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清以來《石鼓文》拓本與傳承

明清以來《石鼓文》拓本與傳承

《石鼓文》明中後期拓本(趙宧光舊藏本) 故宮博物院藏

明清以来《石鼓文》拓本与传承

《石鼓文音訓》拓本 朵雲軒藏

《石鼓文》為我國石刻文字之祖,為世所重。其體象卓然,殊古異今,石與形,詩與字渾然一體,古樸雄渾之氣盈然。石鼓共有十件,尺寸不一,高度50至90cm不等,直徑約60cm,圓頂平底,其形狀略似鼓,故俗稱“石鼓”。因每一石各刻四言詩一篇,形成前後連貫的十首組詩,其內容記述君王田狩漁獵之事,故亦稱“獵碣”。原文應有700餘字,今僅存272字。

《石鼓文》的發現與流傳

唐初,原刻“石鼓”在寶雞與鳳翔(天興)兩縣交界的南原西端被發現。唐憲宗時,石鼓存鳳翔孔廟。北宋時又移置鳳翔府學,但已遺失一鼓。宋皇佑四年(1052年),向傳師在民間訪得已被民人鑿成米臼的“作原鼓”。宋大觀年間,十鼓遷至汴京(今開封)。金兵破汴京將石鼓掠走,運往燕京(今北京),元代又將石鼓安放於孔廟大成殿門外,分左右兩壁排開,此後明清兩代均依此存放。抗日戰爭期間,石鼓被迫南遷至四川峨眉縣,1951年石鼓重新運回北京,陳列於故宮博物院之寧壽宮。石鼓自被發現起,或棄或藏,或礎或砧,幾經聚散,歷盡滄桑。

《石鼓文》在唐代已有拓本,惜未傳。其後則以四明範欽天一閣所藏趙松雪家之北宋拓本為最古。拓本為剪裱本,存字462字。乾隆五十二年(1787年),海鹽張燕昌登天一閣摹此佳拓,其次年作《石鼓文釋存》,越一年即以所校天一閣本摹於石,此刻石道光十九年(1839年)毀。

嘉慶二年(1797年),阮元重摹“天一閣本”,首篇“吾車鼓”前以隸書題刻“儀徵阮氏重橅(mó)天一閣北宋石鼓文本”,其後記曰:“天下樂石以岐陽《石鼓文》為最古,《石鼓》拓本以浙東天一閣所藏松雪齋北宋本為最古,海鹽張氏燕昌曾雙鉤刻石,尚未精善,元於嘉慶二年夏,細審天一閣本並參以明初諸本,推究字體,摹擬書意。屬燕昌以油素書丹被之十碣,命海鹽吳厚生刻之。……刻既成,置之杭州府學明倫堂壁間,使諸生究心史籀古文者,有所法焉。”阮刻石鼓文一經問世,流傳甚廣,影響巨大,而“天一閣本”真身已於咸豐十年(1860年)毀於戰火之中。

《石鼓文》的原拓與摹刻

“風雨缺訛苔蘚澀”,石鼓的損泐(lè)歷代不同。最新出版的《石鼓墨影》一書中,在收錄石鼓原石今貌之餘,另收錄了自明代中期至清代末期的原石拓本十四種,摹刻本三種。

其中明中晚期拓本三件。此時拓本因第二鼓“黃帛”二字未損,故又稱為“黃帛本”。故宮博物院有兩件,一件為孫克宏舊藏,冊頁裝,有陳眉公、徐處柔等印,每鼓前有孫氏用硃筆所目標次序,冊中有清代翁方綱、吳雲等題跋。“汧殹鼓”之“黃帛”二字未損。唐蘭先生定位明代嘉靖、隆慶以後拓本。此濃墨精拓雖為剪裱本,且諸多殘字未剪失,誠為無上善本。

另一件為整幅拓本,折迭冊裝,有趙魏、張廷濟、江鳳彝、陶北溟、蔣祖貽等人印記。冊首有陶北溟題簽、題跋,冊後有趙魏、六舟、馬衡等跋。上海圖書館所藏一件為話雨樓王楠舊藏,曾雙鉤摹入《話雨樓所藏金石録》,後歸吳昌碩(缶盧)。拓紙邊側皆有朱藍筆釋文。冊首有楊峴、朱孝臧題簽,顧麟士繪《缶盧校碑圖》,冊後有吳東發信札兩通及六舟、楊峴、潘鍾瑞、王國維跋。其中六舟、潘鍾瑞、王國維三人跋中均提及“天一閣宋拓本”,由此可見,天一閣藏北宋拓本《石鼓文》影響之巨。

明末至清初(乾隆初年)間拓本六件,此時第二鼓,“氐鮮”等五字未損,故又稱“氐鮮本”。一件為私人所藏,手卷裝,吳昌碩題“鳳翥鸞翔”篆書引首,款曰:“雍幹氈蠟,古香可掬,氐鮮二字完善,可證已為希世之珍矣,奚事斤斤於八鼓之字耶!摘昌黎《石鼓歌》字顏其端。庚申春孟,吳昌碩時年七十又七。”此卷每鼓有馬敘倫疏記,卷後有王國維1922年長跋。另有馬敘倫、譚澤闓、王福庵跋。

第二件為嘉興博物館所藏,手卷裝,原系明趙宧光舊藏,後歸張廷濟清儀閣。雖缺“馬薦”、“吳人”二鼓,依舊不失為善本,卷首有趙宧光萬曆四十二年(1614年)篆書題端,另有張廷濟、吳廷康、羅振玉、寶熙、邵章、陶昌善等題跋。其中寶熙於1923年跋中提及:“數年前以之(‘汧’字不損本)易米”。是冊乃徐坊舊藏明初至明中期拓本,民國間傳入日本,原件不明下落,當時日本博文堂有珂羅版精印本流傳。

第三件為上海朵雲軒所藏,冊頁裝,張燕昌舊藏本。冊首有費念慈、翁廣平、張廷濟題簽,冊後有張燕昌、方廷瑚跋,另有吳東發信札兩通。

其餘三件為上海圖書館所藏,分別是“徐渭仁舊藏本”、“姚廣平舊藏本”、“顧大昌舊藏本”。“徐渭仁舊藏本”,冊頁裝,1926年歸譚澤闓,冊首有張廷濟、曾熙題簽,冊後有曾熙跋曰:“來海上十餘年,每詢舊家,亦竟無所遇。”清初拓本之罕見,由此可見。“顧大昌舊藏本”,整紙折迭冊頁裝,為彭蘊章、顧大昌遞藏,第六鼓有顧氏隸書題詩曰:“傳留豈偶爾,金石託久長,塊然此十鼓,閱世幾更張。”蓋墨緣眼福,非偶然者也!“姚廣平舊藏本”,整紙折迭冊頁裝,經姚廣平、惠兆壬、陸璣、吳承溥遞藏,有陸孫伯、沈學寬、姚廣平、張廷濟、陸璣、吳讓之、吳承溥題記。冊中姚廣平於1844年據天一閣宋拓本(四百一十二字本)硃筆補錄,摹字精確,遒勁自然,朱墨交輝,極為耐看。

書中另收錄有乾隆晚期拓本(“吾馬”二字未損本)一件,此拓與“氐鮮本”之晚本風神相近,唯“氐鮮”等五字已損,亦可謂是“氐鮮”等五字損後最舊拓本。另有咸豐至同治年間拓本(“允”字未通本)一件、光緒初年拓本(“囿”字未損本)一件及光緒中後期拓本(“囿”字已損本)一件。以上各種均可視為各個時期的標準件。

“滿盤蒼玉列我前,制古形奇異琱琢。”《石鼓文》之渾厚奇卓,昌碩先生得之尤深,書中所錄另有一特別之品,為吳昌碩題清末拓“吾車鼓”一幀,系私人所藏。吳昌碩先生上題“岐陽獵碣”篆書四字,款曰:“安吉吳俊卿題端時庚子仲夏。”時年先生57歲。拓片之下以行草書錄韓愈《石鼓歌》全文,古氣渾樸,骨力雋健,一氣呵成,瀟灑超邁之氣盈然。

《石鼓文》之摹刻已久,宋時便已有之,明清更是不勝枚舉。本書所收錄者,均為據“天一閣北宋拓本”所摹或再摹者。一為阮元於嘉慶二年(1797年)重刻“天一閣本”置於杭州府學本。二為阮元嘉慶十一年(1806年)重刻“天一閣本”置於揚州府學本(後有伊秉綬八十餘字的隸書跋語)。三為光緒十二年(1886年)盛昱據阮元摹刻“天一閣本”再重刻置於北京韓文公祠本,此套石鼓由黃士陵摹刻、尹彭壽續刻。“天一閣本”已不復得見,觀此三種摹刻,不難想見昔原本之善。

《石鼓文》的研究與學習

《石鼓文》之研究代不乏人,而天一閣所藏傅山考釋《石鼓文》冊,卻屬於首次全本面世。傅山深通古典,精微博洽,曾曰:“楷書不知篆隸之變,任寫到妙境,終是俗格。”傅山擅隸,得益於《曹全碑》、《孔宙碑》、《夏承碑》,此《石鼓文》考釋則為僅見。另有張燕昌跋《石鼓文》殘拓一幀,另有錢大昕、李葆恂、褚德彝等題記。

明清以來,好古之士多醉心於《石鼓文》,習篆亦多從中取法、臨摹、研究,奉其為篆學津樑。清嘉慶至民國間尤甚,從石鼓文中悟其理,通其法的書家尤夥,如俞樾、翁同龢、吳大澄、吳昌碩、汪洵、黃士陵、伊立勳、曾熙、羅振玉、葉為銘、童大年、趙雲壑、陳含光、王福庵、馬一浮、吳東邁、馬公愚、王個簃、鄧散木、來楚生等均有臨石鼓或集石鼓文字的佳作問世。著名文字學家商承祚先生直至1979年秋,還集石鼓文成八言聯贈友。《石鼓文》之魅力,可謂經久彌新。

晚清傑出藝術大師吳昌碩,以詩書畫印四絕雄視一世。其篆書即為善學善用《石鼓文》之典範。其曾曰:“餘學篆好臨《石鼓》,數十載從事於此,一日有一日之境界。”昌碩先生以石鼓文篆聯、篆屏無數,頗多作品署款“集天一閣藏北宋石鼓字”之語。他的篆書至60歲左右,已基本確定面目,南通個簃藝術館所藏的1903年為劉蔥石所臨的《石鼓文》十屏,就是這一時期的代表作。此書每屏自畫鼓形邊框,依拓本位置墨書石鼓全文,又以紅藍二色考釋。最後一鼓吳昌碩題曰:“蔥石觀察嗜金石,能識古文奇字,而宣王獵碣尤寢饋不釋手,近以素紙十幅,屬圖鼓形臨摹篆跡,秋蛇春蚓,自愧弗如,信蜾扁法之不易求也。每鼓以硃筆註明釋文,以藍筆書所同異,均企正訛。”每屏右上由褚德彝以篆文標識,王個簃稱此件為第一神品。

吳昌碩一生臨石鼓文無數,但通臨本不多。朵雲軒藏有吳昌碩於戊申年(1908年)通臨的《石鼓文》冊,並有硃筆考釋。在近二百字的長跋中作絕句二首:“柞棫鳴鸞古意垂,穴中為臼事堪悲。昌黎涕淚揮難盡,此鼓還成沒字碑。”“劫火已讎(chóu)天一閣,宏文阮刻費蒐羅。漫誇明拓存‘’字,翠墨張皇雁鼎多。”可見缶老念念不忘天一閣本。此缶老通臨本曾摹刻上石,但拓本流佈未廣,幸天一閣尚存拓本。

天一閣藏翁同龢通臨《石鼓文》一冊極為難得,蒼勁質樸,尤顯厚重,其款曰:“於是廣求精拓原文,得王蓉州先生拓本並汪柳門太史拓本,互相校勘。”時為辛丑(1901年)十月,翁氏已罷職歸裡三年。

前人讀石鼓,多取《石鼓文音訓》通曉其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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