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08 乡情散文:想起老戏园子


乡情散文:想起老戏园子


人上了年纪总会怀旧,也许是一种常态,我的那些无眠之夜大都在思念与回味中度过。时常想起的多是家乡依安的一些老地儿,老事儿,老人儿。记得小时候,依安小城是安静的,小城人的生活也是平静的,静的犹如一潭止水。只是到了傍晚时分,夜幕慢慢地垂下来,方从南城根下隐约传来一阵子鼓乐声。告诉人们:老戏园子的戏又开场了。小城里最热闹的时候,最热闹的地方,也就莫过于斯了。

时光已经过去了半个世纪。那个年代小城里的人们,尤其是上了年纪的人们,总爱将剧场剧院叫作戏园子。这大概是缘于习惯吧,从清朝到民国都这么叫。顶多在前面加一个“评”字,因为只唱评戏。据说小城里先后有四五座戏园子,而我记忆较深的还是南戏园子。距离南门一道街,路东,有一处看上去比别的房子高大许多的房子,青砖墙,灰瓦顶,窗上终日挂着绛紫色的帘子,门旁坚着一块硕大的牌子用来张贴海报,周边常聚一些叫卖瓜子、花生和糖炒栗子的小贩,这便是南戏园子。

在那个不晓得电视机为何物的年代里,小城人的文化生活似乎也很丰富。看戏,看电影,听评书,小城的夜晚虽然昏暗但并不寂寞。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戏园子几乎天天唱戏,且场场满园,门前的海报也隔三差五的换上一期。我家离南戏园子不远,我时常被母亲或邻居的婶子大娘们打发去戏园子看海报,以供这些整日劳作好不容易闲下来的大人们参考,是看还是不看?海报看的多了,戏名也就记的多了。刚读小学一年级的我,就能背出一大溜戏名。什么《天仙配》、《白蛇传》;什么《打金枝》、《铡美案》;还有《珍珠衫》、《十五贯》,《窦娥冤》、《小姑贤》;还有一出《乌盆记》,是鬼戏。


乡情散文:想起老戏园子


我虽然常去看海报,但是很少看戏。那时唱的都是古装戏,也就是传统戏,我看不懂。有时母亲去看戏,我就待在家里看连环画。直到后来戏园子演时装戏也就是现代戏了,我才看过几部,都是学校包场,或在开学之初,或在寒暑假前。记得看过《苦菜花》、《血泪仇》;看过《霓虹灯下的哨兵》、《千万不要忘记》;还看过一部《椰林怒火》,演的是越南南方游击队打美国鬼子。时装戏能看懂,而且能看得进去。同学们坐在长板凳上,一个挨着一个,跟看电影差不多。看完戏后也要写观后感,可见不仅为了娱乐,更是为了接受教育。

想起老戏园子,自然想起在老戏园子唱戏的人。那时候,县里有个评剧团,生旦净末丑齐全,唱念坐打功夫都硬。我不懂戏,说不出行话,但听他们唱的同收音机唱的没什么两样。直到多年后我才知道,当时这个剧团在嫩江地区的剧团中数一数二,在整个黑龙江省的县级剧团中也属一流。剧团的班底里确实有几位当红的“角儿”。不但站在台子上,观众拍手叫好;就连走在大街上,人们也另眼相看。他们就是那个时代的“星”,就是小城最早的“星”。在我的感觉中,那时的“星”们同现在的“星”们比起来是不一样的,要近许多,要亮许多,也要苦许多。

时下,剧团里的名角大都看不着了,但人们还是时常提起他们。唱花旦的攸桂福早已做古,却让人们记住了她那略带鼻音的唱腔;另一位旦角王艳也因病足不出户,却让人们老是惦记她那“月貌花容”。唯一还能见到的就是唱小生的王文学。我早年看过他的几部戏,后来因工作关系同他很熟。这王先生年轻时可是够帅气的,不但扮相好,长相也好,眉清目秀,唇红齿白。要不然海报上怎么会称他是“英俊小生”呢?只是个子矮了些,上台时的鞋底或靴底需要特制加厚。但他毕竟是那个时候许多小城女性心目中的偶像。


乡情散文:想起老戏园子

提起这王文学,可算得上剧团里最红的角儿。他是一九五五年哈尔滨戏校的毕业生,这在当时可谓“凤毛麟角”。因为那时候的评戏演员大都是从旧社会过来的艺人,识字的不多。而他则是名符其实的文化人,主演的剧目不计其数,传统戏、现代戏都拿手。不但能唱,而且能编、能导。用现在的话说,综合实力很强。后来当了剧团主管业务的副团长,再后来当了剧团团长,多次率团到省里和市里演出。诚然,象他这样的人,在文革中是难躲一劫的。现在人们见到这位年界八旬的“英俊小生”,已不在戏台上,而是在大街上或小巷里。昔日在戏台上常扮作伊人夫君,如今在生活中常与双目失明的夫人相依相伴,相搀相扶,一步一步,缓缓地走着最后的路程;不知说些什么,老夫妻的脸上总是漾溢着幸福的笑容。其景其情,似乎比当年演戏还要感动人,教化人。

前几天,我在街上同他聊了一会。他还是那样的精神。特别是谈起曾经演过的戏,更是神采飞扬。他告诉我,不仅小城的老百姓大都看过他的戏,而且不少大人物也都看过他的戏。有当过省委第一书记又当过全国政协副主席的欧阳钦,还有当过省委第一书记又当过最高人民检察院检察长的杨易辰,那可都是老革命哟!


乡情散文:想起老戏园子

那个时候,老戏园子不光演戏,也时常用来开会。如果没有记错,是小学二年的下学期,我曾在这儿登台发了一次言。回望这一生,登了多少次台?都在哪儿?什么事儿?我都记不得了,唯独记得清楚的就是那一次。小城里正搞“社教”,也叫“四清”,戏园子贴满“念念不忘阶级斗争”、“念念不忘无产阶级专政”的大标语。那一天开的是批斗会,批的是住在小学校对门的一个老地主。有人说他在地窖里藏了一本变天帐,也有人说他偷了邻居院子里种的窝瓜。总之说他配合蒋介石反攻大陆。那个时候的批斗会,没有后来文革中的批斗会残酷。老地主只是低着头,弯着腰,没有戴高帽、挂牌子。我看着他那光秃秃的脑袋和破旧不堪的棉裤棉袄,不仅感到憎恶,而且觉得好玩儿。批斗会上各方面代表发言,我代表的是少先队员。台子是老师领我登上去的,稿子也是老师给我写的。我只是站在那里照着念,起初心慌,手有些抖,很快镇定下来,继而还生出几分自豪感。因为我想起了当时正在学习的少年英雄刘文学和张高谦。这是我今生今世第一次“闪亮登场”,于不自觉中参与了一次阶级斗争。


乡情散文:想起老戏园子


时间不等人啊!一转眼,我从一个不谙世事的孩子,变成了一个孩子的老大爷甚至老爷爷。每天吃罢晚饭,我总爱在小城里转上一转。从东到西,从北到南,走上七八里路。活动腿脚、舒展筋骨是自然的,还会顺路拾回一些失落的记忆。每当走在南大街的时候,总会想起那座几十年前的老戏园子,然而那青砖灰瓦的平房早被宏伟气派的高楼所替代,即使记得住它的确切位置,也找不到它的半点痕迹。每次同人们谈起那座老戏园子,凡是较我年轻的朋友都是一脸的茫然,至于那里面演过的戏和发生过的事情,更是一无所知,没有看见过也没有听说过。是的,小城变了,变的连我这个从未远足的人都快认不出来了,而那老戏园子已经淹没在历史的尘埃中,消逝的无影无踪了。但是,莫名其妙间,我竟生出一番感慨:人的一生是离不开戏园子的。只是有时坐在台下当观众,我看人家演戏;有时站在台上当演员,人家看我演戏。电视里的一句广告词说得好:“人生如戏,戏如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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