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把她身上各種監護設備拆下,把臉擦得很乾淨,為她拍了一張“安詳”的照片,發給她兒子

現代社會的發展賦予了醫學太多的內容:技術、設備、商業運作等等。當我們面臨這場突如其來的疫情,當我們面對醫學的侷限性,於是更清楚地看到了醫學最本質的初心——守望相助的關愛和與天奮鬥的不屈。正是這樣的初心,讓我們一次次戰勝天花、霍亂、鼠疫等可怕的瘟疫,使人類得以生存繁衍;正是這樣的初心,讓無論是簡陋的古代醫學還是發達的現代醫學,永遠閃耀著人性的光輝,永遠值得我們付出與奉獻!

——奧登蘇日塔


2020年2月27日,一次特殊的前鼻孔填塞術

今天是我到武漢同濟醫院中法院區重症病房(ICU)支援的第20天,考慮到病情的複雜嚴峻,協和援鄂醫療隊由來自各個科室不同專業的醫生和護士組成,共同完成對危重患者的醫療救治工作。

4床是一位轉入ICU已經11天的65歲大爺,因為病情危重,轉入當天即氣管插管開始有創呼吸通氣。然而病情進展惡化較快,一週前給他安裝上體外膜肺氧合(ECMO),病情逐漸穩定。今天下午,我接到管床醫生的電話,說患者口鼻處流出大量新鮮血液,可能與原發病相關,患者血小板低,凝血功能障礙,而且安裝ECMO後又用了抗凝。我作為醫療隊裡唯一一名耳鼻喉科醫生,自然成了解決這個問題的“專家”,於是當即換好全套防護服進入病房。

患者正在俯臥位通氣中,頭部下方的護理墊已被口鼻處流出的血液浸染成片,無法判斷是口腔出血還是鼻腔出血。由於這裡是臨時組建的ICU病房,並不具備耳鼻喉科平時使用的鼻鏡、槍狀鑷子、額燈等基本檢查工具,更缺乏凡士林紗條、高膨脹海綿等鼻腔止血用品。沒有條件,只能“創造條件”了。

我半蹲在床邊,把患者面部血液擦乾淨,護目鏡裡的水汽使我只能朦朧地看到他的血液從雙側鼻腔流出。在確認了鼻腔出血後,我讓護士取來病房裡僅有的紗布和潰瘍油,自制成鼻腔填塞紗條,緩緩地塞入患者的鼻腔。儘管什麼也看不見,但我能感覺到紗條沿下鼻道劃入鼻咽部和向上觸到中鼻甲,確認壓迫到位。患者出血止住了,我也一身大汗!平時一個5分鐘的操作,我竟幹了一個小時。希望患者能夠挺過這一關。

換下防護服,立即向協和大本營求援:鼻鏡、槍狀鑷子、額燈、凡士林紗條、高膨脹海綿,儘快運來,嚴陣以待下一位病人。

我們把她身上各種監護設備拆下,把臉擦得很乾淨,為她拍了一張“安詳”的照片,發給她兒子 | 隊員日誌

2020年2月28日,遠程會診

為了更好地實現趙院長“精心救治每一位患者”的囑託,我們每一位一線大夫都有自己的責任床位,17床便是我的主管床位。她是一位53歲的阿姨,起病至今已經1個月了。阿姨平日身體基礎較好,2周前轉來時用著無創呼吸機輔助通氣,間斷呼吸急促、脈氧下降在80%~85%,循環指標還好。1周前病情驟變,插管、上呼吸機,使用激素後,各項指標都穩定了下來,但是激素開始減量後,患者的症狀有所反彈。由於新冠肺炎對於所有人來說,都是一個新的疾病,下一步的治療大家沒有經驗可循,因而都沒有把握。因此,經前方專家組商量後決定發起全院會診,由我負責彙報病歷。通知到我的時候已經是晚上10點,我知道在疫情期間組織一次全院會診是非常不容易的事,為了保證會診的效率,我立即仔細核實患者的各項指標和用藥的變化,做成圖表,以方便專家們儘快瞭解,作出判斷。做完所有準備工作,已是凌晨2點。

遠程會診時,北京大本營由趙玉沛院長帶隊,醫院各相關學科的十幾位專家都來幫我們出主意、想辦法。武漢駐地由張抒揚書記、韓丁副院長帶隊,一線的專家教授們將前方治療的經驗及時傳回後方,這場遠程會診持續近2個小時,針對激素用量和時機、支持治療方案等關鍵細節問題進行了分析探討,進一步調整了治療方案。大家對我的病歷彙報好像很滿意,沒有因為患者信息採集的缺失而影響治療方案的制訂,我終於長舒一口氣。

駐地教授每天都到病房查看患者,指導調整治療參數,對於我們這些年輕的醫生來說,從技術上和心理上都是強大的依靠。對於這些極危重的患者,北京協和醫院強大的重症醫學團隊總在關鍵時刻,給治療的絕境帶來一線曙光。而我們,正是循著這一道道微弱的光,扶著患者,走出困境。

我們把她身上各種監護設備拆下,把臉擦得很乾淨,為她拍了一張“安詳”的照片,發給她兒子 | 隊員日誌

▲多學科遠程會診現場

2020年3月1日,“謝謝大夫,你們辛苦了!”

20床是一位71歲的老奶奶,20天前轉來的時候已經插管了,呼吸、循環都很差,血管活性藥物持續泵入,手足已經有壞疽,本週內我們積極給她進行血液吸附的治療,希望她的病情能有轉機。今天晚上交班的時候,小夥伴說:“希望她能挺住,但你要做好準備。”

凌晨12點,護士老師發現她血壓、心率、血氧變得更差,我和當班的常龍師兄及時加大血管活性藥物劑量,但收效甚微,奶奶的呼吸循壞已然衰竭,無力迴天。經過近2小時的搶救,凌晨2:01,她的心電圖成為一條直線。

按照醫院規定的流程,我們需要在患者離世後及時通知家屬。北京協和接管的是武漢市最危重的ICU,來武漢後,這樣的電話我已經打過好幾次,由最初的茫然、揪心、難過逐漸變得理性、冷靜。電話那邊是老人家的兒子,聽到他極力忍耐但仍痛苦萬分的啜泣,儘管我已經有心理準備,但還是有點控制不住自己情緒。我努力使自己平靜下來安慰他,告訴他老人家的最後時刻,我們給予了鎮靜鎮痛,老人走得很安詳,沒有痛苦。這時,我聽到他說:“謝謝大夫,你們辛苦了!”時間彷彿靜止了,大約5秒我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內心十分複雜,眼淚奪眶而出。

由於新冠肺炎患者入院後家屬便不能再探望,離世患者的遺體料理全部由專業的殯葬隊伍完成,家屬只能數日後收到患者的骨灰。老奶奶的兒子最後的要求,就是希望我們幫他拍一張母親的照片。我們把奶奶身上的各種監護設備拆下,幫她把臉擦得很乾淨,為她拍了一張“安詳”的照片,通過微信發給了她的兒子。我相信,儘管我們沒能救活奶奶,但是我們做的這些力所能及的小事,也可以溫暖她的家人。

正是這些點點滴滴的溫暖,讓患者、家屬、醫護人員、警察、社區工作人員、科學家,以及所有待這個世界以溫柔的人永遠站在一起,直到完全戰勝疫情,而這也正是醫學最根本的意義啊。

我們把她身上各種監護設備拆下,把臉擦得很乾淨,為她拍了一張“安詳”的照片,發給她兒子 | 隊員日誌

▲奧登蘇日塔(左3)與同事在病房


我們把她身上各種監護設備拆下,把臉擦得很乾淨,為她拍了一張“安詳”的照片,發給她兒子 | 隊員日誌

奧登蘇日塔


國家援鄂抗疫醫療隊隊員,北京協和醫院耳鼻喉科2018級臨床醫學博士後,中共黨員。


文字/奧登蘇日塔 圖片/耳鼻咽喉頭頸外科供圖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