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不要彩禮嫁了憨厚老實的窮小子,沒想是撿了寶,婚後幸福無比


故事:不要彩禮嫁了憨厚老實的窮小子,沒想是撿了寶,婚後幸福無比

1

坦白來講,我覺得我爸是不懂得愛情的。

我爸現在在一個工地上當技術員,他年輕時候身世大抵算是很悲慘的:家中排行最小,有四個姐姐,兩個哥哥;其中二姐小時候發高燒,燒成了傻子,不到三十就死了;我爸五歲時喪了母,是兩個哥哥和兩個姐姐拉扯大他的。

我爸說他這輩子都沒有過對於自己母親確切的印象,唯一有次記得是有天兩個姐姐突然在哭,跟他講娘死了。

“當時我才不到五歲,也不明白死是什麼意思。只是被你大姑抱著,跟在一群大人後面,從家一直走到了村口,一路上的人都在哭,吹響子的人敲鑼打鼓,你大姑遞給我兩棵樹,讓我放在那個坑圓兒裡。就記得這些。”我爸說。

而當我長大後去了墓地上墳,兩棵樹苗已經長成了參天大樹,在一片荒涼的墳地中格外顯眼。

我爸說他小時候最大的缺憾就是頭上被钁頭砸過,到了現在還留下一個大疤,那次他去別家的地裡偷紅薯,吃完就躺在地裡睡著了,一個钁頭差點敲死。我爸高中畢業,不過不是普通高中,而是職業高中。

他很笨,數學一竅不通,連考兩次都沒摸到線兒。當時他二哥託人讓他去王家橋上了職高,學的是農林技術,兩年回來後開始回家種地,果真是技術利用。

從職高畢業回來後我爸就守著家,挑水,和麵,放牛,種地。過了一年我爸年滿十八,部隊下來招兵,那一年全村就他一個人合了格。我爸說在部隊混肯定比去外面打工強,自己又練得一手好字,將來當個參謀長不成問題。

可他最後還是沒當成兵,因為當時爺爺已經癱瘓,幾個哥哥姐姐也早已成家立業,照顧老父親的事情自然就落到了我爸爸的身上。

“我是非常想去當兵的,但是你爺癱瘓在床,我去了就沒人照顧你爺爺了。”我爸說。

我看過我爸的那個珍藏已久的日記本,裡面有過這段:

“當兵固然是我夢寐以求的夢想,但是看著自己的生父躺在床上無人照料,怎能忍下心呢?都說不當兵後悔兩年,這兩年就讓我白過了吧。”

當兵的事兒就這樣被耽擱了,又過了兩年爺爺病死,此時我爸已經二十出頭,去外頭打工已經時興起來,可我爸還是賴在家裡,他是好面子,不想去。姑姑大爺們一商議,是該給他說個媳婦了。

2

這下輪著我媽上場,其實我爸和我媽是從小的同班同學,坐過好幾年的同桌。我媽比我爸大一歲,晚一年上學。她很皮,從小跟他二哥一塊玩。

我媽是上過育紅班的人,所謂育紅班,就是現在的幼兒園。當時本村唯一一個育紅班就是在我媽家開的:設在大院子裡,用粉筆畫成一道道格子,每個格子上面放一個小板凳,小孩兒就在那裡坐著聽課。

我姥姥和姥爺負責講課,姥姥是戲劇班的,姥爺是初中文憑,在大隊當會計,也都算有文化的人。

可我媽從不正兒八經地上課,經常性地遲到,反正就在家院子裡,走兩步的事兒,她常常睡到十點半才揉著眼出來,姥姥也不罵她,因為她就這麼一個閨女;

大舅和二舅也挺寵她,畢竟就這一個妹妹:有次他們仨上街挑糞,去的路上我媽撿到五分錢,她高興地喊再湊五分就能買盒糖豆啦!結果回來的路上大舅就又假裝扔了一個五分,喊我媽趕快撿起來,他們當時就是那樣的關係。

我媽當時是個假小子,她不愛看那些膩膩歪歪的瓊瑤言情,她喜歡看武俠書,出名的有金庸的,古龍的,不太出名的有什麼天風樓主,蠱上九,海上擊築生,反正多了去。

我媽尤愛看古龍的,她說金庸的武俠小她看著看著就看不下去了,古龍的乾淨,該打就打,沒有廢話。她到現在還能說出很多古龍的小說:什麼《天涯明月刀》,《絕代雙驕》,《陸小鳳傳奇》,《蕭十一郎》……一說一大堆。

我媽不僅愛看武俠,還會練。她年輕的時候會的把式很多,打拳、金雞獨立、翻跟頭、倒立、飛牆……飛牆就是一個人在下面支著,後頭的人往手上一呸唾沫,直接就跳到了牆上。上牆幹什麼呢?偷杏子山楂吃。

我媽和我爸的淵源就在這裡,我家那時有兩棵山楂樹,一棵在院子內,一棵靠牆,靠牆的那棵探到了院牆外,鮮紅欲滴,惹得很多人偷,其中就有我媽。

有次她試圖一個人飛牆上去,艱難地扒到了院牆就遇見了我爸,愣住的是我爸——他掂著一個尿壺不知道該幹什麼好。可我媽一點都不尷尬,都是同學嘛,她說:“王海生,你才起啊!”

我爸不回話,我媽又說:“王海生,吃你家幾顆山楂。”

我爸依舊不吭氣,低下頭挪步子準備倒尿壺,我媽又講:“不說話就代表同意,我進你家吃了啊!”

“不行!你這是偷。”這回我爸吭氣了,他抬頭,望著我媽,手有點抖,尿壺灑了點尿到地上。

“看你那出息,不去就不去,趕明兒上學見!”我媽下了牆往家回,手裡攥著三顆山楂,鮮紅個兒大。往回跑的時候差點摔倒,那時我爸肯定想不到,這還真不叫偷呢!

結了婚後那些小屁孩經常來我家偷山楂,當時我家的那個院牆已經破了一個大窟窿,那些小孩踩塊兒磚輕輕鬆鬆就上去。山楂一拽一大把,甚至都把樹枝給禿嚕掉了。我媽看到後就喊他們,後來他們學聰明瞭,專撿我媽午休的時候偷。

我爸第一次上工地打工,一季回來掙了五千塊,他問我媽有什麼願望沒?給你補上。我媽說,有,還真有要補的,你先把那個院牆補上,咱家的山楂不能讓別人偷!

我媽很潮,她當時的髮型就朝著一種“酷”的模式走,我看過她年輕時候的照片:短髮,戴個黑色帽子,上面掛著一排溜的英文字母;穿了一個破舊的棒球褂子(真不知道從哪裡搞來的),下身是牛仔褲,穿得正好破了窟窿,擱到現在,妥妥的嘻哈少女。

我媽還會唱曲兒,那個時候沒幾個女生不會哼兩段,再加上我姥姥當時在村子裡的豫劇團上工,演的是響噹噹的女一號,自然是耳濡目染——她會的很多,老式的有《穆桂英掛帥》《花木蘭》,新編的有《劉大哥講話》《朝陽溝》。豫劇很多時候唱的是一種親切與樸實,我媽和這很搭。

不過現在她不怎麼唱了,現在她跟村裡的人夥團買了個拉桿式的低音炮,每天在大馬路上跳廣場舞,成了一個名副其實的大媽啦!

3

我爸和我媽的身世基本上就介紹完了,大家可以看的出,我爸和我媽當時的身份地位根本不對等。

我爸是怎麼追上我媽的呢?實際上我爸根本就沒有追過我媽,我爸是個榆木腦袋,用現在的話說就是死宅男,鋼鐵直男。他鋼鐵到什麼程度呢?

有一次班主任點名,看我爸邊上的座位空著,班主任有點老了記不清名字,於是就問他:

“王海生,你邊上是誰,為什麼沒來?”

你說這多簡單的一件事啊,可我爸聽到後起了立,一句話也不說。他肯定不是記不住同桌的名字,他是羞於說出口,因為他同桌是個女的。那天班主任問了他十來分鐘我爸一句話都沒講,班主任一氣之下就把他攆到了外頭。

“去外頭跟空氣說去吧!”

所以我想不通我媽到底是看上我爸哪一點的,我問過我媽,你到底是看上了我爸哪一點?

我媽說我爸不一樣,我仔細想想也對:我媽是女生堆裡最特殊的,而我爸呢?他是男生堆裡最特殊的。不一樣喜歡不一樣,你別說還挺搭。我又問還有哪一點,我媽想了想說,犟算不算?

“當時你爸人很悶,整個班就一個朋友,那朋友叫狗毛,你爸寫的一手好字,他很崇拜你爸。”

“你爸數學不好,有次老師佈置作業,快放學了你爸還沒寫完,啃個筆桿滿頭是汗。狗毛看見了就想把他的作業讓你爸抄。”

你爸不講話,還是悶著頭寫題,狗毛一遍地想讓你爸抄作業,後來他實在不行他就把作業扔到了你爸的桌子上。沒想到這個舉動把你爸惹怒了,他站起來一把就把狗毛的作業給扔了。

“我說不抄就是不抄!”

我聽完哈哈大笑,對我媽講這就讓你心動了,我媽說那個時候不像現在,人還很封建,根本沒人趕明著談戀愛,女生都不敢一個人在班裡呆,都是見我來了讓我先進去。

“還有一次你爸可是很魯的!”我媽納著鞋底,突然想起來這麼一段。

“當時我們班上有個人外號叫胖三,長得肥臉大肚皮兒,一身彪子肉,臉橫橫的,帶著一幫子小弟。你爸是唯一不跟他們混的人,胖三最喜歡乾的就是沒事找事,是個典型的刺兒頭,經常在你爸邊上動來動去。

“我之前一直以為你爸他挺慫的,那麼高一個個子,還不敢踹他一腳。結果有一天卻讓我刮目相看了:胖三在你爸面前做小動作,你爸寫著鋼筆帖沒理他,胖三覺得摸清了你爸的脾氣,於是嬉皮笑臉地甩了句‘沒娘孩兒’,你爸聽到這句話一下子就急了,起身一拳下去,把胖三捶到地上了!”

我媽說那次胖三被打得不輕,臉龐腫了個大包,好幾天才消下去。從此以後全班人都重新認識了我爸,每一個人都對他客客氣氣的,連她在內。我爸說做人得有原則和底線,忍時必須得忍,但是一旦超過那底線,拼了命也得懟過去!所以我從此知道了,我爸的底線就是他愛的人的尊嚴。

我媽大致喜歡上的,就是我爸的正氣和尊嚴,而我爸喜歡我媽哪一點呢?我問我爸,他這木頭瓶子囔半天囔不出來一句有用的話。我只好又問我媽,我媽說你爸不喜歡我,你爸喜歡班花嘞!

班花和我媽是好友,當時整個班的男生幾乎都暗戀班花,我媽有次問班花,這麼多男生喜歡你,畢業了你挑哪一個?班花說誰也不挑,她要去外頭挑!班花後來還上了大學,果真嫁給了一個外地人。我問我爸你喜歡班花不?我爸這次終於老實了,他說當時是有點喜歡班花。

“但是我喜歡的是人家的美,外在美。”我爸說,他是個“文人”,一把年紀了還愛講這種屁話。

“我喜歡你媽,是喜歡你媽開朗的性格,盼望結婚後能沾沾我,快快樂樂地過日子。”

“可是我不爭氣,沒給她美好的生活,導致你媽現在成了這樣。”

“孬兒,談戀愛是喜歡,但是結婚就是負責,你娶了誰就得對誰負責。如果再來一次,我可能不會娶你媽,甚至心甘情願當一個光棍。”

“讓你好好學習不是害你,沒有文化沒有本事你就給不了你女人想要的生活,你是個男人,遲早要面對這些。”

“讓自己的女人幸福,是一個男人最大的幸福。”這句話是我爸在我大一時說的,當時從微信裡打出了這一段話時,我怎麼也不敢相信這是我爸說的。

4

爺爺死後姑姑們張羅著給我爸介紹媳婦兒,他們委託我王叔,誰說男的不能當媒人了?王叔活絡,九十年代甚至把不少外地女人介紹給了我們村的漢子,妥妥的媒人一哥。

王叔答應後給我爸介紹了好多人,但要麼是別人嫌我爸窮,要麼是我爸看不上別人。也是,當年我爸家雖窮,人可帥,人稱小郭富城的美男子。琴棋書畫樣樣精通,還傳出過有次去給外地富碩人家寫對聯,被那家人搶著當上門女婿的奇談。

可是這些畢竟是奇談,現實是殘酷的,哪個年代都是,沒人相中我爸,有幾個相中的也是“歪瓜裂棗”,還有一個是傻子。後來我媽就一直開我爸的玩笑,要不是她跟了我爸,我爸以後就要跟西北頭尖的傻女人過日子啦!

王叔給我爸基本介紹完了我們村的女人,我爸後來就不去提親,甚至也不講話了,就搖頭,說一個搖一個。等到輪到我媽的時候,我爸終於吭聲,他小聲地問了一句:“人家要咱嗎?”

然後王叔就去提親了,什麼也沒有拿,空著手去提親。王叔跟我姥爺認識,他說李哥,小夥子的情況就是這麼個情況,現在雖是沒錢,但人老實,也能幹,關鍵也有文化,日後肯定發達!

我姥爺當時是什麼意思呢?我姥爺上過學,是個開明人士,於是就問我媽這門親事你同意不同意?

“就那樣吧。”我媽說。得,這事兒大約就成了一半了,因為在此之前也有很多人來我姥爺家提親,但都被我媽一口回絕,就那樣吧,和就他啦一個意思!

過了兩天我爸去我姥爺家,這在我們那裡叫做見老站。我爸剛來到我姥爺家全身緊張,端坐在小板凳上,一雙手伏在膝蓋上,頭低著,不說話,偶爾咳嗽兩聲,渴了就猛灌水。

“別喝了,上地裡,練幾個把式!”姥爺突然這麼說了我爸一句,帶著他就去了地裡。

當時也興這個,上老站家得幹活,使點力氣,看看本事。我爸當年雖然是個文藝書生,但是孤苦的少年生涯也磨練了他堅毅的性格:姥爺扔給他一把钁頭,讓他鋤地,他就一钁頭一钁頭狠命地捶,一上午下來,半畝地被鋤完了,钁頭都被撬開了了兩三回。

我爸累得上氣不接下氣,姥爺終於露出了笑臉,對姥姥說:“這小子還不賴,能幹肯吃苦,多捶打捶打就好了。”

後來我爸說起這件事也是意猶未盡,他說等他從我媽家回來的時候,胳膊已經痠痛得不成樣子,差點脫了臼。我爸和我媽這就算大功告成了一半,姥爺同意他們在一塊兒了,他們就開始了戀愛階段。

當時我爸和我媽都沒談過戀愛,倆人都是初戀,農村沒有電影院,他們倆就在大街上瞎溜達,我媽問我爸會蹬洋車兒不會,我爸說不會。

“你可真笨!”我媽說。她回家騎了一個大高梁車出來,對我爸說:“上來!”我媽當時很野,下坡路還在蹬,嚇得我爸趕緊摟住我媽的腰。

“慢點騎!慢點騎!”

我媽不說話,開得越快,下了車我媽嘲笑我爸,騎個自行車都把你嚇成這樣。

我爸娶我媽的時候什麼也沒有佈置:彩禮,典禮,酒席,甚至連結婚照都沒有辦,近些年我嚷嚷著讓他們補辦一張結婚照,也不直到讓他們搞到哪裡了。

當時我爸去接我媽,大半夜的就舉了一跟手電筒,夜裡十點到了我姥爺家,敲門,小聲的說了句來接人了。當時是我姥爺開的門,只說了一句:

“領回去吧!白娶了一個媳婦!”

當時夜裡是沒有路燈的,空曠的小路上只有一顆月亮,其餘的都是寂靜的風聲。我媽看到我爸是騎了一個自行車來的,她笑著說會騎了?

“會騎了,也不難學。”我爸摸著把手,訕訕的講。

“那走吧?”

“回家?”

“回家。”我爸蹺上去腿,坐穩,我媽上了後座,她調皮地掰了下鈴兒,在空曠的馬路上響起好像一陣風鈴兒,自行車哧拉哧拉地開著,他們就那樣結為夫妻,開始了婚後的生活。

不要彩禮嫁了憨厚老實的窮小子,沒想是撿了寶,婚後幸福無比。

5

結婚後只種地是養活不了家人,我爸終於開始外出打工,一開始他跟著我三姑父學木工,後來木工行業衰敗了,他就開始學電工:串線,放線,安燈管,開機器,幹各種各樣的活兒。

在外頭打工其實是很不容易的,辛苦歸辛苦,怕的就是出事,因為很多工地不正規,出事的幾率很大:聽到最近的一回是一個和我年齡相仿的青年,在外頭打工,正值夏天,30多米高的樓板上太陽熱的發懵,那年輕人在上面綁鋼筋,沿著樓邊,一個不穩就飄了下去,啪嗒掉在地上像一塊碎了的蛋撻。

“好險哪,好險。”我三姑父說,他當時和那個青年在同一個工地,青年掉下來的時候他正從一樓往外面走,再多兩步或者再快兩秒,他就和那個青年一樣一塊成了肉餅了!

這樣的事很多,工地上發生的事誰也說不準,我爸有一次也出過事:當時他在一個工地上開卷揚機,就是那圓形的大刀片,劃拉很多斜刺兒,機器一開動,把木頭放在上面,哧哧哧的轉圈,卷的扎扎作響。

開卷揚機最怕的事情就是紮了手,手一個不穩出了進去,收回的時候就成了肉末。我爸當時乾的就是那個,我媽每次通電話都會提醒他注意安全,我爸也很小心,每次上工都戴兩層手套。

但千防萬防,事故還是發生了:倒不是被紮了手,而是木頭板子裂了縫,板子砸到了我爸的牙關上,咔嚓一下,把我爸的門牙給砸碎了!

當天我爸就請了假去外頭補牙,算工傷,老闆賠了500,他自己又掏了500,補了一口上好的陶瓷牙。白是白,但仔細一看和其他的牙很不協調,還是能發現是假的。這事兒本來我爸想瞞過去的,但最後是被我媽發現,她問怎麼會成了這樣?我爸說走路不小心跌倒磕的。

“磕著能把兩個門牙全磕掉?”我媽問,我爸就不說話,他最不擅長說謊,過了一會兒就把全部情況都交代了下來。我媽聽完就開始哭,自從她嫁給我爸後就變了一個人,再也沒有以往那樣大大咧咧,愛哭,神經異常敏感。

“你這是想要嚇死我啊!”我媽哭個不停,可我爸又不會哄人,我和我爸也是一個胚子,倆爺們兒直的不行。後來鄰居大娘來了,她就勸我媽,別哭啦別哭啦,往好點想,人好著就沒事,兩顆牙而已,沒了就沒了,誰還沒掉過呢?

我媽聽完後就沒再哭,後來時間一長大家就都把這件事當成了笑話。這個事故對我爸的影響是什麼呢?影響是從那以後,我爸拍照片就再也沒有笑過了。

我爸從二十二歲外出打工,如今一干就是二十載,這二十年他碰到最可怕的一次事故是在十年前,一起關乎生死的車禍:

有一年我爸五一回家,當時的車還不通安陽,回家得過林州的道。林州聽名字就知道是一個山區,其中有一條路特別陡,特別險,叫做十八盤,意思是盤十八大彎才能下了山。他回來前跟我媽通了個電話,我媽說好,晚上下餃子,回來一塊兒吃。

我爸收拾好了往家趕,回來時坐的是一個大巴車,車就那樣開著,一路上也沒發生什麼。但是開到一半就有人發覺不對勁:明明是下山路司機卻開的還那麼急?有乘客就說,誒,師傅您慢點開,小心撞了樹。

那司機說好好好,馬上變慢,馬上變慢。可司機這麼說著,開著卻還是很快。前排眼尖的人發現了,怎麼這開車的司機此刻是滿頭大汗,再一看他腳下,猛踩剎車就是停不下來啊!

這下司機想瞞也瞞不住了,只得告訴大家剎車失靈了,只能這麼開下去了。一車人頓時坐不住了,有人迷了過來,說那還等什麼?開車門跳啊!

說幹就幹,哐的一下拉開了車門,風呼呼呼的奔了進來,像狼一樣。膽子大的一咬牙,嘿喲一喊,啾的一下就跳了下去,像鐵道游擊隊跳火車一樣。旁人一看,誒,沒跌死,翻了兩個咕嚕就又爬起來了。很多人就接著跳,走一個是一個,誰也不想就這麼窩囊的死。

我爸當時也在車上,他緊握著手中的書包,那裡有他剛掙來的5000塊錢。

跳不跳?那麼多人都跳了都還好好的,跳吧?跳?跳他孃的!我爸攥了書包準備往外跳,這時後面一個胖子突然擠了過來,大聲喊著我先跳我先跳。我爸想,跳就跳吧,多一個人少一個人的事兒。

可有時候命運這事誰都說不準:大巴車“砰”的一聲,撞上了拐彎的一個橋墩子。當時司機壓根兒就沒有開檔,彎兒也快下完了,往前懟了一下,大巴車藉著慣性痤到了後面。就這麼個檔口,那胖子跳了車,只聽咔嚓一聲,不偏不移的就把那胖子的腿給壓折了!

我爸虎口脫險,拿著一個破書包往家走。我爸當時沒有電話,這事兒沒過多久就傳到了家裡。我媽一聽這就懵了,那不就是海生坐的那趟車?!擀麵杖掉到了地上,她哆嗦著去外頭打聽情況,聽別人說車上的人沒死,但有一個人的腿折了。

“誰的腿折了?誰的腿折了?”我媽搶著問。

“不清楚,好像是一個年輕人。”

“誒,你家海生不是這幾天要回來嗎?是不是……”

“我家海生?他,他沒在那輛車上,沒在那輛車上。”我媽失落著說,她沒有回家,去了我四姑家,在那裡一句話也沒說,不停的哭。我四姑安慰她,車上那麼多人,你咋知道腿折的是海生?

時間又到了晚上,我爸還是沒有回來,這下大家的心都有點冷了,要是沒事兒,也該捎個電話回來呀。我媽心涼透了,出了我姑家的門往回走,我四姑攙著她,突然就聽到後頭傳來一個聲音:

“巧雲!巧雲!”

我媽和我姑趕緊回頭:是我爸!我媽愣在那裡,眼噙著淚,我四姑拍了下她:“還愣著什麼?快去接你老公啊!”我媽跑了過去,那時我八歲,穿開襠褲,在我有限的記憶裡,那是我媽第一次抱我爸。回了家我媽說他你咋也不給我們報個信?

“不是給你們個驚喜嘛!”我爸笑著說,他這時候倒還有臉開玩笑呢!

6

當時我爸在外頭打工,家裡沒錢,房子還沒有翻蓋,我家就住在一個破石頭房子裡。樓上住了很多老鼠,夏天晚上他們就唧唧噥噥的叫個不停,我那時候小,很害怕,哭個不停。我媽就學貓的聲音:

“喵,喵,喵。”一聲接著一聲,學的很像,那些小老鼠一聽到這天敵的動靜,就再也不敢叫啦。

生完我後沒多久我媽就又開始下地幹活,當時我家地還很多:三畝地有八分田種麥子,後溝有半畝地種花生,下半坡種紅薯,還有很多很多片的地,零零散散的散落在村子各處。我媽每天早晨五六點,趁我還在睡著,就開始去耕田,到了九點再回來,給我熬稀飯喝。

那個時候我媽的確很累,她白天干活,晚上還得給我做飯。有一年我爸回家挖礦,她還跟著去了一年;翻蓋新房子我媽不僅要燒火做飯,還得處處幫襯著。

我媽坐月子只坐了半個多月,導致了往後我媽身子骨變得越來越虛,進而精神上也沒有以往的活力神兒了。身子虛還可以補,但是精神上的就很難補:她後來就不再像年輕時候那樣充滿活力,生活的重擔壓得她喘不過來氣,她開始變得害怕,擔憂,疑神疑鬼。

有一次她被狗咬了,豆大兒一隻小狗,就蹭破了一點兒皮,大家都勸她不用打針,肥皂水洗洗就好。

我媽礙於面子就沒去醫院打針,但她一整天都心神不安,重複嘮叨著一句話:“四十二小時。”四十二小時是打疫苗的有效期。我媽忍了一天,等第二天中午她睡著睡著突然哭了,當時我爸在家,她跟我爸說她覺得這狗肯定有病毒,在夢裡她狂犬病發作了!

“沒事,別自己嚇唬自己。”我爸安慰她,但我媽不聽,你不知道她當時都四十了,還哭的那麼慘。我爸看不行,只好帶著她到鄉衛生院打了一針,回來的時候我媽笑得很燦爛,給我買了一大兜橘子。

7

我爸和我媽結婚將近二十年了,一路風風雨雨,期間沒少遇到風浪,他們經歷過最大的一次災難莫過於2000年的地震,那時我剛出生不到一歲,什麼記憶都沒有。

這件事我爸從來沒有講過,反倒是我媽經常舊事重提,事情經過大約是這樣:那天晚上天已經黑,大家正在沉沉的睡著,突然房子晃了一下,樓上的老鼠咕咚咕咚的動了起來。我爸睡覺很警覺,他騰的一下就坐了起來:

“誰?誰?誰!”

“大半夜的別嚇人行不行。”我媽迷糊著眼說,她睡覺睡的很死。

“你別亂,外頭好像有動靜。”我爸側著耳朵聽,地震都是斷斷續續的,過了不到一分鐘房子劇烈的搖晃了一下,我爸大喊一聲:

“地震了!快跑!”

說完他一推我媽就往外跑,我媽當時抱著我,披了一個毯子,踉踉蹌蹌的往外走。等出了門我爸又想起了什麼,折身衝進去拿出一個箱子,那是當時我家叫僅有的存款:不到1萬塊。

“你瘋了?要錢不要命!”

“你別管了,往外跑!”我爸一推我媽說。當時我家前面不遠有一個場,場就是碾穀子,吃大鍋飯用的。等我們家到了那裡,人已經擠滿,原來大家都曉得地震了。

我爸把毯子鋪開讓我和我媽坐在上面,也顧不得什麼羞不羞。我這時開始哭,我媽不斷的哄我,哄著哄著我媽也哭了起來。這時天還打著雷,餘震也不斷,朦朧朧的,嚇人不行。四周都是女人家的哭聲,像奔喪一樣,我爸很煩,他東望望西望望,突然就說了句:

“李巧雲,我告訴你,你有手有腳的,要是過會兒震大了,我抱著孩子先跑啦!”(作品名:《她在睡夢中》,作者:王大燁。來自:每天讀點故事APP,看更多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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