窮娘——路遙的養母

窮娘——路遙的養母

她不識字,很可能一輩子都不知道我寫過她。

她命苦,沒兒沒女,後來要了七歲的侄兒作兒子,相依為命。

她心善,為了兒子唸書,每到星期六,她都要翻山越嶺,步行十幾裡,把糠菜蒸成的“乾糧”送到延川中學。

她後來窮得連糠菜也沒有了,只好拉上打狗棍,在延川一帶挨門乞討,再賣掉討來的食物,換幾個錢供兒子上學。

她的兒子知道娘不容易,他不可能不爭氣。他上了大學,成了作家,寫了很厚很厚的書,得了很多很多的獎。

她很高興,為那麼高大、那麼結實的一個兒子;為兒子寄來的維持生計的錢。

她兒子和她一樣平凡和質樸。他只寫母親腳下那塊黃土地和黃土母親的兒女們。他拼命地寫,耗盡了心血。

她兒子臨死前一個人掙扎著從西安到了延安,下了火車就走不動了,爬了半條街。垂危之際,省市領導都去看他。他一句話也不說,能死在延安,他滿足了。

她兒子死後,很多人都哭了。

她哭腫了眼,哭幹了淚,至今不敢看兒子的照片。

她兒子也是窮作家,遺產是四萬元的帳單。於是,從1992年底失去兒子以後,她又恢復了貧困。

她不是一般地窮,而是在方圓數十里聞名的“特困戶”:炕上只有一條爛氈墊,沒有褥子,一床補丁重疊的被子慘不忍睹。多少年過年,她沒有買過一兩肉,沒有稱過一根粉條。

她已經七十多歲,去年夏天頂著烈日在山上揀了二十天麥穗,揀回十九斤麥子。她捨不得吃,留著做來年的種子。

她手裡沒有一分錢,實在過不下去了,就蹬上那雙掉了跟的爛鞋子,再次拉上討飯棍……

她一定不知道王寶森、閻建宏貪汙挪用的錢能夠買多少糧食,不知道一輛奔馳600能換多少糧食。不知道大學校園裡扔掉的饅頭夠她吃多少年。

她現在還住在陝西延川縣東南15華里一個叫郭家溝的小山溝裡,頭髮花白,豁著牙齒。

她平靜地活著,不知道啥叫上訪,不知道啥叫艱難——只要有好心而同樣貧困的鄰居幫她挑水就成。

她叫李桂英,名 字像她的長相一樣平凡。

她的兒子叫——路……遙!我實在沒有勇氣寫下這個親切而恓惶的姓名。

她的兒子路遙和我同一天生,12月3日。今天是陰曆正月十五,月光銀白,大街小巷已經開滿了彩燈。上午寄了50元錢給她,不知道她能收到不?

《大河報》鐘聲清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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