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01 透過多版本文本賞析,瞭解《紅樓夢》幾個版本的修辭藝術差異

​導言:熟悉《紅樓夢》的讀者一定會知道《紅樓夢》其實有很多版本,比如甲戌本、庚辰本、程乙本等等,但如果有人問你這些版本你最喜歡那一個?可能有很多讀者並沒有一定的自我區分能力,有的甚至也並沒在意自己買的是什麼版本,大多數讀者是買到什麼版本就讀什麼版本。

而這篇文章我就帶大家通過幾個版本內容,對比喻的運用差異這一角度,來對其不同版本做一個文學修辭藝術的賞析,從而找出自己喜歡的一個版本來閱讀這本名著。


關於我閱讀的《紅樓夢》版本。

我在這裡就不賣關子了,我喜歡讀的版本其實是周匯本,再就是拿庚辰本和帶脂批的甲戌本對比的閱讀,剛才沒有提這個周匯本,是因為這個版本並不是從曹雪芹時代存留下來的手抄本,而是由周汝昌通過各個版本進行對比校對,從而把他認為最接近曹雪芹原筆的內容進行了保留,對一些明顯的手抄筆誤做了重新的取捨,最終就成了今天我讀的這個周匯本。

透過多版本文本賞析,瞭解《紅樓夢》幾個版本的修辭藝術差異

周汝昌對《紅樓夢》版本研究還是比較精深的,之前通過讀過張愛玲那本《紅樓夢魘》,看到她對版本的一些分析,感覺還是太過簡單不成體系,最終還是對周汝昌做的版本分析比較認可,配合的甲戌本和人民文學的庚辰本一起對比閱讀,基本上就能滿足我讀《紅樓夢》的要求。

介紹完我的閱讀版本,接下來我們進入今天的主題,就是通過比喻的修辭,來對其版本撕開一角,探尋其差異,因為《紅樓夢》是一本百科書式的鉅著,我們不能用簡短的內容進行一個概括性分析,那樣即不客觀也不能解決現實問題,只能是獲得一個籠統的印象,最終也達不到一個具象化的閱讀效果。

因此我們只能一個角一個角的撕開來,一點點的進行細讀,一點點的進行分析,在文學方面有很多讀者也會出現一個問題,那就是曾經李歐梵說過的,懂了一大堆東西方的文學理論,最終連文本都閱讀不好,這是對於只有那些空洞理論的學者一種現實的質疑,我們就紮紮實實從語言入手,語言是文學的根本,不懂語言根本就不能談文學,更談不上對自己的文字表達能力做有效的提升。

不同版本的比喻修辭藝術賞析。

比喻作為文學概念裡的一個修辭藝術範疇,它對於文學作品的重要性是不言而喻的,文字通過比喻能幫助讀者更好的進入情節和內容,對於寫詩的詩人來說,如果沒有比喻那就根本無從動筆,詩人艾青曾經說:為事物尋找比喻,是詩人的幾乎成為本能的要求

比喻用的好、用的巧,那內容一定很生動,生動可感的形象,從精神上和感情上都會給予讀者非常深切的情操陶冶和藝術感染力,用不用比喻,通過對比一眼就能看出其差別和效果。

透過多版本文本賞析,瞭解《紅樓夢》幾個版本的修辭藝術差異

關於《紅樓夢》那麼多的版本,我經常讀的有庚辰本、甲戌本和周匯本,我們可以先從原著裡找出這樣一句對比看效果,那就是第九回原文:

賈政也撐不住笑了。因說道:哪怕再念三十本《詩經》,也是掩耳透鈴,哄人而已

周匯本、庚辰本、已卯本都是這句,但在戚本里卻是這樣的,大家看原文:

賈政也撐不住笑了。因說道:哪怕再念三十本《詩經》,也是虛應故事而已。

大家可以看看有比喻與沒有比喻的差距,這句比喻表面是賈政鄙夷寶玉不念《詩經》,但同時也是作者對賈政的一種迂腐氣的諷刺,而戚本簡單的一句“虛應故事而已”就顯得如同嚼蠟。

當然這樣的差別是明顯的,有總比沒有要好很多,但除了有比喻與無比喻的差別之外,最難區分的是彼此都有比喻,但兩個比喻之間卻是有差距的,文學創作不僅僅是要用比喻,會比喻,還要善於比喻。

我們來看看五十一回晴雯生病事有這樣一段內容(庚辰本、周匯本、甲戌本):

我和你們比,我就如那野墳圈子裡長的幾十年的一顆老楊樹,你們就如秋天芸兒進我那才開的白海棠。連我禁不起的藥,你們如何禁得起。

在這段比喻裡,寶玉是把自己比喻成老楊樹,把晴雯及其她女孩子們比喻白海棠,這裡白海棠與楊樹的對立比喻,一方面是說女孩子們身體更嫩更弱,而另一層的意思就是對其一種高潔性格的讚美和尊重,這與他曾經把男人說成是泥做的、把女孩子們說成是水做的與之遙相呼應。

比喻用好了可以成就一本書,大家如果讀過錢鍾書的《圍城》就能感受到比喻的作用,而張愛玲更是把比喻用的出神入化,經常把多個比喻組成為一種抽象的意境,形成了獨特的藝術魅力,這些作家如果沒有比喻,那文字基本就失去了靈魂。

透過多版本文本賞析,瞭解《紅樓夢》幾個版本的修辭藝術差異

我們對比程乙本的五十一回晴雯生病的這段內容,就會發現雖然它也用了比喻,但效果卻大相徑庭:

我和你們就如秋天芸兒進我的那才開的白海棠;我禁不起的藥,你們那裡禁得起?我禁不起的藥,你們哪能經得起?比如人家墳裡的大楊樹,看著枝葉茂盛,都是空心子的。

程乙本完全把楊樹與海棠混為一談,賈寶玉對自己與女兒們的區分給抹掉了,在這裡卻沒了寶玉的性格,文字就顯得無力,沒有靈性。

前者對於用藥方面用楊樹與白海棠之間形成一種說理與推理的邏輯,從而在生動的比喻中完成一種說服力的深入表達,而程乙本卻將兩者混在一起,有點語無倫次的莫名其妙感,我們通過這段內容相比,雖然兩者都用了比喻,但比喻的差異就可以看出兩者之間的修辭藝術有著天壤之別。

除了這些常規的比喻,曹雪芹還在主要的人物身上烙上了一個個標籤,而這些標籤就是一個個精彩的比喻,這是曹雪芹在人物性格塑造上的神來之筆,一個恰到好處的比喻立刻就讓人物角色更加的顯豁、生動、豐滿和形象,我們看看這幾個角色的比喻:

晴雯:是一塊爆碳(第五十二回);襲人:是沒嘴的葫蘆(第七十八回);李紈:竟如槁木死灰(第四回);探春:玫瑰花,無人不愛,只是有刺戳手(第六十五回興兒與尤二姐的對話);迎春:諢名二木頭,戳一針也不知噯喲一聲(第六十五回興兒與尤二姐的對話)

每一個比喻都是與其性格對應,而不僅僅是外貌的相似。這樣就使人物的刻畫隨趣生動,晴雯的性情就是如一個火星子就能點著的一種人,耿直、剛烈、嫉惡如仇,只要讀過《紅樓夢》的讀者都會對晴雯的性格記憶猶新,這爆碳般的個性也是最終讓他被逐的主要根源,與下人之間矛盾大多源自這種性格,得罪了下人,下人就在王夫人那咬舌根子,最終被王夫人驅逐出賈府。

透過多版本文本賞析,瞭解《紅樓夢》幾個版本的修辭藝術差異

《紅樓夢》帶給我們的閱讀體驗,與其他名著之間(四大名著)最大的區別就在於人物的形象刻畫,前者更加深入,而這些刻畫離不開這些巧妙的比喻,帶給我們的形象化、清晰化的人物印象,記得以前看過一些學者這樣比喻,說讀《紅樓夢》就像看電影,而讀水滸和三國就像看大戲,這也許就是曹雪芹比他們多了在這些人物塑造上的一些文學藝術方式的運用而形成的效果吧。

但不同的是在程乙本,把其他版本迎春:諢名二木頭,戳一針也不知噯喲一聲這樣的比喻改成了“迎春諢名叫二木頭”少了後一句,似乎就沒有完整的保留後面的那一句要鮮明一些。(第六十五回興兒與尤二姐的對話)

通過這些比喻,我們看到版本之家的這些差異,在閱讀的時候體驗卻是完全不同,有的幾乎是一落千丈,對於曹雪芹在比喻的修辭方面運用,他是把比喻滲透到人物性格當中去,不同於我們只對外貌相似這樣單一維度的特徵對比,他不是孤立的使用比喻。

透過多版本文本賞析,瞭解《紅樓夢》幾個版本的修辭藝術差異

這讓我記起在閱讀魯迅《故鄉》的時候,裡面用圓規比喻楊二嫂,把楊二嫂掐腰的樣子比喻成圓規,但妙處卻另有一重,那就是尖尖的圓規腳,卻與楊二嫂的女人的小腳形成第雙重的比喻。


結束語:曹雪芹的這種比喻同樣具有這樣的雙重特徵,給人一種前後貫通,勾連環套,前推後湧般的勾起讀者浮想聯翩的巨大藝術效果。

程乙本除了這些修辭的不同應用之外,對於賈寶玉與玉石的關係也做了合二為一的處理,從而與其他版本差異較大,而近些年帶脂批的甲戌本、人民文學的庚辰本和譯林的周匯本是流通比較廣泛的版本,這些版本差異不大,基本不會影響到我們的閱讀體驗。但對於喜歡曹雪芹文字藝術的讀者來說,多版本對比閱讀還是有必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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