吟碧館劇談:學生看戲與“捧角嫁”

消沉不景氣的北平,處於華北特殊情形之下,除故都文物整理會油飾幾座牌樓外,點綴這古老的城市比較壯些聲色的玩藝,只有梨園界與幾處舞榭歌臺而已。

東亞風雲,波瀾百翻,禍患之來,不知何時,尤以幽燕之地,如處荊棘,居臨此邦人士,宜如何怵目驚心,檁此浩劫之在頭上,理雖如此,事有未然,而此古城管絃,依然紛盎,其歌頌昇平之態,不減當年繁華,豈人人“商女不知亡國恨,隔溪尤唱後庭花”,皆醉生夢死之徒歟,推究其中,殊有隱幕,筆者閒嘗容心,考查茲事,深覺北平戲曲之未闌珊者,實秉於以下諸端:

其一,“農民離鄉村,人口集中都市”,比年以來,華北特殊區域,情形龐雜,盜匪有所包容,鄉民不能安居,率離鄉村,群來北平,視此處為安樂窩,故平市人口,日有增加,鄉人習處既久,人慾增長,益以生活不安,煩惱出路,進一反常態,暫圖眼前快樂,嗜好戲曲,此誠政治與國際情形不安下,特殊形態也。

吟碧館劇談:學生看戲與“捧角嫁”

北平第一舞臺演出《霸王別姬》

其二,“青年學生,癖好戲曲”,北平為學校文化區域,學府林立,大部學生,久旅是邦,與戲劇第二策源地,耳目濡染,遂浸淫泰半沉湎戲曲,尤有一特堪紀述之情形,即學生時代,囊無充分金錢,常聽大班,不免有阮囊之澀,故相率群顧富連成科班與戲曲學校焉,餘曾默地調查統計,戲校與富社營業,仰賴學生力量,達十分之三四,籲可驚也,閒曾謔於某科班負責人,謂你們營業好了,但不知搾取幾多學生學費也,最有趣味者,學生好戲曲,多好出風頭,物以類聚,輒張社結黨,捧其所好,男生如此,女生亦然,殺黃於某報,戲呼男為捧角家,女為捧角“嫁”,觀彼等正興採高烈,紛顯其花樣身手,以博虛譽,最著名者,有捧李世芳之芳社與毛世來之毛黨,餘如捧王金璐、趙金蓉者,派有專人,如私其是,烏煙瘴氣,熱鬧無比,且時以意見扞格衝突,而興聲討之師,與伏下無限暗潮也,籲彼輩如此,伶界雖沾得實惠,不得不謂為學生青年之窳風也。

吟碧館劇談:學生看戲與“捧角嫁”

趙金蓉之《黛玉葬花》

其三,“無線電廣播,普及戲劇興趣”,北平廣播無線電臺之設,現在幾於家家裝置,初廣播電臺之設某名生曾語筆者,謂必影響不良景象於營業,蓋在家即可聽戲,何必更至戲場也,伶界有識者,亦韙是論,職是平市劇場公會頗有人提倡戲院當禁止廣播,後有倡折衷辦法者,謂可向廣播電臺收費,實則此兩議,均未見施行,乃近從實際觀察,戲曲界實反沾無線電之光矣,曷以言之,蓋無線電之興,愈使戲曲普被民眾,而熾起其興趣,由於初聽而感趣味,繼則欲揭其胸中隱秘,故必稅身戲場,而一觀真景焉,由是,嗜戲者,平安又不知添加若干也。

其四,“票友之紛起,有功提倡戲曲”,平市票友,真如恆河沙數,幾乎人人口唱皮簧腔也,伊等提倡戲曲的功勞,學句連環套竇二墩口吻可算“大大功臣”。

其五,即一班有錢有閒階級,捧伶好戲是。

吟碧館劇談:學生看戲與“捧角嫁”

票友閔翠英化妝照片

右述前三次,為最有關於近來戲曲生命線者,後二次則為歷來情形,揆之前三項嗜戲人士,一為鄉村人,二為學生,三為平民,胥皆無大量金錢,圖娛樂者,所謂反乎常態,圖眼前快活者,因是平市戲界,凡取低廉票價而能滿足觀眾慾望者,皆營業發展,如尚小云氏高唱半價只取二四六毛且演雙劇,富連成科班與戲曲學較只取二三四毛,皆能場場滿坐,若楊小樓、程豔秋等雖藝術超常,而取價動輒一二元之鉅亦不能持久,時時只來個半堂坐也。

梅蘭芳氏近返北平,擬即演於第一舞臺,鑑於左列情形,故決平民化最低價只取二角,高價只一元二角也。

殺黃附識

吟碧館此篇,乃敘述紀實文學,所談為一般的實際情形,關於第二項,不佞久思寫“捧角嫁動態”一文,於故都智識階級女性捧角之狂熱,與以深刻描寫,吾創“捧角嫁”一名詞,即以代表此項女性,更數寫“中和園裡”,蓋紀此項女性在中和戲院種種動態,甚為此輩所注意,實以吾文對於臺下部份,每喜予以不客氣的素描,與夫大膽而不便利此輩行動之建議,關於前者如捧傅德威之某女生,以吾紀其假買瓜子以掩飾“站班”而不滿,實則吾固不知其姓名,亦不識其捧誰某,忒以其行動異於一般觀眾,乃隨筆及之,初未有任何背景與惡意,他如捧戲校某老生之“關大嫂”亦“嫁”中健者,常與某鬚生之女偕行,在“中和園裡”色彩極為濃厚,手腕亦超人一等,憶某次於中和邂逅某報編者,乃大開談判,絮絮叨叨,迨已忘劇場為公眾處所,個人行動固不允妨礙鄰座也,某編者亦乘機大肆“嗁”“嗙”,得意忘形之傾,致座側一東北觀客所不滿,數數拍掌示警,某編者初未介意,幸經不佞制止,否則毛世來的哥哥之“捧人”慘劇,又將再見於中和,事後致書不佞,請於“中和園裡”文字間臺下部份描寫多多諒情,抑恐為社長聞知或將影響“吃飯問題”也,關於後者之建議,戲校當局頗樂於接受,如中和南側各窗開放,頗予“捧角嫁”以窺知學生回校機會,吾某次論及,未數日於所有南面窗口,胥釘半截“馬糞紙板”隔斷內外視線,而又無損於空氣流通,然捧角嫁心幕上所被創痕深矣!

吾既實地考察此輩捧角嫁之狂熱情狀後,於其所蓄心理頗甚懷疑,癖好戲劇乎?則此輩行動似不盡然,謂如舊時女人之愛戀戲子乎?又嫌侮辱女性,因嘗於某報公開徵求討論此點,來件所述,胥極歪曲,尤以署名“珠”女士者一篇,既自承為某鬚生之女,復詳釋其愛慕戲校某武生之心理,赤裸裸為色情狂者供狀,吾恐為故弄狡獪之文人所貽,終未與以發麥,唯是xx珠捧戲校某武生卻不假,且每以文字揄揚,名則署為“HJ”焉!以上所述,彷彿與幻蓀二項中蓄意不盡相副,然此種種情形之揭穿,正以啟示男女青年捧角於童伶,其危險性之重大,固不止於黨同伐異等窳風己也!

本文摘自《戲劇旬刊》1936年第23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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