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寒,一腔素心聽雪落

雪在輕輕地落,引人駐足倚窗。


似乎是一個人舞臺,窗外霜花飛舞,兀自泡一盞桂花蜜茶——風乾的桂花在玻璃杯裡掀起霓裳,倏爾浸入熱水中,蜂蜜緩緩潤化——一切皆入畫,就像是雲朵的夢,夢中的雲影從心底呼嘯而來:


那無法安放的鄉愁!


歲寒,一腔素心聽雪落


雪,紛紛揚揚,跟隨季節落在太行山上,驚豔了山村的初醒。凝神窗外漫天的雪花,那麼自由自在,氤氳嫋嫋,飲一口齒頰留香,聽一聲落雪拂枝,看一場天地離合,嘆一句“今我來思”。手心裡捧著一盞溫熱,目中攬一片清冷,吟哦著“六出飛花入戶時,坐看青竹變瓊枝”,無不寫盡歲寒的人間清趣。


梁實秋說,賞雪,需先肚中不餓,否則雪虐風饕之際,飢寒交迫,哪還有去細數“一片一片又一片......飛入梅花都不見”的閒情逸致?三十多年前我還小,最怕下雪了,那是因為身上無衣腹內無食,而今輕軟的羽絨穿著,桂花蜜水就著叉燒酥吃著,自然就巴不得下一場雪,好呼朋引伴,抒鄉愁,對詩歌,令陋室妙添幽雅,足可賞心怡情了。


聽雪,聽得好的,能夠得出一篇美文,一片片的雪花精巧絕倫,跟漢字的一筆一畫恰恰融為一體,宛若花瓣盛開,那雪裡有無數結晶,字裡有無數情感,忽然想起妙玉用梅花雪烹煮茶湯,驚豔了紅樓美人,此刻我最盼望的就是雪下得再大些,我也好去松針上,柏枝下,冬青裡收集一些雪來,藏到甕壇裡,待酷暑難當時,用來泡一杯龍井茶,那味道那情境是否亦有紅樓雅音呢。


歲寒,一腔素心聽雪落


又想起了少年時期,初中是住宿的,每逢下雪,我們這幫半大孩子依舊會跑出去,在一株粗大的柳樹下,或者就在西南角的菜園子裡捉迷藏打雪仗,那時候雖然窮苦些,肚子並不十分保暖,但大自然恩賜的雪景仍舊不捨得放過,只有下雪的時候,玩得才盡興。那時候不知道學習,常常被師長責罵,若有現在的心境,知道寫詩作對的,恐怕就不是少年心性了罷。


人到中年,就想回到那時候,那個鄉村,那所陳舊的校園,見到相處幾年的同學和老師,再找到那株粗大的柳樹,在西南角的菜園子裡玩耍——冬季的菜園子已經算是最後一次被徵用了——待等春耕十分,依舊撒下種子去,夏秋就又是一片繁榮了。

歲寒,一腔素心聽雪落


我經常做這樣的夢,不止是因為今天下雪。


古語常告誡世人一句話,“人走茶涼”。茶會變淡,情會變濃麼?我也不知道,已經三十年沒去過了,校園裡人來人往,哪還有你心心念唸的故人?茶泡了一水又一水,淡成了白開水,人們還在用舊茶麼? 雪落在地面會被溫熱融化,人回到故鄉也會被溫熱擁抱,但前提得是你認識的故人!


歲寒聽雪,總會有某個久居角落的聲音漸漸甦醒,牽引著你穿越時光,靈魂之外,目光所不能及之處,聆聽歲月的淺吟低唱。在歌聲裡,鄉愁便被遠離故鄉的人演繹成了一闕最美的詞,譜就一首難以忘懷的曲,伴隨著雪花簌簌而落。


歲寒,一腔素心聽雪落


雪花在窗外愈發大了。


我的親友經常說,交通如此便利,想回來就回來了,哪裡有那麼多的鄉愁呢?那是因為你不曾幾十年羈留在外,離開了那片生你養你的熱土,年輕的時候你不覺得,那是因為你的腳步不曾停歇,滿腦子都是職場業務與考核,但當你閒暇休憩的間隙,鄉愁就會從血液裡冒出來,出現在睡夢裡,出現在每一個落雪時節,甚至出現在每個或欣喜或痛苦的時候。


雪片已經有指頭肚那麼大了,也愈發密實起來,如簾瓏,欲隔斷我眺望的目光。我卻想起在遙遠的嶺南,遇到杜覲兄的模樣,真真有“他鄉遇故知”之感,當他說出自己是王村的時候,我一下子激動不已:“我家就住宣務山腳下呢。”他說他知道,十里八村的人誰不知道一年一度的宣務山廟會呢?!


“寒夜客來茶當酒”,在紛飛的暮雪中,倘若我回到故鄉,邀那三五好友,他們會不會與我烹茶夜話,笑忘繁華,說理論道,暖茶聚心,享一世清歡?!


一腔素心纏綿,邀卿聽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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