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夜晨
想起兒時,就會想起
蓖麻。儘管它們之間
並無必要的聯繫。
沒有名山大川裝點我的家鄉。
在地圖上,它連一陣風都算不上。
我聽過《紅燈記》《沙家浜》
從村頭老槐樹上的高音喇叭裡。
夏天,我蹲在來自水泥廠的
排汙溝(我管它叫“河流”)邊
茂盛的蘆葦叢裡,認真地
把拴著魚鉤的尼龍線
系在一根竹竿上,甩入水中。
“河流”裡有不大的鯉魚、
草魚和泥鰍。我釣起它們
然後再放回去:樂此不疲。
在這無謂的勞作與遊戲中,夕陽
總是極不情願地緩緩落山。晚霞
應該是日出的預告片:溫暖,絢麗。
蓖麻田在北山腳下的窪地裡
沉默無語:彷彿堅守某個秘密。
“蓖麻籽吃不得。榨油,喂飛機。”
我仰頭望天:“小燕機”列隊飛來飛去
穿過雲的島嶼,屁股後面拉著白線。
離家不遠,機場塔樓上飄著紅旗。
年輕軍人愛上駐地女孩。他們打算
私奔。結果:他被複員了;
女孩跳井未遂,瘋了……
那時的我,總喜歡揣著半口袋蓖麻籽
在鄉間小路上追逐蜻蜓。我喜歡它們
在口袋裡發出的窸窣聲;我想象它們
是五顏六色的糖果,或京劇臉譜。
多開心啊!衣兜裡揣著糖果廠和戲院。
我跑過長滿狗尾草的青石矮牆。跑進
我的乳名。她站在夕陽裡等我回家。
夢好長:她永遠是年輕時的樣子;
路好短:打個盹兒,她的頭髮就白了。
她永遠是我捱餓、委屈和受傷時
最先想到的人:母親。
2019
閱讀更多 musicsyc 的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