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我们都不该选择离真相太近


也许,我们都不该选择离真相太近

北魏杨炫之《洛阳伽蓝记·修梵寺》说:“修梵寺有金刚,鸠鸽不入,鸟雀不栖,菩提达摩云:‘得其真相也。’”

后人解释这段文字说,这些鸠鸽、鸟雀们,是因明晰真相、接近真相而选择不入、不栖修梵寺。但有时,我想,它们或许是因为不想接近真相,而选择远离。

《开元天宝遗事》里,有一则记载,很有意思,说:“杨国忠出使于江浙,其妻思念至深,荏苒成疾。忽昼梦与国忠交因而有孕。”

不知道这贵为一品大员、杨贵妃的哥哥杨国忠,是真傻还是假傻。这出差近一年,回来时,发现妻子怀孕了,而妻子裴柔解释说自己是因为太过思恋夫君,因夜夜梦到夫君而至怀孕的。那么大的、那么直接的一顶绿帽,杨国忠居然相信了妻子的话,并感动叹言:“此盖夫妻相念,情感所至。”同僚听说这件事后,无不笑的踹不上气。

杨国忠不想接近真相,选择远离,也许是因为很爱妻子,也也许是很爱面子。但下面的这一位,拒绝真相就有些搞笑倔强了。

《梦溪笔谈》里说名满天下的王安石很邋遢,数月不曾洗一次澡。又一次,家人见王安石面色黧黑,很是担忧,请了大夫来看,医生仔细看过之后说:“相国这不是病,是脸脏!端一盆水,拿肥皂(澡豆)洗洗,便可以解决。”王安石深知大夫说的有道理,但为了面子,也要装装逼,便说:“我天生脸黑,洗有什么用!”

其实,彼时的满朝文武,谁都知道,那包拯是真的脸黑,这王介甫,好好的一个白面书生,是活生生邋遢到黑面。

还好,介甫兄为人不错,有两位同僚:韩维和吴充。这两人和他关系很好,对王安石的邋遢形象也看不过去,又不好直说,就想了个办法:邀请王安石每月到寺院读书、谈政,谈得差不多了,就一起去洗澡泡澡。趁洗澡时,让寺院里的人把他的脏衣服拿走,换一套新衣服摆在那儿。而生性随意的王安石,每次洗完澡,也总是看都不看就穿上了,从不问新衣服是哪儿来的。这样几次下来,王安石觉得比以前舒服多了,渐渐地,也爱穿干净衣服了,也不那么邋遢了,至此,他这脸黑的病才算彻底不治而治了。

当然,这志存高远的王安石,不想接近真相,选择远离,是因为,他不想,被这生活小节里的真相所困扰。

有一些真相,你接近后,总会发现,事实总不如理想那般美好。小时候,很喜欢诗仙李白,特别喜欢他那句豪气万千的诗: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长大后,细读此诗,才发现,原来,那个后来名满天下的诗仙、侠客,写下这首诗时,也不过是个洋洋自得的油腻中年男。

我们来认真读读这首《南陵别儿童入京》诗的全篇:

白酒新熟山中归,黄鸡啄黍秋正肥。

呼童烹鸡酌白酒,儿女嬉笑牵人衣。

高歌取醉欲自慰,起舞落日争光辉。

游说万乘苦不早,著鞭跨马涉远道。

会稽愚妇轻买臣,余亦辞家西入秦。

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

唐天宝元年,彼时,人到中年、正值不惑的李白,在偏僻的安徽山中居室里,经道教同门大德举荐,接到了唐玄宗接他进京的诏书。接到诏书的那一刻,落魄了大半生的他,眼前的一切瞬间都生动了起来:秋是肥的,儿女是嬉笑的,酒入豪肠,是与日起舞争辉的。

洋洋得意中,他情不自禁赋诗一首,作别家人,并以万丈豪情大展前程,顺带用“会稽愚妇”的典故,狠狠嘲笑了一下那个整天不给他好脸色、叽叽歪歪的无知老婆,告诉她,现在,我就要西入秦关,进京面圣去了。从这诗里,不难看出,这诗人,在没接到诏书之前,是活得何其憋屈、郁闷、难堪,是多久没在家里得到过好脸色了?

每每时代里有大事发生时,常常听到有人抱怨说,我们普通人,总是里真相太远,难以知悉甚至只是接近真相。

但其实,很多时候,就算是贵为一国之君,你也很难接近真相。下面的这段历史,倒常令我这平民小百姓,常常聊以自慰时,还可以会心一笑。

一顿饭只吃半个鸡蛋,四道菜,最好的菜是鸡蛋炒肉丝的清朝道光皇帝堪称史上最为节俭的皇帝,应该没有之一了。他不仅以身作则奉行节俭,而且要求大内皇宫,各级官员都效仿皇帝,大兴节俭之风。

据《道咸以来朝野杂记》记载,道光一朝,皇帝的衣服旧了照样穿,大臣们也都换上了旧衣服;皇帝的裤子破了个洞,打了补丁继续穿,朝臣也纷纷为自己的衣服打上补丁。于是,道光年间的朝会,很快形成了一道特别的风景线,就像是在皇宫里开丐帮大会,一眼望去,从龙椅上坐的,朝堂上站的,到地砖上跪的,全是衣衫破旧、穿着褴褛人,个个都像叫花子,只差没有人人发上一根打狗棒了。

大臣之间见面问候,也不再说恭喜发财、步步高升之类的废话了,而是相互像模像样地抱怨哪里的菜又涨价了,生活越来越窘迫了。从古至今,没有任何时候,粮食和蔬菜,一时间,得到了庙堂之上,如此一致的关心和庇护。

《晚清帝国风云》记载,当时的大学士曹振镛朝会上穿的裤子,两个膝盖都打了补丁,而道光帝的裤子只是一个膝盖有补丁,每次看到曹学士,道光总是龙颜大悦。

而曹大学士更坚持每天赶着一辆破旧的驴车上早朝。早朝结束后,他便脱下朝服,换上更为破旧的衣服,拎着箩筐到菜市场上去买菜,买买菜时,经常为了一文钱与商贩讨价还价,每次都争得面红耳赤。

在节俭之风的沐浴下,满朝的文武官员们,都如皇帝和大学士般使出浑身解数,力求与时俱进。

道光帝节俭的背后,却更像是无数人围绕皇帝做了一个远离真相的游戏。

道光帝不是一顿只吃一个半个鸡蛋吗?但内务府却为一个鸡蛋报价十两银子。当时,一两银子在康乾时期可以买150斤最优质的大米,就是在清朝后期,光绪年间一两银子也可以买百斤大米。这鸡蛋,到皇帝嘴里,一个就值上千斤大米了。老大不是喜欢穿打补丁的衣服吗,一个补丁报价四五两银子,随便缝补一件衣服就要花费几百上千两银子,而在民间,那时用上佳布料制作一条裤子,只要三文钱。由于官员争相效仿,一时间,导致京城的旧衣服反而比新衣值钱,一件旧衣要用两件新衣来换,真是古往今来蔚为大观之笑谈。

道光帝倒是真心实意,想通过提倡节俭,来挽救日益衰微和世风日下的清王朝。然而上行下效里,行动一致的欺下瞒上,活生生将这老大的良苦用心折腾成了一场骗局,一场整整30年的骗局。

但有些真相,只有你自己才知道,无人相和时,无人可道时,你或许,可以学学,下面这个高人。

西晋时,大司马桓温手下的参军郝隆饱学多才,但始终没有得到重用。于是,他悠然辞去参军职务,回乡隐居。每年的七月七日,他老家有晒衣服的风俗,每到此日,贵族平民们都会将家中的好衣物,拿出来晾晒。而家贫的郝隆,则在此时,解开衣扣,袒胸露腹地,从容晒起太阳。人们问他,为何别人晒衣物,你却晒肚脐?他傲然地回答道:我是在晒腹中的书。言下之意,我这满腹经纶,你等岂能知?

惟你所独知之真相,偶尔让他在太阳下,晒晒也好。

就算你可能永远看不到真相,但你一定要知道,真理永远会在你头顶上的苍穹。

商朝国君武乙不信邪,非说自己不怕打雷啥的,举头之上那些神明对他不起什么作用。无所畏惧中,不仅对老百姓很残忍,还闲着蛋蛋疼弄了个木偶,写上“老天”二字,没事就刺着玩儿,更搞个血袋,往天上扔,拿箭射,自称“射天”。终于有一天,他到渭河打猎时,在朗朗晴天下,一个霹雳,把他给劈死了。

那个自以为是真相的武乙被雷劈死了,我想,我还是离真相远点,但是,要一直记着,真理在头顶上的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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