揚州人陳山農，世代以經營騾馬為業。五十多歲時，他生病歇著，看見一個小年騎著馬，從門外進來。少年拍打他的脖子，他就昏迷了，被少年提上馬，飛奔出門而去。陳山農大聲呼號，卻沒有人來搭救。到丁郊外，少年將他扔在地上，說：“快來，我先走，在前面等你。”又拍打他的腿，然後騎馬走了。
陳山農心中疑惑，但兩隻腳卻不由自主地前進，行走如飛，也不感到很累。只是他發覺所穿的鞋子容易破，但破了就有路邊織鞋子的人給他換上新的。換完鞋，他立即繼續趕路。 招呼也不打一聲，他要是問別人，別人也不回答。
他覺得很餓，看見集市上有飯菜，試著拿來吃，也沒人阻攔。 大約走了三天三夜，陳山農看看路邊去思碑上的題字，知道已經進了陝西咸陽城。 到了城門口，少年已經在那裡，呵斥道：“怎麼遲到了?害我受了三天的苦！”隨即帶著山農進城，在一戶人家的門外停下來。少年進去以後又出來，拽著陳山農的下襟，將他拉進室內，只見一個婦人在床上扭動著，好像非常疼痛。
少年抓住陳山農的脖子和腳，把他扔進那婦人的身體裡。 山農昏昏沉沉，好像處在一個很深的巖洞中，滿鼻子是難聞的腥味，看不見天光，心裡非常緊張。過了一會兒，他看見一個縫隙，稍微有點光亮，就極力往前衝，豁的一下，他掉了下來，只聽見耳邊有許多祝賀的聲音說：“得了一個好兒子！”山農更加覺得驚異，急忙想說話，但就是發不出聲音，於是大喊。
他面前雖然男男女女圍了一群，可是誰都聽不見。慢慢地，山農仔細聽聽自己的聲音，好像很小，再摸摸、看看自己的耳朵、眼睛和四肢，沒有一樣不又細又小。他恍然大悟說：“難道我投胎轉世了嗎?”於是睜開眼四處觀望，見有個老太婆說：“這孩子目光逼人，難道是妖怪嗎?再這樣看，就該殺了他。”
山農很害怕，立即閉上眼睛。從此，他昏昏沉沉，像個呆子，心中滿是哀愁苦恨，不停地叫喊啼哭。一旁的人就抱他去吃奶，根本不理解他的意思。 時間一長，他漸漸習慣了，也不再想前世的事情。到了六歲，陳山農稍微會說話。
他的父親從江南做生意回來，將一匹絹給他的母親，開玩笑騙她說：“這種東西不容易得到，在江南值幾十兩銀子呢。”陳母十分珍視，將絹放在枕套裡。 山農偶爾將絹取出來玩，母親因為陳父說過這絹貴重，不讓山農碰。山農笑著說：“父親是亂說的。這不過是濮院綢子，用不了幾兩銀子就能買到。”
陳父大吃一驚，再三問山農怎麼知道這些事。陳山農便哭著詳細說明原委，並說：“我來這裡的時候，我兒子才十幾歲，現在他應當成人了，叫陳某，住在某某地方。父親到江南去的時候，可以打聽一下。”陳父點頭答應了。
來年，陳父到揚州，果然找到了山農前一世的兒子，就將這些事告訴了他。這兒子也因為做買賣的機會，高興地跟著陳父來到咸陽。陳山農與親生兒子見了面，一點兒也認不出。 兒子已經有了稀疏的鬍鬚，而父親還是個小孩子。陳山農敘述家事，歷歷如在眼前，並且說：“某某欠我的債還沒有還，某個地方有我攢著的三百兩銀子，我儲蓄著，是為了給你今後結婚用，你回家後應該取出來。”
說完，陳山農長吁短嘆。他的兒子非常悲傷，回家後一一查訪，陳山農的話果然都是真的。 十多年過後，陳山農長大了，繼承了父親的事業，來江南做生意，並且探訪他本人前世的住處。這時，他前世的兒子陳某已經死了，家境也破落不堪，只有他白髮蒼蒼的老妻獨自撫養著孫兒。陳山農感慨萬分，留下三百兩銀子，供他前世的妻子料理後事，又備了一杯酒，澆在他本人前世的墳墓上。 而後，才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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