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爐蜂大戰蝗蟲——一場奇異的昆蟲大搏擊

上世紀七十年代末期,我去鄉下老家看望大伯。這天午後,秋陽正熾,我與大伯和幾個鄉親都坐在門前的杏樹下躲陰納涼,海闊天空的談天說地。

我們這個村子四面環山,谷底有一條小溪,隔著三個村寨,幾乎都居住在半山腰上。坐在家門口,往下看,是依山傍水的寬闊溶田,好幾百畝,三個村寨的口糧就都在這裡了。四周半山坡種植了玉米、高粱、油麻(芝麻)、蠶豆、粟米等作物,此時也正是待收季節。


毒爐蜂大戰蝗蟲——一場奇異的昆蟲大搏擊


高山之上叢林密佈,秋風吹過,山鳴谷應,涼爽宜人。伯父家對面,是臨溪懸崖,一片槐花樹,已收割的油菜地正在翻耕。

我們在杏樹下開懷暢談,看看日將偏西,村寨裡陸陸續續的冒出了炊煙。此時,忽然感到天陰了下來,耳旁微微傳來“嗡嗡喳喳”的聲音。我們舉頭往天上看,卻見一大群不明飛行物在空中由東邊飛來。這群飛行物開始呈散狀,到達我們頭頂後,忽然成了團狀,且盤旋了兩三圈。大約靜止了數秒鐘,這群飛行物忽然由中心飛出一條線,直撲南邊的山坡,後邊的大部隊立即跟隨,狂撲而去。

“不好,是銅步蟲!”村裡的技術員大叫一聲。步蟲就是蝗蟲,我們鄉下的土話把草叢裡的蝗蟲叫草步蟲,飛行能力很強的叫做銅步蟲,就是蝗蟲,很形象。

“隊長,趕快篩鑼,叫大家到溶田四周薰煙子趕步蟲。”我伯母是生產隊長,家裡有一面大鑼,有事便鳴鑼聚眾。而且,與鄰村約定了鑼音,遇有大事相互救援。

頭遍鑼篩過,三個村子裡傳信的年輕人都到齊了。技術員簡單的交代了一番,確定了幾個點燃燻煙。二遍鑼音過後,溶田裡便有四五處放出煙來。但是,當我們再看對面山上時,那一片綠油油的玉米地已經能夠清晰的見到玉米杆了。此時,大約只過去了半個小時。

天漸漸的黑了下來,對面山上的蝗群似乎又開始起飛了,這一回,不是粟米地遭殃,就是高粱地有難。三個村子的幾大主幹都到齊了,也圍來許多村民。大家你一言我一語的議論開了。其中一個年長的叔叔輩說:“民國的時候,咱們這裡來過一次步蟲,把地裡田裡的東西都吃光了,害得好幾屋人都出去討米。這個災星又來了,又要背時了。”這位大叔的話很沉重,幾個大概經歷過那場災難的大嬸大嫂開始小聲的抽泣起來,嘴裡不停的唸叨:“怎麼得了,怎麼得了……”。


毒爐蜂大戰蝗蟲——一場奇異的昆蟲大搏擊


就在眾人議論紛紛之際,忽然有人喊了一聲:“瞎爺爺來了。”瞎爺爺是村子裡最年長、輩分最高的老人,據說,他年輕時沒瞎,曾經走南闖北,很有點見識。一聽瞎爺爺到了,大家彷彿看到了一點希望。瞎爺爺一般是不出門的,這回卻破了例,想必一定有辦法對付蝗蟲吧。

大夥把瞎爺爺迎了上前,搬了條竹涼椅坐下。眾人不再吱聲,靜候著這位老人開口講話。瞎爺爺頓了頓,不慌不忙的說道:“我們這幾個村子只靠著幾百畝溶田討吃,雖然還可以靠國家救濟,但也不能讓這個災星把口糧都糟蹋了。”

瞎爺爺清了清嗓子,繼續說道:“這些年大家生活都過得不富裕,但都積了德,山上的林子和林子裡的東西誰也沒有打主意。所以啊,這對面山上就住著一群對付災星的朋友,現在,要請他們幫忙了。”

聽了瞎爺爺的話,眾人都如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對面山上怎麼就有幫我們對付天災的朋友呢?

瞎爺爺也不賣關子,直接說道:“在槐花樹林子旁邊的懸崖上,有一大群爐蜂,選幾個青壯年後生想辦法把他們請出來,對付步蟲吧。”

瞎爺爺的話果然是開了“天眼”。他所說的爐蜂其實就是一種胡蜂,我們鄉下的胡蜂似乎與眾不同,通體亮黑,有幾道金絲纏體,最大個的幾乎有小孩拇指般粗細。因為蜇人如爐火般灼痛,所以,鄉親們就把它們叫爐蜂。當時的鄉下,綠化非常好,一大片槐花樹吸引著蜂群常年定居,遍野的油菜花、野菊花、山茶花讓蜂群不斷擴大。我也曾經在懸崖下見到過這群爐蜂,它們的主巢幾乎有篩米用的篩子大,周圍還圈了好幾個小蜂巢。估計,這個爐蜂群恐怕有好幾千只爐蜂。

連夜,幾個生產隊長便按照瞎爺爺的話分頭準備了。每村各選兩名膽大的青年人,用蚊帳做了面紗,技術員給他們每人一副手套、高桶雨靴,全身都裝束起來,捂得嚴嚴實實的。再用小楠竹綁了幾根長長的杆子,準備捅爐蜂窩。


毒爐蜂大戰蝗蟲——一場奇異的昆蟲大搏擊


天剛麻麻亮,這幾人就悄然來到了懸崖邊,爬上了早就架好的木梯,等待天亮後蝗蟲的飛起。

大約到了早上十點來鐘的時候,太陽已經釋放出足夠的溫度,卻依然沒見動靜,難道蝗蟲們都吃飽了,或者飛到別處去了?

幾個年輕人守了大半天,身上開始燥熱起來,顯得很不耐煩,開始打退堂鼓了。

蝗蟲沒有動靜,但誰也不敢說它們就善罷甘休了。我伯母一見,還是得請瞎爺爺出主意。於是,便來到瞎爺爺的住處討教。瞎爺爺說:“這群化生子不會輕易走掉的,這幾天露水重,出來得會晚一點。如果太晚了,爐蜂又不在家了。你們叫上幾個有火銃的,朝包穀地、高粱地裡放幾銃,把這群化生子驚出來。”

得了這個主意,伯母便立即組織了幾個平日愛打獵的鄉親,扛著獵槍,分頭來到了玉米地、高粱地旁邊。幾個獵戶端著火銃,朝地裡一通開火。只聽得“砰砰”幾聲,火銃射出的“水子(細鐵丸)”打在秸稈上,發出“嗖嗖”之聲。

約莫過了幾秒鐘,玉米地裡忽然“嗡”的一聲,蝗蟲彷彿得到了統一指令,瞬間騰空而起。玉米地的左邊,正是爐蜂聚集之所,早就嚴陣以待的捅爐蜂青年們,伸出了長長的竹竿,對著最大的主蜂巢用力也很小心的捅。


毒爐蜂大戰蝗蟲——一場奇異的昆蟲大搏擊


大概是槍聲先震動了爐蜂巢,加上這一捅,主蜂巢似乎派出了一隊偵察兵,先飛了出來。此時,蝗蟲群正好飛臨蜂巢,那一隊出來偵察敵情的爐蜂很快就飛了回去。剎那間,主蜂巢一齊飛出上千只爐蜂,周圍五六個蜂巢也同時出動,黑壓壓的一片直撲蝗群。

爐蜂群衝殺進蝗群,密密麻麻的交織在一起。雖然爐蜂數量遠不及蝗蟲,但動靜卻要大得多,天空中只聽得到蜂群發出的翅膀煽動的聲響。往日裡聽到爐蜂的嗡鳴感到幾分煩躁,也有幾分害怕,這回的蜂鳴卻似乎格外的賞心悅耳,彷彿聽到了天外來音。

蝗蟲們被這突如其來的衝擊搞得驚慌失措,頓時陣型大亂,四散奔逃。爐蜂們一見,軍心大振,嗡鳴聲似乎更大了。

大約持續了十數秒,天空中稀稀落落的墜下了蝗蟲,彷彿飛機被擊落那樣,歪歪斜斜的跌落在溪邊的草叢中。

蝗蟲們顯然不是對手,紛紛往飛來的方向敗逃。爐蜂們緊追不捨,不把敵人趕出領地誓不罷休。

大約追擊了三四百米,爐蜂便忽然掉頭,全部撤兵。那群蝗蟲經此一擊,隊形大亂,倉皇逃竄,轉過一個山凹便不見了。

田野上,上千鄉親仰頭觀戰,一見爐蜂大獲全勝,蝗蟲逃得無影無蹤,便開始打唿哨、吆喝山裡號子,一齊慶賀。田壟上那幾十堆燻煙也在眾人的歡呼聲中漸漸熄滅。


毒爐蜂大戰蝗蟲——一場奇異的昆蟲大搏擊


幾個捅馬蜂窩的青年有說有笑的歸來,他們各人撿了好幾兩被擊落的蝗蟲,相約晚上炸了下酒。說是吃了銅步蟲,又嚐了爐蜂味。幸虧沒有早早的把爐蜂窠捅掉吃爐蜂肉,要不,這回連吃飯都成問題了。

這群蝗蟲逃走後,是不是重整旗鼓到下一個村寨作害,是我一直好奇掛懷之事。返城後不久,我又來到了老家,打聽這件事。鄉親們告訴我,那群蝗蟲逃走後,也就消失了蹤影,大隊、公社都沒有反映哪個村遇到了蝗災。這真是一件很奇異的事情。

當我再次把目光移到爐蜂居住的懸崖時,只見崖下披紅掛綵,還用石頭砌了一個小庵堂似的瓦屋,幾炷香煙嫋嫋飄蕩在微微秋風之中。

去年夏天,我又來到闊別已久的故鄉。伯父已經去世,伯母一個人守著舊屋,在屋邊的地裡種些蔬菜,養了一大群山雞。然而,那兩顆經歷幾輩人的杏樹只剩下兩個樹樁。伯母告訴我,她的外甥為了圈養野雞,早就把樹砍掉了。

當我再次看往懸崖邊時,哪裡還有爐蜂巢?旁邊的槐花樹也只剩下稀稀拉拉的幾顆,在烈日下顯得異常孤獨。我又想起了當年的蜂煌大戰,便問伯母,那些爐蜂巢哪兒去了?

伯母嘆聲氣,說道:“早就被村裡的年輕人捅了下來,賣給城裡的飯店了。唉,就是沒被捅掉,爐蜂們也活不下來,樹被挖走搬到城裡去了,也沒有人種包穀、高粱、油菜了,爐蜂們吃什麼啊?”

聽了伯母的話,我無言以對。連我當年栽下的李樹、椿樹都被砍光了,四周高山上的高大松樹、杉樹也沒了蹤影……。


毒爐蜂大戰蝗蟲——一場奇異的昆蟲大搏擊


這幾天,看到沙漠蝗在東非、西亞爆發,有可能進入我國。於是,我便想起了幾十年前親眼目睹的蜂煌大戰。假如我的家鄉再次飛臨一群蝗蟲,留守的鄉親們又靠什麼來趕走或者消滅它們呢?

幸運的是,這次東非沙漠蝗剛剛起飛時,政府就做了預告,給予了高度重視。相信只要防範得當,加之中國跟印巴之間有著天山、崑崙山和喜馬拉雅山脈,天然屏障將阻擊這群來自沙漠、正在西亞肆虐的蝗蟲。

在此,為咱們的國家祈福,為我的家鄉祈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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