫務工作者,我下夜班前特意去病房默哀了一分鐘,默唸:“您辛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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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青海醫療隊一起轉運重症患者。

總攻:脫機拔管,已經是病房內一個普通操作了!

與很多醫療隊主要由ICU和內科醫護人員組成的情況不同,北京協和醫院派出的醫療隊由多個科室的成員組成。這一多學科團隊的優點在工作中很快開始顯現:ICU、MICU、感染內科、呼吸與危重症醫學科和此次疫情息息相關;患者常見心臟突發事件,我們有心內科團隊;患者合併急性腎衰,我們有腎內科和連續腎臟替代療法(CRRT)團隊;患者需要解決消化系統症狀,我們有消化內科團隊;患者需要插管通氣,我們有麻醉科團隊;患者有凝血功能障礙,我們有血液內科醫生;患者出現氣胸,我們有胸外科醫生……甚至是醫務人員出現肌肉勞損、皮膚壓傷、手背溼疹,我們都有專業的醫務人員在前線。病房醫療設備也是日臻完善,不僅每個病床都配備了呼吸機,而且連續腎臟替代療法(CRRT)、體外膜肺氧合(ECMO)、有創動脈血壓(IBP)監測、床旁胸片、床旁超聲也是一應俱全,再加上武漢同濟醫院的平臺,前線的配置已達到了很高的標準。

每天早上,醫療隊均會在辦公室進行一個半小時的交班和討論,分析每一例患者的病情變化和治療方案。之後由5名不同專業的教授聯合查房,一直持續到下午一點多。臨床的要求也是事無鉅細,從呼吸機的參數變化、每日出入量平衡、血管活性藥物使用,到能量攝入、情緒狀態,甚至是肛溫和腋溫的差異都會拿來分析討論。“細節決定成敗!”當醫護工作的每一個細節都做到嚴謹入微時,病人的狀況一定會出現很大的改觀。脫機拔管,已經是病房內一個普通操作了!2月28日,甚至同時有2名患者轉至普通病房!

這其中就有一位56歲的阿姨,重症新冠肺炎合併嚴重血行感染,進行性加重,在外院氣管插管呼吸機機械通氣的情況下轉入我們病房。慶幸的是,醫療隊在首次查房後就確定了明確的治療方案。一天、兩天、三天……患者的呼吸支持條件逐漸降低,感染症狀逐步好轉。終於在第5天順利拔管,改為高流量吸氧支持!但此刻仍不可有絲毫大意,因為患者十分脆弱,時刻都有再次惡化的風險。於是,在常規治療的同時,我們在拔管24小時後鼓勵患者給家人打電話。雖然她的聲音還是沙啞,發音不甚清晰,但家人的鼓勵給了她更強的信心。我們的治療方案也推進得更為順暢,兩天後她就只需要鼻導管吸氧,病情平穩,達到轉入普通病房治療的標準了!下班離開醫院那一刻,武漢綿綿的春雨都不再顯得那麼溼冷,真想摘下口罩振臂高吼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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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圖:情人節的夜班,只能通過這樣的方式和愛人互報平安;右圖:對重症感染合併氣胸患者進行操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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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症患者脫離危險

期盼:櫻花樹下,護甲盡解,痛飲一場,大笑回京!

很多朋友都問我,在武漢累不累,何時才能回京。我想告訴大家,通過三週真槍實彈的戰鬥,我們已經完全適應了前線的節奏,病房內的小跑都已不在話下!當然,長時間高強度工作,身心難免有所疲勞,醫療隊也適時更新了排班,讓大家有更多的時間休息調整。醫療物資能保證每一位醫護人員的安全防護,生活物資更是讓我提前體驗到了“共產主義”社會的景象。

队员日志 | 后官湖畔的柳树发芽了,武大的樱花还会远吗?

至於何時能夠班師回朝?櫻花樹下,護甲盡解,痛飲一場,大笑回京!我相信,我們一定會在武漢堅持到戰疫最終勝利的一天!後官湖畔的柳樹已經發芽了,武大的櫻花還會遠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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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俞楠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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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字/俞楠澤

圖片/俞楠澤、王鵬飛

監製/張抒揚 主編/陳明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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