撩一撩高考作文,賭!還是不賭

每年高考,語文科目的作文都最受關注,去年的高考作文還一度讓“倖存者偏差”這樣冷門的詞上了熱搜。作文每每搶鏡,倒還不僅僅因為作文項所佔的分數之高,更因為在這樣一場全民關注的事件中,作文可說是為數不多的大夥兒都能摻和上的話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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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少,看到題目,多數人都能指點江山,品評難易,而且,受眾群體實在龐大,因為都能聽得懂,這就很妙。試想如果請一位數學家來為大夥講評梳理一道高考數學大題,就很難讓大夥兒這麼興致勃勃。

因為說實話,現在的高考數學,其難度早已非普通凡夫俗子可問津(在此,要心疼一下現在參加高考的伢們),很多既使曾經參加過高考的老同志回頭再看,也可能只會一臉懵圈。

例如,本人當年也曾參加過高考,也曾靠數學大撈特撈考分。但如今,早就俱往矣,如果把今年任何一道高考數學題擺在我面前,然後用一把槍頂著我,要麼答對要麼開火,那麼,結果不會有什麼倖存,更不會有偏差,你百分之百能聽到槍響(在此,要心疼一下曾經的文科生們)。

至於物理化學,更是不說也罷。還有英語呢?ABCD的標準答案根本就缺少摻和的空間。英語不也有作文麼?但從當前的英語普及水平來看,討論英語作文的文采文思可能還是過於超前了點。

所以,要麼是不懂,插不上嘴,要麼是摻和的空間有限,很難翻起美麗的浪花。只有語文作文,老少咸宜,集普適性娛樂性和大眾傳播性於一體,聊到高考,不撩它還能撩誰?

今年的高考作文題也已新鮮出爐,全國卷1的作文題為“寫一篇提倡勞動的演講稿”。這個題目相當的平實,甚至平實的都不像是一道高考作文題。

相比於前幾年的《梯子不用時請橫著放》、《劇本修改誰說了算》、《讀漫畫作文》等等,以及去年全國2卷曾出的那道坑人無數的“倖存者偏差”題,今年作文題既不燒腦,也無陷阱,簡直就是普渡眾生了。

而在另一個方面,雖然考生最怕題目生僻,但作文章,反而是越平實的題目才最難作答,因為想得高分,必須有平中見奇的新意,可往往這類平實的題目,最難出新。這樣平實的作文題可能也意味著,在今年全國卷1高考作文這一項上,總體上將不會拉開大的分差,前面各項的輸贏才更可能決定語文這一科的成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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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人們依然會期待著滿分高考作文的出現,期待著妙筆生花的奇蹟,人們喜歡觀賞這樣的奇蹟。

其實“文無第一,武無第二”,嚴格地說,滿分的文章應該並不存在,因為語言藝術只可能無限接近於圓滿,但卻永遠也無法達到,《紅樓夢》和莫言加一起都不行。但高考卻自有自己的標準,不能以通常的文藝評價而論。

在這套標準裡,語文老師們其實並不鼓勵學生出奇出新,因為那無異於一場賭博,賭贏了固然出彩甚至滿分,但輸了卻更可怕,無異於一場單科雪崩。而這場賭博在很多時候更是凶多吉少,在高考的考試中,最可怕的其實並不是難易,而是失手。

要難大家都難,但如果失手,卻只能是你一個人的“獨孤求敗”。所以語文老師們的這種保守其實更符合博弈中的“納什均衡”,不求高分和滿分,保持穩定,哪怕是平庸的得分在概率上也要比失手更符合學生的最大收益。

但仍有藝高人膽大的學子會不走尋常路,並且屢屢讓人們驚豔,最具標誌性的是2001年的高考作文,南京考生蔣昕捷以一篇《赤兔之死》拿下滿分。這篇作文捨棄了現代漢語,通篇使用了古白話,從文體運用到敘事都讓人耳目一新,轟動全國。

而2017年,一名理科考生以通篇駢體古文完成了自己的高分高考作文,其古典文獻的運用僅註釋就需要寫上四五頁。在此援引一段大家共賞一下:

“今北方久熰(ōu),瀵(fèn)氿(guǐ)甃(zhòu)眢(yuān),坌(bèn)坲坲(fó),燾天幠(hū)日。土地皴崩,罅可容人。南疆霶霈,洚水肆虐,當此之滈,茅舍盡走。欲苫(shàn)不能,啼口立(同泣)啾啾……”。

看暈了?正常,不暈才不正常。因為當時閱卷老師都一臉慚愧地讀暈了,只好將它歸於“懷疑卷”,所幸最後經過專家組及古典文獻專家評閱後,最終才認定這是真金。

但即使這樣被稱為“古文奇才”的考生,直到考試前一天,才向媽媽表達了想用古文冒險一搏的決心,但考完後心裡仍在打鼓。所幸,他賭贏了。

可是這麼多屆的高考,有沒有賭輸的呢?按概率來說,一定會有,而且可能更多。但公開的報道只關注登頂的勝利者,很少會再去顧及頂峰下的大片屍骨。近年來,各種高考滿分作文選集飛滿天。但我覺得,更應該多編輯一些高考失手作文選集,因為這對於絕大多數考生而言才更像是一種功德。作文滿分或極高分者,或有長時間極廣博的閱讀積累,極好的思辯素養養成,甚至是近乎天賦的文采文風,後來者很難複製。而那些失敗的案例,至少可以讓更多的學子知道要繞開哪些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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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從古代的科舉,到今天的高考,考場也從來就不是文章佳作的孵化器。唐詩宋詞,名篇林立,卻幾乎沒有一篇出自考場。但在賭不賭這一把上,卻自古有著前赴後繼的糾結。

李商隱賭過,輸了。史書記載的原因是,他太自由發揮,不按套路來。這倒也是,按套路來他就不是李商隱了。他的詩極美,但卻很難看懂他究竟要說什麼,不僅當時的人有點蒙,千年之後,他的那首《無題》究竟想說什麼專家們還在爭。

唐代取仕重詩,但李商隱卻落榜,因為他的朦朧詩作派超越了他的時代,如果放在上世紀八十年代,妥妥的明星詩人。

到了宋代,柳永參加高考,使出了畢生功力一搏,結果是落榜四次,原因是“辭藻浮糜”,這也倒是,辭藻不浮糜也就不是柳永了。柳永是婉約派,但這是高考,你婉那門子約吶。

學學人家蘇東坡,雖然是豪放派,但在高考考場上,就不會寫什麼“大江東去……”,東坡同學寫的是《刑賞忠厚之至論》,雖然也在考卷上編造了一點“堯與皋陶”的名人名言,但主考官歐陽修仍然覺得暇不掩玉,捏造歸捏造,但不脫君臣大義,齊家治天下,套路完全對頭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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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真正能在這個考場上既能寫出千古名句,又能拿到作文高分的,千年以來好像只有一個人,這個人是唐代詩人錢起,相比於那些唐代詩壇大咖,錢起可能很不起眼,估計現代很多同學都不知道這樣一個人。

絕佳的唐詩很多,但能在高考考卷上寫出千古名句的卻只有這位錢兄。他是唐玄宗天寶九年的考生,那一年的高考作文題就四個字:湘靈鼓瑟。幸好這是唐代的高考題,如果把它放到今天,我相信廣大考生殺人的心都會有。因為僅想搞清楚四個字的意思,註釋可能就不止八百字了。但對於唐代那些老司機,這根本就不是事兒。錢起在試卷上寫的是:

善鼓雲和瑟,常聞帝子靈。

馮夷空自舞,楚客不堪聽。

苦調悽金石,清音入杳冥。

蒼梧來怨慕,白芷動芳馨。

流水傳瀟浦,悲風過洞庭。

曲終人不見,江上數峰青


這首詩的最後兩句簡直了,也把閱卷老師眼都看直了,寫得實在太好!不但好到當時的人普遍認為這兩句詩是鬼詩,即這不是神助,而是鬼助,才能寫出這麼好的詩。甚至後來,朱光潛都曾評價說,它達到了中國詩歌裡罕有的靜穆境界,這境界就連屈原、阮籍、李杜都不曾達到。朱老先生此說是否過獎另說,但此詩為難得佳作卻是肯定的。

但這首詩之所以能得滿分第一,卻也有運氣成分。因為盛唐科舉考試雖然重詩歌,但很講究答卷上的政治方向要正確,詩頌盛世,筆歌君臣,至少要有這個意思。但偏偏錢起的這張狀元答卷裡一點沒這個意思,而且前十句更是描摹哀怨之音,好在當時還在盛唐,考官們不乏那份唯文采的不拘與大度。如果放在晚唐或兩宋的考場上,錢起的高考之路可能凶多吉少。

回到今年的作文考題,如果進行一場模擬賭博的話,

卡夫卡:一天早晨,我從不安的夢中醒來,發現自己變成了一隻巨大蜜蜂……

馬爾克斯:那頭勞作的牛奪過主人的鞭子,開始抽打自己的影子……

但丁:天堂,就應該是勞動的樣子。

卡爾維諾:許多年以來,我為一些連對我自己都解釋不清的理想而活著,但是我做了一件好事情:勞動

屈原:以勞動以為正兮,夫惟靈脩之故也。

孔子:詩三百,一言以蔽之,歌頌勞動……

但他們能不能賭贏,我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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