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個女神的約會


七,是個好數字。上帝用了七天時間創造了萬物。一個星期有七天。神話傳說中玉帝有七個美麗的女兒,即七仙女。正值女神節來臨,推出七位女詩人寫春天的詩,與大家一起來分享春天的詩意之美。







七個女神的約會

詩人海男




當語境像花一樣綻開

海男


當語境像花一樣綻開

我不會再害怕你會逃走

白雲和溪水都是遊離之徒

烏黑的衣袍下

我親愛的小野獸跑到了地平線的西北

而我身後的西南角,一個婦女正在井邊照鏡子

宇宙復甦的每一天,麥苗在生長

井邊的婦女抬起頭,她堅定山河在老去

只有她一畝地的豌豆花春天到了還會再來


公元640年的春天

海男


公元640年的春天,我氣喘吁吁的站在你身邊

當你用弓弦和箭簇搭起了日光城的城中魔宮時

相思已在我體內如暗流湧動,它使我舌乾燥,語艱澀

天遼闊,地上瀰漫著春天的香草之氣息

公元640年的春天,我把手伸進一棵杉樹

在我觸摸鳥巢時,太陽的溫度使我喊出了你的名字

你的手,你的弓弦,你的箭簇,你的風水,你的石頭

頃刻間轟鳴著,發出世間未曾有過的一種旋律

公元640年的春天,第一件大事已經接近尾聲

我跑遍了你足跡和身體周遊的那個世界

我被你造日光之城的風水撼動,擊倒在日光之下

眩暈的美感一次次使我昏迷不醒

那一年我年僅十八,是途徑你日光之城的一名少女

由於你,我留下來成為你的奴,成為了你的心腹之秘友


七個女神的約會

詩人金鈴子




最後一條魚

金鈴子


只剩下最後一條魚了

難道,它真是我鱗甲傷殘的親人?

我不相信

但浪尖,卻冒出了魚的叫聲:

“表妹,這濁水,早已經將我嗆暈!”


唉,這個春天,下午多淚

因這條魚

離去時,我十多次轉身


我想到的地方

金鈴子


我想到的地方

是遠離生活一步。

閉起眼睛,總能湧起無數的紅籽

無數輕柔的草木。

你愛著的人,沒走多遠

可能在那些綠裡,一張細小的葉子

足以藏身

像它們,在田野恭迎雨露、甜潤、幸福。

而我們

無須顯示出豪華

顯示出古國春天裡的那行詩。


陽光,靠近一些,再靠近一些

這就足夠了。


七個女神的約會

詩人施施然


櫻花記

施施然


高鐵上五個小時的寂寞,是抵達盛放前的

喜悅,因為我有關於美的目的地


細雨微波燕雙飛。從東湖至珞珈山

我的眼睛只看見了美的東西

世界已是滿目瘡痍,能看到美

才是一種能力,我情願做一個美的饕餮者


我願意撐著傘繞樹三匝,仰臉聞一聞

漫天植物的香氣。這是櫻花的氣質

這是櫻花的魂魄。它們滲進春天的泥土

滲進嗜愛者的心裡


而如果你有酒,那是最當時令

"賞櫻時節須飲酒,不懂酒者

不配覬覦櫻花之美"。所以


當我深埋的暴烈在櫻花樹下發作

花瓣似雪片飛舞,自半空紛紛飄落

這是櫻花的光芒,櫻花照亮朝覲者的心


春日

施施然


風是突然停下的。香氣隱隱從窗外飄進來

纖細如敏感的神經。“一定是薔薇

從靜止的葉片下發出的”。她披上揉皺了的晨衣

下床,為自己泡檸檬茶。這些年

他持續保持著對她身體的迷戀,說不清是

甜蜜,還是額外的負擔。就像她常常拿不準

新寫出的,究竟是一首好詩,

還是爛詩。她推開窗,向樓下空地撒下一把米

給等候在法桐上嘰嘰喳喳的小鳥。這種偉岸的樹曾

林立在數不清的街道兩旁,被她認為是這座城唯一的優點

但現在,越來越少,因此她懷疑

政府與樹販子有著某種勾結但立即被家人制止:

“這不可能”。關上窗,有電話打進來,是詩人。

她告訴他:“很高興沒在海子的詩歌朗誦會上

看見你的身影,因此

你仍然是大師”。但大師在聽說“又出事了”

的時候聲音明顯高了2度:“在哪?在哪?”

這使她在心中把他的位置又微微作了調整。

掛掉電話,她重新回到床上。她的每一天

都像在虛度,而她試圖從中找到無窮的詩意。

現在,她脫下晨衣,思忖著這一首該如何開始。


七個女神的約會

詩人胡茗茗


春天,替我喊出他的名字


胡茗茗


一、
你長在我的身體裡,很久了
左心是芽,右肺是葉,下面是根
它從嘴巴里長出來的一天
全世界都將知道他的名字
而我已倒下……
一隻手永遠疊加另一隻
走到哪兒都會時刻攥緊它
直到皺紋舒展,凍瘡出汗
直到一個掌心向我的白髮倒伏
春天啊!替我喊出他的名字
二、
如果我在廚房,突然淚流滿面
請你一定相信我是切蔥辣的
如果我不看電視不開燈
只是長久地躺著發呆
請你一定相信我真的累了
如果我半夜起身,孤燈長明
寫下那麼多那麼多所謂的文字
請你一定相信那都是騙人的

三、
陽光裹挾灰塵從來細密均勻


抹布將它從桌上移入水池
然後是排汙渠然後是江河
一些事物就這樣從外面來
到外面去,一走就是一輩子
現在,我從床下掃出一枚髮卡
兩顆彈珠半截鉛筆頭
髮卡是我以為丟失很久的
像我找了很久的好運
四、
這件衣服,
我甚至不願
觸碰一根指頭
可它破了
我還是會拿起它來
細細縫補
生活把我變成一個
角色,為人妻母
面具之下,久不見光
我有多少蒼白
又有多少糾纏


五、

誰的名字只在夜晚輕輕喊出
無邊花瓣落下,偏旁,發音
我聞到裙上有種氣息
這些年來,從未響亮地叫過你


而皮膚,內臟早已長成優美的高低音
你看著我彎曲成豆芽,搖擺地長啊
不安地長啊,堅硬的石頭也會碎裂
太陽底下——“咔嚓”一聲


天地終於初晴,

遲暮的春光讓人眯起眼睛

窗外有蜂,有鳥,有飛機轟鳴

多麼典型的時節

花開不必深嗅

風來不必豎起衣領

那緩慢滲出的水,亦不必

解釋它的清寒


每一天,每一天都用來告別

越推越遠,越遠越鬆散

春天在

可我的,從來如故

從不納新


七個女神的約會

詩人安琪


看見春天就刪掉
安琪

突然想到你
那麼春天的樣子
突然和你走在春天下
那麼驚慌的樣子
看見驚慌尾隨多年遲遲不去
看見你
矮著身子坐在自行車上
夜晚站著
在門外
鐵簾子嘩啦啦一天就落了
你呼吸草蓆
滿嘴酒氣,看見春天
有28歲的樣子
瘦削的兩頰
烏黑的額
摸摸你的羞澀你的笑
我們說
時間本來沒有
事件多了
也就有了

2000年。


詞語中的春天

安琪


春天放大詞語的翅膀

春天的詞語滴下水銀和陽光


我的面前是狹小的冷靜的街道

但是春天,春天

泥土覆蓋泥土

感覺率領感覺

騷動的心已經出發。岩石也已

點上明燈!


我寂寞的臉容換上溼潤

春天有十二種假象我就有十二種

回聲。我的心膨脹著

它要和死神做最後一次親近


無邊的血液銜接起滿庭的迷亂

春天的陽光、月光和水銀

它的身子借給了詩歌行者

我看到有人用泥土種植花草

有人用泥土埋葬芳香


我的春天開出漆色的詞語

世界會是真的

我的春天清醒地用詞語覆蓋自身


1998年


七個女神的約會

詩人舒丹丹




壟上春早

舒丹丹


黃瓜花兒爬上油桃枝,和桃花結伴開了
風慵懶地吹著,像在撩撥骨頭
我蹲在一壟抽穗的胡蔥花前,呆看半晌
一隻蝴蝶飛過,一隻蜜蜂也飛過了……


假如我也是一株胡蔥花,會不會
像它們一樣,整日價等著蝴蝶飛來?
蝴蝶飛來又如何?旁邊油菜花兒一抖索
它又會朝著它們飛去……


我已漸漸衰老,春光不再像以前那樣容易打動我
也許我該和壟上那低頭收割芹菜的農婦
攀談幾句,她手中
芹菜碧綠,鐮刀經年不鏽


蘆荻賦

舒丹丹


直到這個春天,我才分清

實心的荻和中空的蘆葦

陶缽裡滾過魚湯的,那洞庭湖邊的鮮物

原來出自初春的南荻的嫩芽


區別只在於那一點泡沫似的骨髓

或者稱之“植物之心”


飽含生命的汁液,由此鮮美

由此堅韌,不輕易彎折

也不似蘆葦迎風就擺

硬度足以用它在沙灘上寫下詩篇


只需潛入一點點春風,一點點

滲透心髓的東西

就能使一株經冬的蘆荻

長出骨頭,從淤泥裡站起腰身


七個女神的約會

詩人橫行胭脂


春天的獻詩

橫行胭脂


用內臟、呼吸和呼吸的顫動作的占卜!

一一聖一瓊.佩斯


白雲就要提出春天的概念

大海岩石星空也要提出春天的概念

寂靜要提出春天的概念

我也要提出春天的概念,並且提出你。

“我是你嘴唇上新鮮的女人。”

我要提出耳垂的平原這個概念,並且提出你的手。

你的手撫摸我耳垂的平原,十一點鐘的耳環就燃燒起來了。

我要提出窗簾的海浪這個概念,並且提出十一點鐘的寂靜。

窗簾上光影跳動,而房間內的白雲睡著了。

大海岩石星空,也獻出它們迷人的沉睡。

“只有我們的眼睛醒著。”

我要提出呼吸的蜂蜜這個概念,再提出腳趾的顫慄

我要提出上帝果真沒有弱點這個概念,由此提出我輕輕的啜泣


2018.2.23


早春讀布羅茨基及諸人諸書而述作

橫行胭脂


寫一首詩,獻給正確的天空和脊椎骨

獻給脊椎骨中已消亡的怨氣

儘管我還眷念舊日旅行中建築物的螺旋紋、渦狀紋和葉飾紋

而如今歸來我已找到床鋪和戀人


我讀書,越來越著迷那些欲置人於死地的詞語

我愛上你,只因你的征途是我喜歡的星辰與大海

你就像那兩個人:波尼布斯和帕芒蒂埃

發明了芥末和土豆,並使之赫赫有名

你發明了星辰與大海,並使之赫赫有名


長安是有解藥的。也有藥理學,有醫生,有早春。

我從前寫過秦嶺,今日重新回到一座山巒眺望:

一棵陌生的樹長在北方

一棵新生的樹成為椋鳥的天地


河流的琴絃有了出口,花瓣課的張力令我難忘

一千尺陽光下,麋鹿的眼淚找到一瓣花朵的語系

“沒有一滴是重的,我敢保證,沒有一滴是苦的。”

擺脫重力的悲傷,抑或,我曾經過於痴迷重力學

春天的矯正課本來得很及時。謝謝你。


佩索阿幾乎沒有過愛情。卡瓦菲斯有過同性戀經歷。他們都是大師。

即使沒有愛情那幽暗的語氣,也沒什麼。何況我有。

何況我額頭有星群,骨骼在大海里航行

何況我嘴唇、唇齒、舌尖、舌根、聲帶滑過春風


“重力的苦悶”不過是一種性格苦悶,性格迷局

花瓣本不屬於重力,她屬於飛翔,屬於藍色的空氣

屬於積極學問或學問裡的積極屬性

屬於溫度,熱烈的耳垂摩擦著電話的磁音

屬於嘴唇區間,一封溫柔的來信

屬於額頭小星星密集

屬於臉部仰起,便有多情的春雨襲來


認真寫一首詩多難啊,經過太多尋找的迷途

經過一條未央街,又經過一條未央街

從A到Z,但不會從Z再回到A

“冬天的25個星期結束了”

舊房子在春天裡已有了新的住戶

新的主人,兩個剛大學畢業來這個城市找工作的女生

頗費心思地改造了舊房子

“早上醒來,摸摸耳垂,耳環還在,你手的溫度也還在。”

我來到了星期二。星期一結束了。


是啊,也許生命另有繁花和密途

平凡的深夜,果真有漫天星光垂向我

“這裡的星辰很美。當然,也有大海。”

天空中,群鳥列隊,向東,折而向南

從虛空踏向岩石,一顆孤往之心獲得了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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