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06 病毒如何改變世界格局?

一、病毒威力暢想曲


2005年,好萊塢名宿斯皮爾伯格指導的科幻影片《世界之戰》上映,影片的主角是英俊瀟灑的阿湯哥,講述的是一場外星人入侵地球讓一個妻離子散家庭破鏡重圓的故事。


阿湯哥飾演的雷是個魯蛇,整日裡遊手好閒,無所事事。妻子難以忍受,帶著女兒跟他分道揚鑣。


某日,妻子公務繁忙,委託雷照顧女兒。沒料到,小鎮上空突顯異樣,一陣天色灰暗、電閃雷鳴之後,載著邪惡外星人的龐大三腳飛行器掘地而起。


外星人體型怪異,身大如象,戰鬥力超強。雖然四肢發達,但他們的頭腦卻不簡單,發展水平一看就是領先地球好幾輪科技革命。


飛行器邊移動邊發射出不明光線,如同六脈神劍一般,所及之處統統化為灰燼,受到襲擊的城市頓時成為一片廢墟。


人們四散逃亡,雷也帶著女兒開始了生死歷險。


當局調來軍隊和重型武器,但是,外星人顯然是有備而來,他們的飛行器受到防護技術保護,槍炮炸藥對他們都無濟於事,不光警察的阻擊傷不到分毫,就連一隊與他們英勇奮戰的大兵也被秒光。


外星人所向披靡,節節勝利。他們會捕獲地球人,抽取他們的血液維持生存,也會在戰火平息時走下飛行器,好奇地研究所入侵的這個世界。


就在人們以為地球全面淪陷,世界末日即將來臨之時,外星人卻突然失去戰鬥力,不戰而敗。究其原因,竟然是對地球上的病菌沒有免疫能力,紛紛染病死去。


《世界之戰》是一部純商業電影,有斯導和阿湯哥兩塊金字招牌,輕鬆斬獲北美票房2.34億美元,創下阿湯哥個人電影在北美票房的最高紀錄。


然而,影片口碑卻差強人意,好多觀眾都覺得影片虎頭蛇尾,結尾有些胡扯,甚至說莫名其妙。


想必讓觀眾最不能接受的就是,曾經拯救世界無數遍的阿湯哥這次竟然在末日危機面前打起了醬油,被看不見摸不著的病菌搶走了英雄光環。


不可一世的外星人,竟然被微不足道的病菌打敗了!病毒不僅改變了世界格局,甚至還改變了宇宙格局!


電影裡的這個情節,在現實世界中完全解釋得通。美國著名的歷史學家——《瘟疫與人》的作者麥克尼爾說,傳染病是人類歷史的決定因素之一。加州大學河濱分校的名譽教授謝爾曼也說,有時候,改變人類命運的不是大人物、某次至關重要的戰役或思想界激烈的論戰,而是某種可怕的疾病。


縱觀人類文明發展歷史,疾病的影響相伴相隨,這種影響有時比戰爭、革命、自然災害更為深刻和全面。可以說,人類歷史上每一次疾病的大流行,都可能對地區、國家乃至世界格局產生巨大影響。


二、希臘文明的衰敗


眾所周知,古希臘是歐洲文明的發祥地。


公元前5世紀,以雅典為代表的希臘城邦在取得希波戰勝利以後,進入整治、經濟和文化全面繁榮時期,創造了燦爛輝煌的希臘文化。


特別是公元前443年以後,伯里克利成為雅典實際執政者,他通過一系列改革使得民主政治快速發展,民主觀念深入人心,帶來了雅典經濟的空前繁榮和科學、文化、藝術的鼎盛。


彼時,古希臘的城邦數以百計。除了以經濟文化發達著稱的雅典外,還有一個以尚武精神和訓練有素稱雄的斯巴達。兩者可謂一個文藝青年,一個是肌肉猛男,互不服氣,相互較勁,拼了老命爭奪希臘一哥的位置,有時甚至各自帶上小弟們夥拼。


公元前431年,以雅典為首的提洛同盟與以斯巴達為首的伯羅奔尼撒同盟之間爆發爭奪霸權的戰爭,史稱伯羅奔尼撒戰爭。


為了應付驍勇善戰的斯巴達,伯里克利制定了一套史稱“伯里克利路線”的作戰計劃,意圖用雅典佔優勢的海軍,切斷斯巴達的海上交通線,同時,築起“雅典衛城”城牆,堅守不出,避免在陸地上與斯巴達的勇士們交戰。


在那個時代,西方還沒有突破城牆的攻城利器,雅典的“伯里克利路線”可謂牢不可破。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希臘時代商業與航海繁榮,為地中海沿岸居民的往來接觸大行方便,也為病毒的快速傳播創造條件。就在兩軍相持不下的時候,一個比斯巴達勇士更為兇猛的敵人已經拉開陣線,準備向雅典發起攻擊。


當時,在地中海,航船藉助有利的風向,平均速度可以達到每天100英里,使得地中海沿岸城市緊密聯繫在一起。


如果一個出發時身體還健康的人在船上病倒,疾病就會傳染給其他乘客,乘客再把其病毒從一個港口帶到另外一個港口,很快就能傳到雅典。


根據希臘史學家修昔底德的記載,疫病從埃塞俄比亞開始,經過埃及和利比亞,穿過了整個地中海,最終在雅典登陸。


公元前430年-429年,雅典暴發瘟疫,很多人染病死亡。雖然醫生們也行動起來,包括當時著名的醫生——現代醫學之父希波克拉底,他們齊聚雅典,調查疫情,尋找醫治方法。


但是,受制於當時的科學知識和醫療條件,所採取的方法收效甚微,最終1/4的士兵死亡,城邦人口減少了約1/4,連一代英主伯利克里也未能倖免。


然而,作為進攻者的斯巴達一方面似乎並未受到影響。根據希波克拉底的記載,疾病來去神秘,只危害雅典和“其他人口最密集的城市”。


史學家們推測,要麼就是斯巴達人之前經歷過這種疾病,已經產生了抗體,要麼就是因為他們在城外流動作戰,可以遠離傳染源,而雅典聚集在城內,病毒更容易傳播。


因為疫病的流行,雅典力量衰弱,再也沒有恢復過元氣。公元前404年,雅典戰敗投降,希臘霸權暫時轉入斯巴達手中。


戰爭使希臘經濟遭受嚴重破壞,古希臘的黃金時代也因此一去不復返。興起於希臘北方的馬其頓王國趁機南下,古希臘城邦制解體,進入希臘化時代。公元前2世紀中期,希臘被併入羅馬版圖。


三、黑死病與歐洲文明進程


1338年前後,在中亞和克里米亞地區,一種潛伏在野生齧齒動物血液中的病菌,開始了它的惡魔之旅,向著目的地歐洲進發。


病菌從中亞動身,時而寄生在老鼠的血液裡,時而依附在跳蚤身上。受到感染的老鼠和跳蚤跟隨戰爭、商業、遷徙,將病菌傳播至所到各處。


1347年冬天,一些攜帶病菌的船隻抵達歐洲南部的一些港口城市。最初,所有港口都拒絕船隻靠岸。意大利的威尼斯採取措施,讓他們在海上隔離,數天後才准許上岸,以為這樣就可以阻止疾病傳入。


但沒有料到的是,船上攜帶病菌的老鼠早已經游到了岸上。於是,疾病從意大利蔓延開來,除被海峽阻擋的不列顛群島和斯堪的納維亞半島外,歐洲大陸國家無一倖免。


這種鼠疫以流行性淋巴腺為主,傳播迅速,病死率高,患者死亡時通常全身紫紺,皮膚呈黑色,故被稱為“黑死病”。


鼠疫所到之處,城鎮廢棄,人口銳減,田地荒蕪,十室九空,滿眼望去一片蕭條。


當時,佛羅倫薩歷史學家維拉尼寫道:“許多城市和地方都荒無人煙,鼠疫一直持續到……”末尾留下的空白本是要在疫情過後填上,但沒想到他自己也死於這場疫病,留下了永遠無法完成的句子。


據估計,僅1347-1351年間,歐洲大陸有2500多萬人死於鼠疫,超過當時總人口的三分之一。另據美國著名歷史學家伯恩斯等人在《世界文明史》一書中的估算,鼠疫對歐洲的襲擊,再加上戰爭、饑荒等原因,西歐的人口在1300年至1450年間減少了至少一半,甚至於“很可能減少了2/3”。


英國是鼠疫受災最嚴重的國家之一。


到1351年疫情基本得到控制之時,英倫三島和愛爾蘭已經損失了其總人口的近50%。


鼠疫還影響到英國對外關係和戰爭。鼠疫爆發時英法兩國激戰正酣。疾病導致大量目不識丁的農民、工匠和威爾士長弓手死亡。而正是這些長弓手,在克雷西和阿金庫爾消滅了數以萬計的法蘭西騎士。鼠疫讓兩國在短期內無力再戰,雙方休戰將近10年。


1656至1721年間,西歐諸國先後走出鼠疫的陰影,除了採取疫戶隔離、禁止一切公共集會、減少人口流動等防疫措施外,公共衛生條件的改善發揮了重要作用。


從十八世紀開始,歐洲各國積極加強基礎衛生設施的建設,修建擴建下水道,對排汙系統加以完善,提供清潔的水源,進行棚戶改造,加強垃圾處理,疫病迫使人們養成了良好的衛生習慣,也讓城市變得更加乾淨清潔。


更為重要的是,疫病給歐洲的經濟社會發展帶來極為深遠的影響。疫病造成的勞動力短缺,以及社會秩序混亂,推動國家進行了一系列制度改革:農奴獲得了自由,成為了繳納貨幣地租的佃農;地主放棄對領地的經營,將其出售給富裕農民;勞動階層流動性增強,商人和工匠們地位提高,從而促進了工商業的發展。


鼠疫衝擊了中世紀的封建教會,充分暴露了教會的無能,加速了教會政治地位的衰落和思想專制的鬆弛,同時,前所未有的死亡恐懼促使人們把目光投向現世,推動人們對人生問題進行深入思考,從而為文藝復興的出現和發展創造出寬鬆和有利的環境。


總之,通過抗擊鼠疫的鬥爭,西歐社會向前邁進一大步,大大提高了應對災難的能力。正因為如此,西方不少權威教科書將“黑死病”作為西歐從中世紀向近代過渡的轉折點。


四、征服新大陸


自1492年航海家哥倫布發現美洲大陸以來,西班牙探險家陸續來到這片陸地,進行征服和殖民活動,其中最為著名的當屬早期移民中一個小貴族,他就是弗朗西斯科•科爾特斯。


1519年,不甘平庸的科爾特斯糾集了600多名西班牙人,乘坐11條船前往墨西哥。追隨他的大都是分不到土地和印第安奴隸的無業遊民、酒鬼、破產者,甚至還有地痞流氓。


然而,就是這樣一支隊伍,征服了擁有數千萬之眾的阿茲特克帝國。他們成功最為關鍵的因素就在於新大陸居民遭遇了從未接觸過而西班牙人卻習以為常的致命殺手——天花病毒。


西班牙的部分殖民者身上帶有致命的天花病毒,他們把病毒傳播給了印第安人。因為沒有抵禦這種病毒的抗體,印第安人一旦不幸感染,就會不治而亡。


西班牙征服者發覺這一點後,靈機一動想出一條毒計。他們表面示好,將用天花膿液塗抹過的毛毯送給印第安人當做禮物,然後靜待他們毒發而亡。


西班牙人的陰謀很快得逞,大量的印第安人都死於非命。據估計,1519年科爾特斯帶領西班牙軍隊湧入墨西哥城時,阿茲特克王朝總人口是2200萬。


然而,到16世紀末,在遭受了一系列可怕疫病和殺戮的致命打擊之後,阿茲特克王朝人口只剩下不到200萬人。在後哥倫布時代,美洲原住民數量與之前相比銳減至二十五分之一。


面對突如其來的滅頂之災,美洲土著居民的信仰開始動搖,對自己的文化產生了懷疑,其社會架構與價值體系隨之開始崩潰,美洲於是一步步變成今天的模樣。


五、病毒的邏輯


顯而易見,病毒的確影響了人類歷史和世界格局。


而且,病毒對世界格局的影響遵循特定的邏輯,大致可歸納為“傳播—感染—發病—死亡或治癒—力量對比變化—格局改變”。在這條邏輯鏈條裡,病毒不辨敵我,不認是非,不分貴賤,在它面前人人平等。


要想減弱甚至克服病毒的影響,只能按照它的邏輯行事,也就是說,只有明白了發病的症狀,才能找到那些感染對象;只有知道了病毒的傳播途徑,才能阻斷它的傳播;只有掌握了病毒的機理,才能治病救人;只有瞭解了病毒的弱點,才能最終殺死它們。


如果不按照這種邏輯,所有的努力都將徒勞無功。就算你再民主,也不能一人一票把病毒投出去;你的軍事力量再強,也不能用飛機導彈把病毒滅掉;哪怕你的言論再自由,也不能讓民眾把病毒罵死。


不是說這些不好,而是說要想有效防控病毒,光外部條件還不夠,必須得采取針對性的強有力的措施。


只有按照病毒的邏輯,快速高效地做出制度安排,才能及時弱化乃至消除病毒帶來的不利影響。


麻省理工學院的戴隆·阿塞摩格魯在《歷史中的疾病與發展》一文中指出,只有當健康或疾病對制度選擇產生影響時,疾病環境和健康條件才會在經濟發展中扮演一個重要角色。它在特定的歷史時點上和特定地域內,約束或刺激了制度選擇的內容或方向。


在這方面,中國具有天然的優勢。


防控病毒通常需要服從統一的安排,做出很多個人的犧牲,而且過程有時非常痛苦。就像最近這次疫情一樣,普通民眾在家裡一待就是一個多月,全國學校延遲開學,二三產業遭受巨大打擊,等等。


但是,中華民族恰恰是最聽話、最吃苦耐勞的民族,我們在自己經受考驗的同時,還不忘記相互鼓勵、互伸援手。


雖然有一些不和諧的聲音,但是,一個個逆行者、守衛者、奉獻者的感人事蹟激勵著我們永遠昂揚向上。正是因為有這些,我們才得以看到疫情防控的各項制度執行到位,進展順利。


其他國家能不能夠做到就很難說啦。


可以想象,在有的國家,如果讓國民一個月待在家裡,連出門一起喝咖啡都不允許,他們一定會拉個橫幅走上街頭,例如意大利。


或者就像日本,首相這邊剛提出從3月2日起到春假期間臨時停課的要求,那邊京都教育委員會就開會決定各學校將正常上課。病毒防控需要集體統一行動,不然一著不慎滿盤皆輸。


六、疫情後的世界格局


現階段,疫情對全球經濟的影響還很難估計,但是,一些機構已經做出了較為悲觀的預測。


據牛津經濟研究院的最新研報,疫情的爆發或將使全球經濟增速降至新低,並預計2020年第一季度全球GDP同比增速將放緩至1.9%。IMF也表示,可能在下一次全球經濟展望中調降全球經濟增速預期。


資本市場的反應更加劇烈,在2020年2月4日-8日這一週,道指、標普、泛歐Stoxx600指數,都以12%左右的跌幅,創下2008年全球金融危機以來最差周表現,道指累計跌3500點,為美股史上最大周跌點數。


在這種情況下,中國無論於公於私都要堅持下去。


假如疫情持續,國內企業將難以為繼,大量工人失業,銀行壞賬積壓,經濟就會陷入惡性循環。


在全球產業鏈佈局中,中國主要是生產部件,當部件不能恢復生產時,鏈條的其他環節,也就是日本、韓國、美國、歐洲一定受到影響,這又反過來抑制中國的生產恢復。


所以,如果中國堅持不過去,不止自身的危機會爆發,全球化危機也跟著爆發。


一旦中國成功控制住疫情,並率先從中恢復,必將迎來重要的戰略機遇。


疫情在世界範圍內的爆發,必然會對全球產業鏈造成衝擊,一些國家的優勢產業短期內難以發力。在此期間,中國可以憑藉基礎設施完善和工業門類齊全的優勢,加速實現對一些高端產業鏈環節的替代。


即使在形勢極度悲觀的狀況下,假設各國恢復到閉關鎖國的狀態,中國仍然有14億人口的巨大市場,還有強大的在線消費網絡,維持自身的經濟運轉不成問題。


要知道,就算是疫情防控的嚴格條件下,中國人照樣做到了“美食不斷檔,段子不掉線”。


相信只要我們應對相對高效有力,且優於他國,全球化的危機和重大沖擊反而會提升、鞏固中國的國際經濟政治地位,或者增強中國相對於其他國家的比較優勢。


同時,疫情的發生也迫使我們認真反思,去消除經濟社會發展中一些不和諧的因素。


所以,只要能咬緊牙關,挺過最為艱難的時刻,我們離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夢想就又進了一步,儘管我們還有很多這樣那樣問題和缺點。


讓我們拭目以待吧!


參考文獻:

[1]王曉慧.《疾病改變歷史》揭示疾病對人類歷史的影響[N].華夏時報,2020-02-27.

[2]卡特賴特.疾病改變歷史[M].濟南:山東畫報出版社,2004.

[3]張子宇.被傳染病改變的大國興衰史[N].大家-騰訊新聞,2020-01-24.

[4]張邦松.被疾病改變的經濟命運[N].新世紀週刊 ,2009-05-31.

[5]楊建偉.傳染病塑造的世界[J].看天下,2019(32).

[6]麥克尼爾.瘟疫與人[M].北京:中信出版集團,2018.

[7]張大慶.踏著傳染病的腳步,人類歷史一路走來[N].健康報,2020-02-15.

[8]彭治國.1348年的鼠疫病毒:如何改變人類命運[J].優品,2014(10).

[9]李曉光.1348年黑死病與歐洲文藝復興[J].湖北第二師範學院學報,2014(3).

[11]溫鐵軍.疫情影響下的全球化危機[R].觀察者網,2020-02-25.

[12]梅新育.新冠疫情全球化衝擊下的國際格局[R].新浪財經,2020-02-27.

[13]馬世力,陳光裕.一本書讀懂世界史[M].北京:中華書局,2011.

[14]向榮.集體行動與近代早期西歐鼠疫的消失[N].光明日報,2003-07-01.

[15]冷炮歷史.600對250萬人的豪賭:西班牙征服者的傳奇人生[N].搜狐網,2018-07-20.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