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的集市

老家的集市

应该算不上体验生活,但我拎着那几只刚出窝的小鸟站在集市上,却是一件出乎很多人意料的事。

集市是离老家最近的集市,尽管我很少回老家,来来往往很多人却都认识,“你是来买鸟还是来卖鸟?”“噢,你可真够本事的。”“你咋干起这行当来了?”阿仁也来了:“天呀,老姑,你真厉害!”我真佩服我的淡定,面对他们讶异的目光和询问,居然一点儿不觉得害臊。

对面的老头是一个鸟贩子,他有好几个品种好几种颜色的小鸟卖,他还卖大小不一的鸟笼和十几种鸟食儿。我起先是想低价折给他的,不答应,无奈,我只好站在了他对面,和另一个卖鸟食的老爷子一起。

很多人围在对面老爷子的鸟笼前问东问西,最后买的倒不大见。我的小鸟儿们,毛色比老爷子的鲜亮许多,但瘦小的鸟笼放在地上很不起眼儿,离开老爷子摊位的人几乎都没大注意,即便有几个人走过来看看,问问这是什么鸟,问问颜色是不是染上去的,问问多少钱一只,问完,也就完了。

我右侧不远处,是一个卖毛虾的老头儿,有人来买毛虾了,一个脸红的像是涂上了鸡血的老太太,她说要七元钱的,老头儿一上称,说十元,老太太在衣兜里摸索半天说不行,就只有七元钱了,于是毛虾被抓了下去。左侧卖鸟食的老头也开了张,卖了五块钱的苏子。买苏子的把钱递给三轮车上坐着的老太太,老太太摇头不要,指指老头儿,我这才发现安安静静坐在车上的老太太,白净的脸儿,不像庄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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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对她笑了笑,老太太喊我了:“姑娘你过来。”东北口音,可能已经注意我很久了。她问我多大,嗯,跟我儿子一般大,又问生日时辰,然后说,嗯,比我儿子大俩月。她说姑娘你好命,日月占得特别好,比我儿子大了俩月,就是不一样的命。我说你还会算命啊,她说当然会。然后说了很多很多,没坏的,不知是那些坏的她没算出来,还是在她看来都不算坏,在她的卦象里,似乎我打小儿一路走来都那么顺,并且会一直这么顺下去,就算有点儿小沟小坎儿也都能克服,影响不了主脉。我知道她说的半真半假,但是我喜欢听,我是多么希望我像她说的那样,一直有挥霍不完的好运和钱财啊!

老太太从车上下来,我发现她左腿的残疾,“摔的,小时候,家里穷啊,东北那地方就那么穷,饭都吃不饱哪有钱治病!”片刻沉默后,她说:“我今年69岁了,媳妇容不下我,为了我的孙子,不想天天跟他们吵,出来吧!”然后指指老头儿“这是好心人,收留了我。”我大多在不知怎么回答某些人、事、物三者关系的时候,就推脱给缘分:“缘分啊,你俩!千里迢迢的聚在一起。”老太太没说话。

老家的集市

天是越来越冷了,站的久了,渐浓的寒意驱散了我最初的温度,我开始觉得骨头冷。有一个男人终于注意到了我那几只毛色鲜亮的小鸟,他拎起鸟笼仔细将它们看了一遍,我要的价钱是跟对面老爷子学来的,二十元一只,他放下鸟笼到别处转了一圈,但很快就回来,“十五一只行吗,我要两只。”我就跟偷来的一样,赶快说好的,那小子极迅速的从笼中抓起早就相好的两只,放进从对面老爷子那儿买来的网兜儿里走了。似乎我俩都是捡到便宜的人,恐怕对方反悔。

一个老头儿走过卖毛虾的摊子,掏出邹巴巴的一元钱,扔在摊上,卖毛虾的老头还真配合,也不说话,把那一元钱挪了挪地方,挪挪地方,就是此一元纸币易主儿的象征,然后抓两把毛虾放进塑料袋,递给买毛虾的,整个交易过程,没半句人声。买毛虾的拎起塑料袋走了,是佐酒是佐餐还是别的什么,我实在很难想象出来。

对面老头一只鸟没卖,只卖出三四份鸟食,还有两个装小鸟的网兜儿,买第二只网兜儿的是一对年轻情侣,女孩站在面前问我,那一对极小极活泼的灰鸟是什么?我告诉她是珍珠,男孩问女孩要吗?“要,真可爱!”

我把剩下的小鸟们托付给老太太,去集市里面转转,面对阳光走着的时候,觉得到实实在在的温暖,有些摊位,已经开始收拾打包了,卖布头儿的一排格外冷清,也没找到我想要的东西。回头路过水果摊位,远看红艳艳的柿子实在诱人,早些时候买回家的那些个,不知是存放不当还是先天不足,软一个烂一个,烂一个扔一个,只能看着,吃不到嘴。赶快的奔柿子们走过去,价钱不高,卖柿子的女人极热情喊着男人说:“快快,帮忙捡些好的。”等我上手一看,居然和家里那几个同样的毛病,金玉其外的这些个柿子们,每一个都潜伏着一个或多个不详的黑色印记,有些已经明显发病。算啦,我对热情的女人抱歉的笑笑,转身走了。她回报我的笑容掺杂了大半的失望怜惜还有些许歉意,大概柿子很不好卖吧。卖不出去的这些柿子要怎么处理呢,像我一样回家看着它们一个一个烂掉?

老家的集市

这个平日里偶尔驱车走过的集市,这个曾经只为了感觉烟火气息,或者满足一点生活需求的集市,这个看上去那么繁华热闹的集市,竟是如此的萧条。

很多满眼繁华的背后总是萧条吗?我喜欢着的烟火,难道是因为我站在烟火之外的缘故么?

我说我太冷想要回家,卖鸟食的老头说他也想回家了,为着老太太的情谊,我买了10元钱的稗子,这一整个集市,他们大概只做了这两笔买卖。老太太费力的爬上三马车后斗儿,我想帮她拉出被她靠在后面的一件棉衣,说让她盖上,暖和点儿,她附在我耳边轻声说,不行,男人的衣服不能随便盖在身上,老家的说法儿。我望着她笑了,目送他们离开的时候,竟有了惜别的依依。

哥打来电话笑问我卖了多少钱,定是阿仁那死丫头回去学舌,哥说:“回家来吃饭吧,你嫂子已经把饺子包好了。”我突然想起小时候放学回家,姥姥在堂屋把麦秸编织的锅盖猛地一掀,蒸汽就腾的一下子抢着往天上冲,撞到房顶又翻滚着折回来,于是,满屋子就弥漫着雾一样的潮湿和温暖,而白白胖胖的饺子们,就躺在一张大大的笼屉上,显现出来。

我便于瞬间,感觉到了蒸汽裹身的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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