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冠病毒肺炎專題」血管緊張素轉換酶2:新型冠狀病毒肺炎炎症風暴的“導火索”和“滅火器”

「新冠病毒肺炎專題」血管緊張素轉換酶2:新型冠狀病毒肺炎炎症風暴的“導火索”和“滅火器”

「新冠病毒肺炎專題」血管緊張素轉換酶2:新型冠狀病毒肺炎炎症風暴的“導火索”和“滅火器”

血管緊張素轉換酶2:新型冠狀病毒肺炎

炎症風暴的“導火索”和“滅火器”

鍾久昌

首都醫科大學附屬北京朝陽醫院心臟中心

北京市高血壓重點實驗室

北京 100020

國家自然科學基金項目(81770253)

國家重大研究計劃資助項目(91849111)

2019年12月一場暴發於中國的肺炎疫情,引起全球的廣泛關注。造成這次疫情的病源,是後來被世界衛生組織命名的新型冠狀病毒(2019 novel coronavirus,2019-nCoV),該病毒與2003年爆發的嚴重急性呼吸綜合徵(severe acute respiratory syndrome,SARS)和2012年的中東呼吸綜合徵(Middle East respiratory syndrome,MERS)的冠狀病毒屬於同一大類,目前也更名為SARS-冠狀病毒2(SARS-coronavirus 2,SARS-CoV-2)[1-2]。新型冠狀病毒肺炎(新冠肺炎)患者與2003年SARS疫情不同,有些患者早期發病並不十分兇險,甚至症狀輕微,但後期突然會有一個加速,患者很快進入一種多臟器功能衰竭的狀態,其原因就是患者體內免疫反應失衡,可能啟動了炎症風暴。

1 血管緊張素轉換酶2(angiotensin converting enzyme 2,ACE2)是SARS-CoV-2進入細胞的門戶

此次的SARS-CoV-2與“非典”時候的SARS-冠狀病毒(SARS-coronavirus,SARS-CoV)同屬冠狀病毒大家族裡的“兄弟姐妹”,所以這兩個“強盜”往往也臭味相投,喜歡從同一個地方破門而入。而這個“門”就是細胞受體——ACE2[1-2]。作為人類血管緊張素轉換酶(angiotensin converting enzyme,ACE)的第一個同源酶,那麼ACE2跟腎素-血管緊張素-醛固酮系統(renin-angiotensin-aldosterone system,RAAS)關係如何?新冠肺炎炎症風暴下,ACE2充當什麼角色?降壓藥物如何使用或調整?目前上述問題在心血管學界引發很大爭議。

目前研究發現,不論是SARS-CoV還是SARS-CoV-2,都是通過ACE2進入宿主細胞的,尤其是Ⅱ型肺泡上皮細胞[2-4]。病毒的棘突蛋白與ACE2接觸後,ACE2的完整分子結構或跨膜區域與病毒一起,通過胞吞作用進入細胞(內化)。在胰蛋白酶或弗林蛋白酶的作用下,病毒上的棘突蛋白進一步被激活,發生膜融合,病毒RNA釋放入細胞質,完成病毒對細胞的感染[2,4]。儘管ACE2胞外脫落的生理功能尚未完全闡明,但研究提示,其與病毒進入細胞和病毒複製有關。研究顯示,細胞ACE2的表達量與SARS-CoV S蛋白的易感性呈正相關,宿主細胞轉染ACE2後,病毒的複製能力增加。這些冠狀病毒進入人體後,ACE2水平下降,使得血管緊張素Ⅱ(angiotensin Ⅱ,AngⅡ)水平升高,RAAS激活,從而過度激活肺部細胞AngⅡ1型受體(AngⅡ type 1 receptor,AT1R)引發和加重肺損傷[3-4]。曾有學者在感染了SARS-CoV的細胞中分離出AngⅡ,而且升高程度與肺炎患者體內病毒載量和疾病嚴重程度呈正相關。除了肺部損傷外,SARS-CoV感染導致的心肌收縮力的下降以及腎臟損傷可能也與ACE2 有關[4-6]。因此ACE2起著幫助病毒得以在細胞內複製的“導火索”作用。

2 RAAS激活相關的炎症風暴與新冠肺炎病情有關

炎症風暴,即細胞因子風暴,是由SARS-CoV-2感染等因素引起的免疫系統過度激活,一旦發生可迅速引起單器官或多器官功能衰竭,最終威脅生命。細胞因子風暴在SARS、MERS和流行性感冒(流感)中都是導致患者死亡的重要原因,在本次新冠肺炎疫情中,細胞因子風暴也是引起許多危重患者死亡的重要原因。機體中免疫抑制性的調節性T細胞(regulatory cells,Tregs)和促炎的輔助性T 細胞17(T helper cell 17, Th17)相互刺激、相互調和,結果是在免疫/炎症反應中形成動態平衡[4-6]。新冠肺炎患者往往合併高血壓(大約60%)。當免疫系統因SARS-CoV-2等因素過度激活時,Th17/Treg細胞功能或數量失衡將打破這種平衡,如果兼併存在肺損傷和(或)高血壓狀態下,肺臟、心臟、脈管系統和腎臟中存在大量的T細胞和單核/巨噬細胞的浸潤及免疫細胞過度活化,後者分泌大量細胞因子,主要包括白細胞介素(interleukin,IL)-1β、IL-6、IL-17、腫瘤壞死因子-α(tumor necrosis factor -α,TNF-α)、干擾素、趨化因子、黏附分子、集落刺激因子等,突破某個閾值而失控過度放大,最終形成炎症風暴。

在新冠肺炎患者炎症風暴期間,存在炎症免疫細胞因子的異常改變,而RAAS的激活和過度興奮既是炎症風暴的始作俑者,又是持續的驅動力[4,6]。新冠肺炎狀態下ACE2下調,激活RAAS,後者通過促進AngⅡ生成促使大量的免疫細胞和組織液聚集在肺部,會阻塞肺泡與毛細血管間的氣體交換,導致急性呼吸窘迫綜合徵(acute respiratory distress syndrome,ARDS)。一旦形成炎症細胞因子風暴,免疫系統在殺死病毒的同時,也會殺死大量肺的正常細胞,一定程度上造成肺間質水腫,嚴重破壞肺的換氣功能,在肺部CT上表現為大片白色,即通俗意義上“白肺”,患者會呼吸衰竭,直至缺氧死亡。同時,合併高血壓時新冠肺炎患者血管內皮細胞、心臟、腎臟、肝臟、消化道等組織器官都可能是新型冠狀病毒與免疫細胞的戰場,最終導致多器官衰竭,危及生命。

儘管ACE2在肺部作用的研究顯示不同,但大多研究證實ACE2/血管緊張素(1-7)[angiotensin (1-7),Ang(1-7)]/Mas受體軸發揮肺部保護功效。研究顯示,ACE2 能保護ARDS小鼠的肺部,而重組人ACE2已被證明有利於改善SARS-CoV、酸吸入和敗血症等引起的急性肺損傷[4-5]。研究發現,與正常野生型(wildtype, WT)對照小鼠相比,ACE2基因敲除(ACE2 knockout,ACE2KO)小鼠表現出非常嚴重的ARDS/急性肺損傷病理,血管通透性增強,肺水腫增加,中性粒細胞積聚,肺功能惡化[3-4]。ACE2KO背景上利用血管緊張素受體拮抗劑(angiotensin receptor blocker,ARB)治療或進一步將ACE基因缺失,可以部分糾正急性肺損傷中ACE2單突變小鼠的嚴重表型,提示ACE2/ACE水平平衡是肺損傷/肺保護的關鍵。有趣的是,重組ACE2蛋白治療可改善WT對照小鼠和ACE2KO小鼠的急性肺損傷症狀和減輕炎症風暴[3-5]。此外,新近的臨床二期研究證實,重組ACE2可降低急性肺損傷患者血漿AngⅡ水平,同時促進Ang(1-7)水平增加。因此,在急性肺損傷中,ACE、AngⅡ和AT1R作為肺損傷促進因子發揮作用,而ACE2則通過促進Ang(1-7)/AngⅡ比值上調對肺損傷有保護作用[7-9]。因此,通過阻斷RAAS這一SARS-CoV-2感染誘發炎症風暴的關鍵因素,將可能減輕炎症反應對新冠肺炎患者肺組織和多器官的損傷[9]。ACE2相當於天然的ARB/ ACE抑制劑(ACE inhibitor,ACEI),降低ACE2會使RAAS的平衡轉移到ACE/AngⅡ/AT1R軸,導致肺損傷以及炎症風暴進展,而增加的ACE2將平衡轉移到Ang(1-7)/MasR軸,起到一定的抗炎症、抗氧化等心肺保護作用[7-9]。使用ACEI或者ARB類藥物,通過對AngⅡ的抑制作用,可以減輕肺組織的損傷。無論是ACE2自身的激活抑或是由於服用ACEI或ARB類藥物後導致的ACE2一定程度的上調,有可能產生對抗冠狀病毒、甚至SARS-CoV-2感染所致肺損傷的抗炎症保護作用。因此,ACE2在冠狀病毒感染所致的一系列損傷中可能起著“滅火器”作用。

3 ACE2/ACE失衡導致RAAS激活及高血壓靶器官損害

自1898年腎素髮現以來,RAAS研究經歷了100多年曆史,其功能寵大且系統非常複雜。RAAS是調控肺臟和心血管生理功能的重要內分泌系統,其活性表達異常參與SARS肺炎、急性肺損傷、高血壓、慢性腎臟病及心力衰竭等多種疾病的發生、發展[4,8-9]。ACE2和ACE的作用不一樣,並不是激活RAAS,反而是這個系統的“剎車”。當血管緊張素Ⅰ(angiotensin Ⅰ,AngⅠ)由ACE轉換成強效血管收縮劑AngⅡ時,ACE2可裂解AngⅠ,產生Ang(1-9),然後可以通過ACE或其他肽酶轉換為血管擴張肽Ang(1-7)。另一方面,ACE2可將AngⅡ水解成Ang(1-7),水解AngⅡ的效率大於其水解AngⅠ的效率的400倍,說明ACE2主要通過水解AngⅡ這一途徑生成Ang(1-7)[6-8]。Ang(1-7)通過作用於Mas受體,起到舒張血管、抗增生、抗氧化應激的心血管保護作用。在新的RAAS中,ACE/AngⅡ/AT1R軸和ACE2/Ang(1-7)/Mas軸相互制衡,既彌補不足,又防止矯枉過正[8]。新近的臨床試驗研究表明[10],在高血壓合併急性心力衰竭患者或者慢性心力衰竭狀態下,體內血漿ACE2水平降低,伴有Ang Ⅱ水平上調和Ang(1-7)水平下調;採用重組人ACE2治療高血壓合併心力衰竭患者後血漿中AngⅡ下調,Ang(1-7)水平和Ang(1-7)/Ang Ⅱ比值升高,提示ACE2可通過調節Ang(1-7)/ Ang Ⅱ代謝平衡在高血壓和心肺損傷治療中有重要的臨床應用價值。

4 ACE2上升,SARS-CoV-2感染風險是否增加?

目前尚沒有這方面的臨床和基礎研究,而且ACE2位於X染色體[4,8],意味著男性的ACE2數量是女性的一半,但實際上無論此次的新冠肺炎還是“非典”時候,男性受感染的風險並未比女性低,說明ACE2的量與病毒感染風險並不一定呈正相關,是否受感染關鍵還是得看冠狀病毒吸入量、病毒的致病力以及機體自身的免疫力。所以說維持RAAS(ACE2/ACE)與Th17/Treg免疫平衡,疫情期間增強自身免疫力,適度運動、調節心情,合理膳食才是硬道理。最新研究發現,新冠肺炎患者血漿AngⅡ水平顯著高於健康對照[11]。此外,新冠肺炎患者的AngⅡ水平與病毒滴度和肺損傷程度高度相關,提示SARS-CoV-2感染可能導致患者RAAS失衡[11]。研究者綜合前期在SARS-CoV和H5N1禽流感病毒感染小鼠導致急性肺損傷的動物模型實驗結果,提出抑制RAAS的ARB類藥物,尤其是氯沙坦,可推薦用於新冠肺炎患者的治療。對於新冠肺炎患者,此時炎症風暴這把火如果已經點了,所以這時候的關鍵是抗炎滅火,應該要發揮RAAS阻斷劑ACEI/ARB或者ACE2的“滅火器”作用。

5 新冠肺炎疫情之下,高血壓患者是否換藥?

新冠肺炎疫情之下,臨床製藥選藥仍須嚴謹求實,大家都翹首以待一個可以抗擊冠狀病毒、治療病患的藥物,但科研人員不能因為別人的期待就放棄嚴謹的治學態度、降低標準,要遵循科學精神,切勿操之過急。從某種意義上說,目前缺乏有效治療新冠肺炎的藥物帶來的危機,遠沒有各種無效的“潛在抗病毒藥”擾亂醫療工作的危害大。對於普通的高血壓患者,RAAS阻斷劑ACEI/ARB是否會增加新冠肺炎的風險,目前還是個未知數。目前臨床常用的降壓藥物如鈣拮抗劑、beta受體阻滯劑、ACEI和ARB都為有效的降壓藥物,都有保護心血管系統的循證醫學證據。在新冠肺炎患者中,目前還沒有比較過這些降壓藥物的相對療效,也沒有哪類藥物可能有害的臨床研究。因此,服用這些藥物能有效控制血壓的高血壓患者,如果沒有發生明顯不良反應(除非個別患者服用ACEI出現咳嗽影響新冠肺炎臨床判斷),應該繼續按照原方案堅持長期服藥。且驟然停藥或換藥,難免會增加其他風險,導致弊大於利。故還是建議加強家庭自我血壓監測,按醫囑在臨床醫生指導下繼續服藥,不要隨意改變原有治療方案或擅自停用降壓藥物。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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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鍾久昌. 血管緊張素轉換酶2/apelin信號與高血壓靶器官損害[J].中華高血壓雜誌,2017, 25(10):913-916.

[9]Tan WSD, Liao W, Zhou S, et al. Targeting the renin-angiotensin system as novel therapeutic strategy for pulmonary diseases [J]. Curr Opin Pharmacol,2018,40(1): 9-17.

[10]Basu R, Poglitsch M, Yogasundaram H, et al. Roles of angiotensin peptides and recombinant human ACE2 in heart failure[J]. J Am Coll Cardiol,2017,69(7):805-819.

[11]劉映霞,楊揚,張聰,等.新型冠狀病毒(2019-nCoV)感染患者肺損傷相關的臨床及生化指標研究[J].中國科學:生命科學, 2020.(2020-02-12).https://kns.cnki.net/KCMS/detail/11.5840.Q.20200212.0801.006.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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