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程靈素是個特別讓人心疼的女孩子。
靈素人好心美，是無嗔大師的關門弟子，上頭還有一個師叔和幾個師兄師姐，除了姜鐵山稍稍好一點，其他的都不是什麼善茬。
無嗔大師去世後，靈素一力守護藥王山莊，她的師叔師兄們覬覦著《藥王神篇》，隔三差五就出來搞事情。受命之初，真是風雨飄搖，大事小事，她一個人，一步步，硬是把它們扛了下來，扛得還特別好。
沉重的師門故事之外，靈素其實是一個很有能力和個性的人。如果給先生筆下的女主女配們，按聰慧應變從高到低排個名次，誰排第一也許會有些爭議，但靈素肯定是妥妥的前三了。這一點，單看她登場教訓叛門師兄師姐等人就能感受出，做事沉穩，果敢應對，舉手投足，收放自如。
說起來，凡事也都講個初印象。我對靈素的初印象，來自她的一對眼眸：
那村女抬起頭來，向著胡斐一瞧，一雙眼睛明亮之極，眼珠黑得像漆，這麼一抬頭，登時精光四射。
稍後便是她的名字了，取自《靈樞》《素問》兩本醫學經典，素雅又靜美，大有中國風。遍觀金庸小說全集的女主女配，能跟她名字媲美的，估計也只有木婉清了。
靈素登場的時候，飛狐的故事已經到了中篇，胡斐、袁紫衣打打鬧鬧好半天，基本已確認過了眼神。初初相見，除開眼睛，靈素的整體顏值處在下風，甚至一度讓胡斐覺得：
……容貌卻是平平，肌膚枯黃，臉有菜色，似乎終年吃不飽飯似的，頭髮也是黃稀乾枯，雙肩如削，身材瘦小，顯是窮村貧女，自幼便少了滋養……她相貌似乎已有十六七歲，身形卻如是個十四五歲的幼女……
跟隨故事主線，靈素擊退師門叛徒，替苗人鳳解毒，順著胡斐的目光，我們會發現，靈素的魅力也在變化和成長：她的一言一笑自有一股嫵媚的風致，略施脂粉時也能頻見俏麗。
在胡斐的內心獨白裡，靈素雖沒袁紫衣美貌，但決不是醜丫頭，除此之外，她的人品才智都是頂好的。
無奈何，得不到的才是最吸引人的。於胡斐，袁紫衣是天上的白月光。於靈素，胡斐是掌心的那粒硃砂痣。白月光遠遠望著，發光發熱，硃砂痣卻在掌中，顛來倒去。
02
看書越久，越覺得靈素和胡斐互為鏡子，兩人都是孤兒，一樣的愛而不得。
明面上，胡斐對袁紫衣傾心連連，便如當年張無忌對朱九真一般。
相對應的，到了靈素這一邊，也對胡斐痴情一片。但靈素聰慧，可不像胡斐那樣自己一門心思想想想，到頭才發現人家只是跟他鬧著玩過過家家的！
聰明如靈素，只是略略一套話，就試出情敵袁紫衣在胡斐心中的分量之重。要命，真的太重了，重得即使靈素妥協再妥協，退讓再退讓，也很難在胡斐心中找到一處角落。
說心上人薄情吧，偏偏又重情重義知冷知熱，只能嘆一聲造化弄人，情路坎坷，那隻玉鳳凰的影子到底太濃太濃了，遮住了青年刀客的眼。
03
在故事裡，靈素醫術毒術，無雙無對。這時卻也知道心上人中了一種名為袁紫衣的情毒，這情毒比鶴頂紅孔雀膽還難纏三分。
苦戀一場，愛得卑微，靈素哭過鬧過也笑過。到最後，她好像釋然了，能陪著一天算一天吧。沒曾想，被胡斐一番亂手彈琴，要結為兄妹，徹底斷了情感的念想。氣得啊，連一向頗為文靜自持的靈素，咚咚咚，連磕個十個大頭：
“人人都說八拜之交，咱們得磕足八個頭……一、二、三、四……七、八……嗯，我做妹妹，多磕兩個。”果然多磕了兩個頭，這才站起。
這裡頭，比尋常八拜多出來的兩個頭，也是靈素她心情極傷極痛的一種狂態。
書末，靈素為了救胡斐，把自己的性命拋了出去，她用口吸傷手，一口兩口，直吸了四十多口，眼見吸出來的血液漸變鮮紅才停了下來，然後：
她慢慢站起身來，柔情無限地瞧著胡斐，從藥囊中取出兩種藥粉，替他敷在手背，又取出一粒黃色藥丸，塞在他口中，低低地道：“我師父說中了這三種劇毒，無藥可治，因為他只道世上沒一個醫生，肯不要自己的性命來救活病人。大哥，他決計想不到我……我會待你這樣……”
時間剩的不多了，必須爭分奪秒，一番簡單告別後，程姑娘設下最後一計，然後倒在胡斐的身邊。以一種超然的姿態，繼續守護意中人。
在摯友道義上，胡斐不曾負她，她也同樣不曾負胡斐，刀劍裡來去，一個巾幗，一個鬚眉，兩人都曾多次以身試險，替對方解圍，當真說得上是榮辱相隨生死與共。
這一刻，當靈素那樣決絕取捨時，我感受到一種故事之外的震撼和觸動。靈素解毒無數，培養出天底下最毒的七星海棠，她自己卻深中情毒。
暗夜冷，變故迭生，白月光亮著，漸漸被遮蔽了；硃砂痣黯淡，卻入了心。兩隻玉鳳凰，先先後後飛遠了，一隻也沒留下。
曾經，胡斐帶靈素北上冒險時，靈素為了他的喬裝打扮，不惜剪掉了自己的幾束髮，做了好大一部鬍子。
好多年後，胡斐留了絡腮鬍，好大一部。只可惜，物是人非，鬍子留得再濃密，當年那個眼眸精亮的姑娘也回不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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