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一金典講歷史之智伯借鍾滅仇猶

仇猶是春秋之世白狄在盂縣境內建立的一個小國,公元前457年,晉國智伯以送鍾為名義,讓仇猶修建大道,然後順道滅掉仇猶。

國一金典講歷史之智伯借鍾滅仇猶

掩耳盜鈴寓言,路人皆知。按照故事源出,那個晉國人所盜的,不是鈴,是鍾。鐘鳴鼎食,出自泱泱大國卿大夫之門的鐘,貴重可以想見。帶不動,就用錘子破碎,一邊捂起自己耳朵,怕人聽見。所盜之鐘,在範氏門上。範氏是晉國六卿之一,他被智伯四家火併得逃亡了,賊人聞風而至。

故事源出《呂氏春秋》。書裡,還載有另一則與鐘有關的故事,近似寓言:

中山之國有厹繇者,智伯欲攻之而無道也,為鑄大鐘,方車二軌以遺之。厹繇之君將斬岸堙溪以迎鍾。赤章蔓枝諫曰:“《詩》雲,‘唯則定國’。我胡則以得是於智伯?夫智伯之為人也,貪而無信,必欲攻我而無道也,故為大鐘,方車二軌以遺君。君因斬岸堙溪以迎鍾,師必隨之。”弗聽。有頃,諫之。君曰:“大國為歡,而子逆之,不祥,子釋之。”赤章蔓枝曰:“為人臣不忠貞,罪也;忠貞不用,遠身可也。”斷轂而行,至衛七日而厹繇亡。

國一金典講歷史之智伯借鍾滅仇猶

故事也見於其他古籍,但以《呂氏春秋》詳細。厹繇,在其他書裡寫法不同。《韓非子》作“仇由”,《戰國策》作“厹由”,《竹書紀年》作“窮魚”,此外還有“仇繇”“夙繇”“仇酋”“仇首”“仇吾”“夙由”等。最為人知,當是《史記》“仇猶”。有意思的是,《史記》記敘時,卻漏掉了最為重要的道具——鍾。有人認為,讀音為“qiu you”的這些不同字,是這個狄人小國名字的音譯。也有不同意見,認為它的本義是禽獸出沒的地方,是一種帶有歧視性、誣衊性的稱呼。1996年盂縣出土一批尖首刀青銅幣,其上銘文多為“九”“斿”。塵埃落定,可知故國名字應作“九斿”。

國一金典講歷史之智伯借鍾滅仇猶

仇猶乃狄人之國,是狄人中的一支白狄所建。傳說白狄,喜穿白色衣服。看來這支族群不會印染衣服,使之美麗悅目,但白色也能給人以單純之感。這支由西而來的族群,在如今盂縣縣城東北古城坪建都立國。立國時間,有說公元前770—前636年之間,有說公元前600年左右,有說公元前569年,有說公元前500年左右。他們將國都建在山間,南北有兩河流過,北為香河,南為秀水。都城大小,後世書中記為九里六十步。換算下來,周長大約5038.2米。兩千多年風吹雨打人為破壞,尚存城牆殘跡數十米。考古認定,古城是由兩個不很規整的長方形組成。明末學者顧炎武反清復明,考察大江南北,足跡至於山西多地。在其《日知錄》中說:“春秋之世,戎翟之雜居於中原者,大抵皆在山谷之間,兵車所不至。”仇猶選擇盂縣,四周群山環繞可作憑據。就在這一方天地裡,他們可種植,可放牧,有製陶、鑄銅各種手工業,還鑄造錢幣。


整個東周之世,兼併從未停止。戰爭發生在華夏諸國之間,也發生在華夷諸族之間。立國之初被戎狄包圍的晉國,一方面與秦楚爭短長,閒暇之餘,還要不斷北上,與不時南下侵擾的戎狄交鋒。公元前546年,華夏14國弭兵會盟,晉國轉而經略北方,五年之後發動大滷之戰,佔領如今太原一帶。公元前530年滅掉肥國,俘虜肥子綿皋。公元前527年,俘虜鼓國國君鳶鞮,過了七年滅掉鼓國。肥與鼓,都是白狄所建。白狄國家,中山與仇猶,被晉國眈眈虎視。


《竹書紀年》記載:“晉出公十八年,河水赤三日,荀瑤伐中山,取窮魚之丘。”晉出公十八年為公元前457年。荀瑤即智伯,時為晉國正卿,為人驕橫跋扈,與韓、趙、魏聯手滅了中行、範氏兩家之後,對外頻頻用兵,擴張土地。窮魚即是仇猶。智伯伐中山,結果滅了仇猶。河水,有人認為是仇猶之北滹沱河,似乎不確,河在那時專指黃河。黃河之水三日發紅,此種異象,怎不使人心驚。如果仇猶之亡有此異象,可見這個白狄小國的亡國之恨之深了。

仇猶位於山中,道路不通。必須陰謀詭計,智伯不缺這個。他以送鍾為名義,讓仇猶修建大道。早年,晉國曾以屈產之馬、垂棘之玉,送給虞國借道,先滅虢國,返回途中順手滅掉虞國。方車二軌,可以通過兩輛車子的路。仇猶之君接信,準備斬岸堙溪,開鑿高處,填平低地。仇猶國雖小,也不是沒人,一位叫赤章蔓枝的臣子出現了。這人是見於史乘,盂縣本地第一個留下名字的。他說,《詩經》說過,只有行為合為法則,才能安定國家。他分析智伯正是攻打仇猶沒有道兒,才以送鍾為名,讓仇猶修路,然後大軍隨之而入。仇猶之君不聽。赤章蔓枝不甘心,過了會兒又勸諫。仇猶之君考慮的,並不是如有些人所說,喜歡上了鍾。不是,他是害怕晉國,害怕拂了大國之意。晉國威震天下,對於仇猶彈丸之國來說,不可以隨隨便便說不。仇猶之君昏聵之處,也在於此,不答應,至少可以延續經年。赤章蔓枝也與宮之奇一樣選擇走。

猶如那無可想象的巨大木馬,腹藏希臘聯軍,進入攻打了十年的特洛伊,將其陷落。隨著裝載大鐘車子,晉人浩蕩而入平靜山中。軍隊是從東邊進的,具體路線不得而知。戰爭之迅捷、之慘烈,雖然過去兩千多年,還可從一些留存至今的地名中,想象得見。在盂縣縣城之北有村北莊,村裡有折將坪、披頭崖、圍巷、天靈蓋等處。事實果如赤章蔓枝所言,晉軍隨鍾而來,仇猶當然不是對手,仇猶之君只得帶領人馬,由北門而潰。在折將坪,犧牲了仇猶一位大將。(縣城東南另有將軍嶺,傳是另一位仇猶將軍殉國處。)在披頭崖,可以想象仇猶之君,披散長髮,一襲白衣血汙,慌亂之中且戰且退。(崖僅兩三丈高,仇猶之君那刻多麼渺小、無助。)在圍巷,仇猶之君與他的隨從被包圍,戰鬥激烈。(2003年,這裡一米之下挖出多具骷髏,橫七豎八在一起。)在天靈蓋,仇猶之君最終戰死,他是被砸碎了還是被劈開了天靈蓋?(四年之後,惡人智伯將被對手趙襄子割下頭顱,作了酒器,一說溺器。)在香河,仇猶之君寵妃沉水殉節,河曾改名仇猶水,也曾改名腥河,當是屍體腐爛發腥難聞得名。最終,仇猶之君被供奉在原仇山上,每年陰曆七月十五,當地百姓焚香祭奠,代代相傳,成了廟會。

在江蘇宿遷市東南,有地仇猶。可能,亡國之後,一部分仇猶人長途跋涉南下,最終定居那裡。到了漢代,當地還設置了仇猶縣。

赤章蔓枝沒睹亡國之痛,他早已“斷轂而行”。轂是車輪中心,有圓孔可以插軸,代指車軸。斷轂,有人說將車軸外側多餘部分鋸掉了,有人說被磨得折斷了,不管怎樣,可見道路之崎嶇難行,與赤章蔓枝之行色匆匆。難行之道,畢竟是逃生之路。不像剛剛修出的寬闊大道,使國家滅亡。在古戰場,如今公路、高鐵橫跨而過,往來之人一瞥,彷彿什麼也沒發生過。

《呂氏春秋》說赤章蔓枝到了衛國之後七日,仇猶國亡。《韓非子》卻說,是在到了齊國七月之後。七日,還是七月?前者不可信,七日之內,以一個小國人力物力,不可能修出一條大路來。七月又嫌太長,智伯哪有那麼大的耐心!

古老仇猶之地,還有一些地名佐證。有教場村,傳是仇猶之國演兵處。有釣魚臺,傳是仇猶之君垂綸處。縣城之北高神山,又稱仇猶山、原仇山,山頂有仇猶廟。清代盂縣誌裡,祭祀仇猶之君的廟宇,全縣還有其他三處。帶有血光的鐘,傳說埋在如今的鐘鎮街上。也許有天,它會破土而出重見天日。時光漫長,在漫長時光裡,有些東西不能忘記。就像高平人多吃白豆腐,寓意吞吐白起腦漿,仇恨可見,盂縣人送禮不送鍾,鍾是不祥之物,它曾給這美好之地帶來災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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