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明朝的戲裡,也先的出鏡率很高。
因為他是明朝前中期繞不過去的一個人物。
在《女醫明妃傳》裡,也先變身情種,大秀感情,讓我大跌眼鏡。
《大明風華》裡,也先一句臺詞幾乎讓小院幾乎以為走錯片場:“當年以十三匹馬,以十三套盔甲起事。”
這個梗應該要到一個半世紀後才玩得起來,不是也先穿越了,就是小院穿越了。
俘虜朱祁鎮後,也先又把大明皇帝賞賜給了其木格,併成為了明朝的大舅子。
編劇如此安排,當然有一些神秘的原因在裡面。
戲裡沒明白告訴大家的是,也先是位多麼可怕的對手。如果能瞭解一下也先其人,就明白土木堡之變明朝輸得一點也不冤。
瓦剌的來頭
也先的全名是綽羅斯·也先,他的姓氏綽羅斯來頭很大,是蒙古瓦剌部的首領。
我們在電視劇裡常見的瓦剌,是明朝對西部蒙古的稱呼。在歷史上不同的時間段,它還有不同的稱呼,如:衛拉特、厄魯特、準噶爾。瓦剌和準噶爾是它最著名的兩個稱呼,前者是因為也先,後者是因為清朝持續70年的清準戰爭。
蒙古高原分佈著無數個大大小小的部落,在成吉思汗崛起後,這些部落紛紛效忠鐵木真家族的韃靼部落,其中就包括瓦剌,那時候他們叫做衛拉特。
此後衛拉特一直跟隨黃金家族作戰,蒙古大汗們也對他們不薄,世代以通婚進行籠絡。
但對草原民族來說,終極信仰還是拳頭。隨著元朝被朱元璋推翻,北元遠遁,黃金家族實力大不如昔,此消彼長,瓦剌力量開始抬頭。
北元最後一個皇帝坤帖木兒汗被自己人鬼力赤幹掉後,連北元這個名義上的政治實體也宣告解體,鬼力赤稱汗,把部落名字改回韃靼。
既然你是韃靼了,瓦剌也不跟你混了。非但不再認韃靼這個老大,兩者甚至開始窩裡鬥,為了爭奪霸權互相攻殺。
看到子孫們這點出息,成吉思汗、忽必烈們恐怕大腿都要拍斷了,沒文化就是不行啊,早知如此,全盤漢化就完事了。
明朝呢,笑眯眯在旁邊拉偏架。看到韃靼臉上被打破相了,就上去踢瓦剌兩腳;看到瓦剌快被打骨折了,就上去給韃靼兩耳光。
總之,不能讓其中一個肥起來,兩邊誰都打不贏,一直打下去最好。
這叫羈縻政策,從漢朝開始,唐宋發揚光大,明朝達到頂峰,中原王朝這一手都玩得很溜。
強人脫歡
到了15世紀初期,羈縻政策有點失靈了,因為瓦剌出了個強人,叫脫歡。
在古代,北方民族想要崛起,必須得出英雄。有了英雄,一加一大於三;沒有英雄,一加一等於零。
成吉思汗這樣的不是英雄,是史詩級別的人物。
脫歡算得上英雄。
他父親綽羅斯·馬哈木,在和韃靼打架時一不小心被砍了,脫歡繼承了父親的爵位,當時是永樂十六年(1418年),大明風華里王學圻還在線。
這脫歡是個狠人,帶著瓦剌逆襲成功,攻殺了殺父仇人——韃靼首領阿魯臺,扶持了一個傀儡大汗脫脫不花,自封丞相。
這時候,在狠人脫歡領導下,瓦剌已經壓制住了韃靼,把蒙古高原重新統一了起來。
大家可能要問,既然如此,脫歡為什麼不自己做大汗呢?
因為他還想多活幾年。
這源於草原上的規矩——非黃金家族血統者,不得出任大汗。
這是打成吉思汗那會傳下來的,他的軍功實在太盛,死後還始終施加著影響,直到清朝也是如此。誰要是違反了規矩,那麼對不起,草原部落人人得而誅之,也就是會成為公敵,指不定哪天就被自己手下給砍了。
守規矩確實能活得久一點,1439年,脫歡去世,這時候明朝是正統四年,王學圻演的朱棣下線了,朱亞文演的朱瞻基也下線了,張藝興飾演的朱祁鎮上線四年了。
脫歡死後,他兒子繼承了他的地位,出任瓦剌太師。
他的兒子,名字是綽羅斯·也先。
瓦剌第一人——也先
這位也先,是比他老爸脫歡更強的存在。
也先年輕時候就在與東察合臺汗國的戰爭中初露鋒芒,據記載他“總共打了六十一次仗”,除了一次以外,其他戰鬥都獲得了勝利,也先憑其軍功,在接任其父脫歡太師一職之時,內部沒有發生任何動盪。
也先就任太師,也就成了實際上的蒙古第一人。他首先做的不是找明朝麻煩,而是繼續擴大勢力,這也是他沒有在朱瞻基時期跑來惹麻煩的原因。
順便再說下,大明風華里朱瞻基和也先有交手,歷史上有沒有呢,沒找到記載。
朱瞻基確實親自巡邊,與蒙古作戰過,不過記載中敵軍是兀良哈部,而也先要到1446年才收服兀良哈三衛,那時候朱祁鎮已經即位11年。
《明史》:丁未,帝自將巡邊。九月辛亥,次右門驛。兀良哈寇會州,帝帥精卒三千人往擊之。己卯,出喜峰口,擊寇於寬河。帝親射其前鋒,殪三人,兩翼軍併發,大破之。寇望見黃龍旂,下馬羅拜請降,皆生縛之,斬渠酋。
至於也先,他繼續乃父未竟的功業,進一步擴大勢力範圍。
他先是親率大軍征服了大名鼎鼎的朵顏三衛,也即兀良哈三衛,“幾殲三衛達子”,三衛不得不歸附也先。
隨後也先又揮師掃蕩建州女真,盡收其民。
西北方向,也先採取拉攏、聯姻等手段,收服了哈密衛等諸衛。
這樣,到了1448年時,也先實際掌握的蒙古汗國已經控制了西到巴爾喀什湖,東越大興安嶺,史稱“漠北東西萬里,無敢與之抗者”,不得不說,這是偉大的軍功。
目標:大明
現在,也先可以把眼光轉到大明瞭。
也先留給歷史最著名的回憶,是土木堡之變,那就說說土木堡。
決定戰爭勝負的,首先是人,在冷兵器時代,軍隊人數比現在更加重要。
也先有人了。
那麼,還要有開戰理由。
理由其實從來不缺:窮。北元崩潰後,蒙古各部落生活水平急劇倒退,越活越回去了,窮到什麼程度呢,連口鐵鍋都找不出來。
倒不是因為不會打造,是因為缺原料,因為地頭上不產這個。要得到一些必須的生活物資,得找明朝要去。
明朝也不傻,不會白給,想要可以,拿你們的馬來換。
這就是互市。
除了互市,還有一條捷徑——朝貢。
朝貢這套路,就是明朝花錢買面子,少數民族認大明這個老大,給大哥帶點貢品來。老大不能白要小弟的東西,要回贈禮品,為了顯示家大業大,通常賞賜的禮品價值要遠遠大過貢品。
也先覺得這是個好路子,但朝貢人數是有規定的,不能胡來。也先不管這些,直到正統十四年,他派出了一支2000多人的朝貢團隊。
這明擺著是敲竹槓來了。
並且,瓦剌還虛報人數,2000多人報了3000多人的名額,想要大吃空餉。
明朝花錢買面子,那是自己樂意,不代表你就能隨便敲竹槓,這時候,明朝得勢的是大太監王振。
王振以前是個鄉村教師,因為在英宗太子時候當過他老師,得以發跡,呼風喚雨,一手遮天。
王振之前不怎麼在意這檔子事,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這回不知是不是心情不好,他一看這還了得,下令按照原定人數給賞賜,多出來的人你就算白來,同時又把虛高的馬價砍掉了五分之四。
王振這手應對得怎麼樣,這裡不作評價。總之也先的回應是全體總動員,悍然發兵,入侵明朝。
這是土木堡之變的誘因。
為什麼是誘因而不是直接原因呢,因為隨著瓦剌實力的壯大,大大小小的劫掠就沒斷過。它與明朝必有一戰,只是時間早晚的問題,沒有朝貢事件,也會有其他導火索。
土木堡之變的結果,不用多說了,大家都知道。至於原因,也有很多,但在眾多原因裡,也先本人或許被忽略了。
從正統十四年7月1日瓦剌入寇起,到土木堡慘劇之前,也先自己親率的主力和明軍先後有過四次交鋒。
七月一日,貓兒莊之戰之戰,大同右參將吳浩領兵出擊,兵敗陣亡。
七月十五日,陽和之戰,大同總督宋瑛、駙馬都尉井源、總兵官朱冕、右參將都督石亨各領兵一萬,全軍覆沒,宋瑛、朱冕皆戰死,石亨敗還。
八月十三日,是上文提過的兩場斷後戰役,明軍盡沒,吳克忠、吳克勤、朱勇、薛綬戰死。
一個半月以來,四次交戰,明軍就沒勝過一場,並且統統是全軍覆沒,主將陣亡的慘敗,已經損失了十餘萬精銳。
誰強誰弱,一目瞭然。
正所謂“一將無能,累死三軍”,宋瑛、朱勇等人顯然和也先並不在一個層次上。
但如果要追究責任,這些將領只負責臨陣的戰術,軍隊的最高統帥是朱祁鎮。
統帥層比拼的是戰略。戰略上,朱祁鎮和也先相比,是小學生和大學生的差別。
也先在整場戰爭過程裡,表現出的是頂級軍事家的水準。
他先是集中兵力,攻擊明朝邊關重鎮取得大勝,明軍主力出塞後,也先沒有正面硬剛,而是相當聰明的收縮了回去,在後方調兵遣將,蓄力準備出擊。明軍轉了一圈沒有找到敵人,又目睹之前慘敗後的景象,士氣已洩,決意班師。
在明軍回師路途上,也先憑藉騎兵的機動力,始終尾隨在後,不斷尋找機會。
明軍行軍速度不如瓦剌,無法甩掉敵軍。一路上地形適合瓦剌騎兵作戰,接連派出的斷後部隊被悉數殲滅,軍心動搖,敵我優勢已經逆轉。
土木堡成為一個爆發點,在這樣的戰場形勢下,如何能不敗?
如果要說也先是無敵的,那倒也並不是。
就在土木堡之變兩個多月後,也先就在北京城下吞下了慘敗,損兵折將,大敗而歸。
這與敵我雙方力量的變化,戰場的選擇,戰略的指定,戰術的使用,都有關係,也能看出,也先不是不能戰勝的,關鍵在於使用什麼樣的戰略和戰術。
也先就是個因戰爭而生的男人。打仗時,他機敏果敢,狡黠狠辣,同時代幾乎無人是他對手。
等他不顧草原規則,終於登上大汗之位,權柄盡操手中之時,他卻暴露了自己的弱點——只會打仗。最終眾叛親離,被手下襲殺。
有這樣的軍功,也先在蒙古歷史上,算得上是個雄主級別的人物。在他死後,瓦剌立即分崩離析,被韃靼反殺,只得往西遷移,要直到清初也先的子孫綽羅斯·葛爾丹崛起後,才又恢復了一段時期祖上的榮光。
在如今俄羅斯卡爾梅克博物館裡的蒙古名人堂,最右即為也先,他身後的地圖即為他的也先汗國,版圖是元朝覆滅後草原帝國版圖最巔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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