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國女性主義者西蒙娜·德·波伏娃在《第二性》中指出：一個人之所以成為女人，與其說是“天生”的，不如說是“後天”形成的。
關於女性形象的說法有很多種，其中比較有趣的說法把女性形象分為“天使”和“魔鬼”。
“天使”和“魔鬼這個說法來自美國女批評家桑德拉·吉爾伯特和蘇珊·格巴1979年《閣樓上的瘋女人》一書，他們把男性作家塑造的女性形象分為兩大類“天使”和“魔鬼”。
“天使”即男性眼中的所謂的好女人，溫順善良、無私奉獻、不敢與命運抗爭、被動而順從地接受傳統角色的安排。
“魔鬼”即使壞女人，喜歡按照自己的意志行事、拒絕無私奉獻、拒絕接受成為傳統女性角色。
“天使”的存在是為了保護男權社會，具有反叛精神的“魔鬼”破壞了男權社會。
有一本書中塑造的女性有“天使”一般存在的女性，也有“魔鬼”般的反面教材。這本書是《京華煙雲》。
《京華煙雲》塑造了90多個人物，眾多人物中，大家都會把目光放在姚木蘭身上，讚揚她剛柔並濟、高雅脫俗。連林語堂都說“娶妻當娶姚木蘭”，可見木蘭的人物刻畫令人深刻。
如果說木蘭是完美的“天使”，反觀牛素雲是曾家人眼裡的壞女人，破壞和諧的“魔鬼”，是違背中國封建社會儒家禮教和現在社會道德規範的“魔鬼”形象。
但讀過小說後，我們發現牛素雲也是個悲情人物，她有小女人的虛榮、她的原生家庭帶給她的市儈和暴發戶的粗俗難以擺脫。她張揚但她更加真實，是個有血有肉的人物。個性鮮明、愛鬧愛面子愛錢財，可能夠為救父親出賣自己，在關鍵時刻為木蘭通風報信。讓我們會為她的“壞”恨得咬牙切齒，但又為她的悲慘命運擔憂，為她的結局悲嘆，對她又愛又恨。
牛素雲成“白麵皇后”，不過是被逼的無奈之果
牛素雲嫁進曾家，不是看上了曾襟亞的老實，而是看上了他背後曾家的財力，以及自以為可以一手遮天的將來。
她在曾家，為木蘭的風光而爭風吃醋，而惡言惡語，不乏嘲諷，她對鶯鶯說木蘭是小狐狸精；她愛好錢財，抱怨丈夫軟弱無能，幾度慫恿經亞瓜分家產；她脾氣暴躁，為人刻薄，對丫鬟錙銖必較；她為哥哥娶妓女自己獲得臭味相投的朋友而歡欣鼓舞；她痴迷於天津租界紙醉金迷的生活……
曾家自詡所謂的世族大家，看不起暴發戶的牛家背景，看不起牛素雲這個二兒媳婦，牛素雲遭受的壓制累積到極點，她採用最簡單粗暴的方式。
牛素雲被離婚後，家道中落，牛素云為了生存和救父將自己變成了“白麵皇后”。可以說，她這是和過去的自己完全告別，這是她被逼反抗社會的第一步。將美貌和身體的清白作為自己最強資本的牛素雲，她非常懂得如何通過誘惑對自己感興趣的人，來達到自己的目的。她巧言令色，甚至出賣自己的肉體來獲取一切想要的東西。
與相夫教子的傳統女性形象不同，牛素雲惡女形象的出現，並非偶然，而是時代變遷的結果。換句話說，惡女是社會發展中不可調和的產物。
她為了生存和救父只能用自己的美貌和身體為武器，利用對自己有企圖的男性，來開闢屬於自己的新世界。
原生家庭坑了牛素雲，好牌變成爛牌
環境塑造一個人的性格，而性格決定一個人的命運。牛素雲沒有姚木蘭的幸運，木蘭的人生底色相較於牛素雲更亮麗許多，木蘭繼承其父的道家風骨和母親的世俗智慧。
牛素雲家庭不是世家大族，沒有家族文化底蘊。牛素雲的母親外號“媽祖婆”，一個野心勃勃又能幹的女人，她訓練自己的丈夫推動他獲得權力步步高昇後，陽奉陰違無視禮法囂張跋扈。牛似道年輕時成為北漂一族，無權無勢，依靠混關係，攀龍附鳳在北京創下一片天地，成為了京城中的“富豪”，卻不是“貴族”，身居高位，有錢有勢，卻骨子裡流淌著無賴的血液，教導出來的兩子一女，一個賽一個無賴蠻橫惡毒。
牛同義是牛似道的大兒子，仗著父親在京城的權勢，胡作非為，燒殺搶掠，吃喝嫖賭，樣樣齊全，在京城是出了名的“惡少”。
牛似道和夫人卻以有這樣的兒子為榮，甚至時常將他當成典範，教育“叛逆”的二兒子牛懷玉。
都說物以類聚人以群分，若不是同類人，怎麼會遇見同類人？
孔立夫聯合他的上司，一舉就將牛同義剷除，掃除惡霸，遭槍殺而亡。
一個人的命運如何，早已註定，壞人不是不報，而是時候未到。
牛懷玉以有牛同義這樣的哥哥為恥，以生長在牛家這種家庭而感到丟臉。
牛同義派人侮辱了姚莫愁，徹底斷送了莫愁跟牛懷玉的戀情。
環境能逼得人變大變強，激勵人成長成功，也能逼得人變壞變渣。
權傾一時的牛家倒臺，顛倒是非的牛夫人，教唆兒子，將房東打出去，這才是我牛家的家教。
沒有了牛家當靠山的牛懷玉，只好投靠日本人，帶著日本人殘害中國同胞，帶著鬼子到姚家搶掠甲骨文。
一家子上樑不正下樑歪，攪得別人家雞犬不寧，不得安生，老百姓恨不得牛家快點倒臺。
三觀不正的、家風敗壞的家庭，培養出來的孩子，多半不辨是非，顛倒黑白，走到社會上，遲早吃大虧。
原生家庭對人的影響，不可否認，深刻久遠往往伴隨一生，深刻影響著一個人的性格、人際關係等。
牛家仗勢欺人、為富不仁的家教毀了她，讓她不知道平和嫻靜，不懂水雖至柔卻可以馳騁天下之至堅，所以她註定得不到幸福。
孔立夫說：牛素雲這一生，是被她那個家毀了。
任性囂張的牛素雲在曾家沒有做到侍奉長輩、禮讓寬容小姑子、不尊重寡居的大嫂、樣樣和木蘭掐尖比較。牛素雲與傳統的賢妻形象大相徑庭，她對丈夫曾襟亞並不溫柔體貼，處處嫌棄丈夫的平庸，牛素雲最後被丈夫登報休妻，她在夫家的生存困境昭然若揭。
牛素雲個性天生好強加上家庭環境的影響強化她好強張揚的一面，鋒芒外露的本性本就不符合傳統理論對於女性的要求，牛素雲的形象無疑對立於正面女性的惡女形象。
東野圭吾曾說，“誰都想生在好人家，可無法選擇父母。發給你什麼樣的牌，你就只能儘量打好它”。
牛素雲沒有打好這張牌，出身大富大貴之家，卻被原生家庭所累。
失落靈魂的救贖， 牛素雲的“善”始終無法遊離她的“惡”交織
素雲的墮落，始於父親的落敗。
曾文博不肯出手相救，她提出分家，想用分家的錢來解救父親，曾家之所以那麼爽快就答應，只怕也是理虧。
她是非常聰明的，旁敲側擊地提醒專員受賄的事實，見不奏效，又以曾非禮過她為要挾，引得對方不得不幫忙。
原是大家閨秀的素雲，無奈走上賣身救父的不歸路。
牛父也因為樂極生悲，還沒走出監獄，就活活笑死了。
被離婚的牛素雲徹底投靠哥哥，直到哥哥要將她獻給日本人，她才下定決心離開哥哥。
李曼版“牛素雲”
牛素雲不同於那些在深閨中的婦人，她有見識，有膽氣，有能力，她甚至擁有了日本租界的房產和飯店，用現在的話來說，“富有的職業女強人”，她發家的手段並不光明，被人稱為“白麵皇后”。
一個人在商場拼搏，跟日本人斡旋，有錢有地位有勢力，但她並不快活，需要尋找一個新的寄託。
牛素雲的“善”始終無法遊離她的“惡”，牛懷瑜心狠，一槍打死桂姐，她會為桂姐痛哭失聲。
她孝順，久病的老父和兩個幼小的侄兒，都是她接濟撫養。那個早已被丈夫冷落多年的嫂子臨終囑咐兩個孩子，一定要孝順姑姑。
她善良，善待同父異母的妹妹黛雲親如一奶同胞。
她骨子裡本不是個惡人，只是貪圖金錢，卻也有著民族大義。
當日本人想利用她，表面上和日本人做生意，暗地裡為日本人蒐集情報。
在妹妹的勸解下秘密給木蘭通風報信，最後被敵人殺害。她的就義，讓她明白人生真正的意義，她失落的靈魂得到拯救，正應了她名字的寓意：素淨之雲。
她的惡性是“面子”引起的表微，但她內心深處是善良的。牛素雲最後的結局是她“善性”最有力的證明。
這樣的牛素雲，已經背離了舊有的生活，無法安份守己，但一絲良知始終存在於她的心裡，一旦國家需要、民族需要，她內心的善的一面便佔據了主導地位，可謂迷途知返，給自己的人生畫上了一個完美的句號。
女人骨子裡有著她的韌性，很多時候連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可以那麼能承受能擔當，不畏陰暗，不畏艱難，不畏生死，很多時候咬起牙關的狠勁兒，即便男兒也不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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