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醫院躺了兩天後,村裡人告訴我,哥和玲玲死了。
我木然地聽著,彷彿在聽一個早就知道的消息。
據說當我昏迷時,醫生幫我洗了胃,小腿和胳膊上的傷口也都包上了紗布,下巴上還塗著一大塊紫色碘水。
護士用小木片壓住我的舌頭,高舉手電筒查看我的喉嚨。一個身穿黑條紋病號服的老太婆弓著腰從外面經過,停下來靠在病房門框上,低聲問了句:“這就是那個活下來的孩子?”
護士扭過頭回答:“是啊。”
“找到她爸媽沒有?”
“還沒呢,他們生產隊的隊長剛剛墊付了住院費。”
“是第九隊的吧,那棟樓蓋了才三年,真夠慘的。”
“可不是……”
她們一邊說,一邊時不時瞅我一眼。我一動不動地張著嘴巴,看著灰色天花板,那對話聲聽上去像壞掉的收音機一樣遙遠。
我既感到空虛,又感到迷惑。
似乎周圍發生了一件大事,只有我錯過了。
但我沒法思考,只要稍微一想,腦袋就像要裂開一般疼痛。每當有人走進病房裡,開口問我點什麼,我就心悸不止,張大幹涸的嘴巴呼哧呼哧喘粗氣。
到了夜裡,我不停地做同一個噩夢。火苗如同鮮紅的蛇信子,嘶嘶叫著,不停追逐著我。我總是在火焰燒到腳跟的一剎那,渾身冷汗地醒過來。
這些噩夢變成一個個空洞,在我的心裡越長越大,呼呼地颳著寒風,讓我的心變成一截被蛀空的爛木頭。
但我沒有流淚,一滴都沒有。
又過了兩天,村裡來人說,正在為我辦出院手續,讓我先到鄰居家住幾天。
“就是方老四他家,和你們捱得很近,你應該很熟悉,等聯繫到你爸媽,他們就會來接你回家的。”
回家?
一瞬間,我的脊樑骨一陣發涼,身體不由顫抖起來。
不,我不要回家。
我寧願死,也不要回家!
從早上開始淅淅瀝瀝地下小雨,濡溼了一片片嫩綠色的楊樹葉。隔著窗玻璃,外面的世界春意盎然,病房裡卻像廢棄多年的窯洞一般充滿陰溼氣息。
到了吃午飯的時間,我看看四下無人,偷偷爬下床,翻出床頭櫃裡的一個塑料袋,醫院的人說裡面放著我的衣物。果然,我一直掛在脖子上的小布袋就包在衣服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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