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蘭沅:早期京胡的四大名琴

隨李四、樊三兩位老先生之後,相繼出了很多名琴師,在我年輕時,以“四大名家”著稱的梅雨田先生、孫佐臣先生、陸彥亭先生、王雲亭先生,當時是盛極一時,名震京都。若以公眾評論,梅雨田先生是冠於四大家之首。

現在我將這四位前輩胡琴名師分別介紹於下:

徐蘭沅:早期京胡的四大名琴

梅雨田先生是梅蘭芳先生的伯父,早年為譚鑫培老先生的琴師,譚極尊重,視其如右臂。譚鑫培先生爐火純青的唱工加上他技巧精練的胡琴伴奏,真是相得益彰、珠聯璧合。

他的胡琴其所以冠於四大家之首的,是音色純淨、節奏鮮明、板眼嚴正、隨腔墊字,絕不做作,運弓自如有力,能使胡琴的清脆、詠亮的特點發揮得淋漓盡致。他又對崑腔曲牌無一不精通爛熟,平時又善於研究,真是技巧高超的一位不可多得的音樂大師,現在我來引用陳彥衡先生對他的評語,來看梅雨田先生:

雨田胡琴,剛健未嘗失之粗豪,綿密不流於纖巧,音節諧適,格局謹嚴,有時偶聞花點不必粉其立異,自然大雅不群,隨腔墊字與唱者噪音“氣口”針齊相投,妙在遊行自如,渾含一氣,如天絲雲錦…

由陳彥衡先生的評語來看,梅雨田先生的胡琴告訴了我們,剛軟是有著標準的,比如剛不粗豪,弱不流於纖巧。準確的控制板眼,在過門音樂裡帶花字不能流於俗套,也不能標新立異,隨腔墊字要與演唱者“氣口”相投。我們常會聽到演員說“我唱得不舒服”,這問題除了可能是演員的缺點外,另一個原因就是隨腔墊字的胡琴不能與“氣口”相投。再引一段來看梅雨田先生的博學多才和他的胡琴的技巧的深度:

崑曲熟習不下三百餘出,嗩吶曲牌無一不精,胡琴的指法章法與曲牌之源流、派別之異同,莫不分門別類,考據精評,非僅以一二花點博得彩聲……

由此可見梅雨田先生所以能成為一代名家,不僅是胡琴的技巧高超過人,還具有廣博的音樂知識和豐富的經驗,特別是他深鑽研究的學習精神,令人敬佩之極。實不愧為名家之一。

徐蘭沅:早期京胡的四大名琴

孫佐臣先生名光通,小名老元。幼年間學過小生,後因倒倉,就拜師學習胡琴,跟譚鑫培、汪桂芬等操過琴。他的手指特別長,拉二黃時常用“五”(6)字、“億”(7)字,別人拉時必須換把位,而他能上下裕如,音又非常準確。他的琴音響亮、尺寸瓷實,拉出花字乾淨從無噪音,兩手剛健,功夫在梅雨田之上,單字隨腔,能把唱腔不顯山不露水,包裹得渾圓,託腔又是非常平正大方,使演員有舒暢順適的感覺。所惜的是其他方面知識如嗩吶、昆笛等遠不及梅雨田先生。

徐蘭沅:早期京胡的四大名琴

陸彥亭先生是當年有名的小生陸華雲之弟,年幼時學過戲,後來又轉學文場,人稱其為陸五。胡琴的技巧純煉,氣派雄厚,這個人有個最大的優點:不墨守成規,富有創造性。由於不斷進行翻新創造,因此他的伴奏,託腔墊字與眾不同,有獨特之妙。同樣他也有一個缺點,最愛撥弄弦,經常調絃,並且習慣地總是認為外弦低,不時加高,從不落弦。因此演員很怕他,為什麼呢?由於不時地調絃而且都是移高。有時從“正宮調”慢慢地移到了“乙字調”,一個演員在一場戲裡從“正宮調”唱到“乙字調”,嗓子是難支持的,因而很怕他。

王雲亭先生的胡琴是著名的佐青衣的能手,無論是過門、託腔都不火氣,清澈的琴音,優美動人。精通武場,因此在板眼上非常嚴正有規矩。笛與瑣吶亦吹得不差,所惜的是他的胡琴是柔媚有餘而剛健不足,託老生唱腔因此也就減色了。

徐蘭沅:早期京胡的四大名琴

我年輕時是最崇拜梅雨田先生,他的豐富的音樂知識、高深的胡琴技巧,無一不使我傾倒。其次就是孫佐臣先生與陸彥庭、王雲亭先生。我的胡琴得之這四位名家的影響是大的。如胡琴的剛勁與柔媚的感情操縱,弓法的準確力,特別是弓法與指法兩者之間的巧妙應合,指法快慢的要點,所謂慢處不厭疏,緊處不厭密,寬時可以走馬,密處不使透風。這些有關胡琴技巧與胡琴風格方面的問題,我是學之於梅雨田先生。

腕力的靈巧、伴奏託腔上的平正大方、緊慢尺寸的操縱、按弦的分量,這些是效法於孫佐臣先生。再如陸彥庭先生的創造性、王雲亭先生的託青衣的嫵媚有色等。當我的胡琴技巧正處在成熟階段的時候,有了這四位大師的薰染,使我進了一大步。其中給我影響最大的當推梅雨田先生,他的簡潔美好的風格、飄逸不群的氣度,在我幾十年操琴生活中,是一直以梅雨田先生的胡琴風格為基礎而加以發展的。

做一個琴師不但要向名家學習,還應該更擴大自己的學習面,向更多人學習,取人之長,補自己之短。記得有一次我忽然聽到一個拉開場戲的琴師拉了一個好過門,用音美極了,可惜由於他技巧上的欠缺,因此很不為人注意,我便跟他學習了這個過門,稍微整理一下,變成我自己最喜歡的過門,舞臺上演出效果也極好。

選自 徐蘭沅口述《我的操琴生活》

文章略有刪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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