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07 他是輝煌一生的著名導演,更是一位痛失愛子的老父親,一生為子女操碎了心,唯一放不下的,就是這個傻兒子

餘秋雨說,如果把20世紀按前後50年分成兩半,列舉出後半個50年中影響最大的中國文化人,那麼,即使把名單縮小到最低限度,也一定少不了謝晉。

他是輝煌一生的著名導演,更是一位痛失愛子的老父親,一生為子女操碎了心,唯一放不下的,就是這個傻兒子

謝晉導演

作為中國第三代導演中最為知名的一位,謝晉的電影陪伴很多人走過了青澀歲月,無論是《紅色娘子軍》《天雲山傳奇》還是《高山下的花環》《芙蓉鎮》,這些作品隨便提起一部,都承載了一代人的珍貴記憶。而他昔日發掘培養的年輕演員,如今也早已撐起了中國演藝界的半壁江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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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色娘子軍》劇照

與事業上令人難以望其項背的成就相比,謝晉在生活中卻遭受了太多常人難以承受的苦澀,揹負著沉重的愧疚與枷鎖。

謝晉與妻子徐大雯相識於四川江安,那年,謝晉還不到20歲,徐大雯比他還小3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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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晉年輕時

當時,謝晉是江安國立劇專的風雲人物,魁梧高大,喜歡運動,愛打抱不平。只要看到有人欺侮女同學,謝晉總會第一個衝上去,把對方狠揍一頓,也不管對方的身份和立場。這樣有些愣頭青的謝晉,偏偏得到了同樣富有正義感的徐大雯的注意。

那時,他們一起排演進步話劇,一起上街拋頭露面參加活動,一起堂而皇之地聚會吃飯,彼此欣賞的同志情誼慢慢變成了相知相許的愛戀。

但不久後,因為一些原因,兩人不得不分離。徐大雯隻身一人跑到重慶投奔舅舅,謝晉也回到上海組織起了劇社。1946年,徐大雯高中畢業,謝晉專門跑到重慶接她到上海,在洪深的主持下,辦了一場隆重的新老結合式婚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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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晉夫妻結婚照

婚後,感情甜蜜的兩人有了四個孩子,三兒一女,可是除了大兒子謝衍外,其他三個孩子都或多或少有些生理上的缺陷。尤其是老三謝建慶和老四謝佳慶,都患有嚴重的智力障礙。

作為電影界有名的嗜酒之人,謝晉當年可謂是一日不可無酒,正好妻子的身體也不好,懷孕時或多或少地影響到了孩子的健康狀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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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晉一家人

阿三不到兩歲便患上了嚴重的哮喘,這直接導致了他身體孱弱,智力發育不全。阿四的情況比阿三更要嚴重,他剛出生不久就被送到了託兒所,小小年紀便生了幾次大病,最嚴重的一次,他因為發燒而痙攣,好不容易被搶救回來,又患上了羊癲瘋和急性肝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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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三謝建慶

這兩個智力發育不全的孩子,成了謝晉最為牽掛的人。這個在工作中雷厲風行、說一不二的導演,回到家中,卻只是一個溫柔慈愛的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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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晉與兩個兒子

由於兩個孩子生活沒辦法自理,無論是洗臉、吃飯、穿衣服還是理髮、刮鬍子、洗尿布,全部都是謝晉親力親為。而這兩個孩子,也在用自己的方式表達著對爸爸的依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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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晉幫兒子阿四刮鬍子

除了吃飯睡覺,阿三一天中的其他時間都用來扒門孔(貓眼),從爸爸出門那一刻起,他和門就粘在了一起。對於他來說,這個小小的貓眼外面,隨時都有可能出現爸爸的身影,所以他要一直站在那等著,哪怕眉毛都磨得稀稀落落,也不能離開。

可是,38歲那年,阿三還是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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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晉68歲高齡時送走兒子阿三

在這之前,謝晉早已做好了心理準備。在一次與友人的聚會中,謝晉提起了自己這個常年生病的孩子:“我那阿三,兩歲時就得了哮喘病。這麼多年來,每當夜深人靜時,聽到他喉嚨裡發出的怪聲,我心裡就難受。最近,他的病犯得更厲害了。我帶他到華山醫院去治療,醫生說,他的肺和80多歲老人的肺差不多了。我哀求醫生,無論花多少錢,也要治他的病。”

阿三去世後,很長一段時間裡,謝晉整日將自己關在家裡。後來,他把更多的愛都給了阿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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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晉與阿四

與哥哥不同,阿四表達愛的方式是幫爸爸拿包拿鞋。每天早晨,爸爸出門了,他把包遞過去,並把爸爸換下的拖鞋放好。晚上爸爸回來,他接過包,遞上拖鞋,再幫爸爸解開鞋帶,就像一個忠實的僕人。這份“工作”,阿四一干就是數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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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晉夫婦與阿四謝佳慶

阿四曾經走丟過兩次,這讓謝晉心急如焚,甚至形成了“條件反射”。後來,他將自己的電話、住址都寫下來讓阿四隨身攜帶,但還是不放心,每當阿四離開自己身邊超過幾分鐘,他就會大聲地叫“佳慶”。阿四有時候也會對爸爸的大驚小怪表示不耐煩,但謝晉從不生氣,一見到這個“傻兒子”就滿臉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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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晉和阿四貼春聯

隨著自己年紀越來越大,謝晉為這個孩子打算好了一切。

把上虞的謝家老宅捐給當地的謝塘鎮後,謝晉於1988年在上虞新建了一套約150平米的房子,再加上他們一家在上海住的那套,他全部留給了阿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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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晉夫婦與阿四

但謝晉還是不放心,他把照顧阿四的重任交給了自己的女兒和大兒子,還多次囑咐大兒子謝衍:“無論如何,以後你都不能拋下苦命的弟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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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晉與女兒、女婿

和謝晉與兩個小兒子親密無間的相處模式相比,謝晉和大兒子謝衍的關係,顯然要疏離得多。這不代表謝晉不愛這個兒子,相反,這個孩子是謝晉的四個子女裡,唯一一個繼承了他的風範和才華的,他從心底裡為謝衍感到驕傲,也對謝衍充滿了愧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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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晉大兒子謝衍

因為弟弟妹妹的缺陷,謝衍很小便幫著爸爸媽媽支撐起了這個家庭。每天,他都要揹著兩個弟弟去河邊散心,幫著媽媽做家務。

六七十年代,謝晉因為一部《舞臺姐妹》被批鬥,全家受株連,謝衍也被掃地出門,無家可歸,只能爬上西去的火車,投奔在新疆當知青的親戚。儘管少年老成,可那時,謝衍也不過是一個十六七歲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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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舞臺姐妹》劇照

謝晉後來拍攝的電影《牧馬人》中,有一段李秀芝爬火車去西北尋親的長鏡頭,這其中便暗含了謝晉對兒子那一段相似經歷的心疼和內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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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馬人》劇照

等謝衍從新疆逃亡歸來後,謝晉還在天天寫檢查,工資也被凍結,根本顧不上家裡。受父親牽連,謝衍在上海既沒有書讀,也找不到工作,多虧謝晉在杭州的一個老友幫忙,才讓謝衍在杭州的話劇團謀了一份管理道具的工作。

1983年春,謝衍赴美學習電影,也許是少年時的經歷太過慘痛,謝衍學成後定居在了美國。他拍攝第一部影片《女兒紅》時,挖掘了周迅擔任主演,後來拍攝的影片《花橋榮記》,還曾入圍金馬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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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橋榮記》劇照

謝衍跟父親長得很像,尤其是笑起來的時候。與謝晉工作時給人的感覺不同,謝衍給人的感覺是溫和的,但他骨子裡卻和父親一樣獨立和執拗。他從來不願藉助父親的名氣,執意要拍出自己的電影,甚至還有幾分挑戰父親的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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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晉與大兒子謝衍

然而,謝衍的導演生涯太過短暫。2006年,謝衍在幫助父親排演話劇《金大班的最後一夜》時,查出患有肺癌。他悄悄賣掉了在美國的房產,回到了離開二十多年的上海,一心一意陪在父母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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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晉、謝衍父子排演話劇《金大班的最後一夜》

謝衍寫好遺囑,將財產的75%留給弟弟阿四,25%留給父母,料理好一切後,換了一套乾淨衣服,便去了醫院。剛開始,他懇求身邊的朋友,千萬不要告訴爸爸媽媽實情,直到去世前一星期,謝晉夫婦才得知兒子住院了。等他們趕到醫院時,謝衍已經坐不起來了,面容瘦削,不成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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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晉與謝衍

謝衍見到父母,吃力地說了一句:“爸爸,我給您添麻煩了!”謝晉哪還有平時在大兒子面前的那股嚴厲勁兒,他聲音顫抖著說:“我們治療,孩子,不要緊,我們治療……”從那之後,謝晉和夫人天天去醫院陪伴兒子。

在最後那幾天,謝衍說的最多的就是“爸爸怎麼還不來”“媽媽怎麼還不來”,59歲的他,在堅強了一生後,又變回了父母跟前的那個小孩,放肆地依戀著自己的爸爸媽媽。最後那晚,謝晉夫婦幾乎陪了兒子一個通宵,工作人員怕他們撐不住,勸他們回家休息。結果,兩個老人還沒到家,謝衍就去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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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晉與謝衍

在謝衍離世之後的那段日子裡,性格開朗、任何事都壓不垮的謝晉沉默了。過了幾天,他在朋友的勸說下去了一次杭州,執意住在了喧鬧嘈雜的紅星飯店,也不出門,就那樣住了8天。原來,紅星飯店竟是謝衍以前工作過的話劇團駐地改造的。

從杭州回來後,謝晉告訴朋友們不要擔心,他會抗住的。然而,沒過兩個月,謝晉在參加完母校的紀念活動後,於下榻的酒店與世長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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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晉導演

那幾天,謝晉家裡來了很多人幫忙打點後事。望著神色哀傷的人們,智力低下的阿四卻什麼都不明白,只記得爸爸走前說很快就回來。

當人們送來的白花堆滿了屋子,阿四彎下腰,把爸爸被白花遮住的拖鞋拿了出來,小心放在了門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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