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泉通社筆頭 天神一浪徒

隨著美劇《毒梟：墨西哥》第二季（總第五季）開播，墨西哥和哥倫比亞的毒品集團和他們的所作所為又一次用殘忍的畫面展現給了世人。誰殺死了奇奇·卡爾雷納？看過劇集的朋友應該不會有疑問。劇集以外的現實世界裡，陰謀論的魅力總是伴隨著種種耳語而起，奇奇之死竟然在若干年前在西語世界引起不少的風波，而美國媒體，除了最初爆料的福克斯新聞，甚少有關於此事的報道。那麼，是不是爆料人說的是對的？

我們把話題的時間線放在美劇《毒梟：墨西哥》之後，試著思考奇奇·卡爾雷納探員之死帶來的陰謀，是現在的還是過去的。

Part 1980s

1984年，根據DEA（美國緝毒局）的情報，墨西哥政府出動武裝直升機和450名士兵，摧毀了奇瓦瓦州阿連德近1000公頃的大麻種植園，這個莊園屬於拉斐爾·卡洛·昆特羅和米格爾·菲利斯。1985年2月，被懷疑是情報來源的DEA特別探員恩裡克·奇奇·卡馬雷納（Enrique S. "Kiki" Camarena Salazar）在離開位於墨西哥哈里斯科州瓜達拉哈拉市的美國領事館後，被人當街綁架。次月，他的遺體才在米卻肯州拉安戈斯圖拉小鎮的郊外被發現，身體備受酷刑，慘不忍睹。

毒販們的行為，徹底激怒了美國，DEA迅速開始了一項名為“傳奇”的行動（Operation Leyenda），這是DEA歷史上最大規模的一次兇殺案調查。很快，墨西哥政府的兩位警界高官被發現涉及其中，聯邦司法警察（PJF）前局長曼努埃爾·伊巴拉（Manuel Ibarra Herrera）和國際刑警組織墨西哥國家中心局前局長米格爾·阿爾達納（Miguel Aldana Ibarra）。

DEA隨後鎖定了當時的墨西哥瓜達拉哈拉卡特爾的頭目 米格爾·安赫爾·菲利斯·加拉多（Miguel Ángel Félix Gallardo）

由於缺乏法律上的引渡渠道，DEA甚至動用了賞金獵人把兩名嫌犯偷渡回了美國。亨伯託·阿爾瓦雷斯（Humberto Álvarez Machaín），在綁架謀殺奇奇探員過程中，作為醫生，他最大程度地讓奇奇保持清醒和意識，以便毒販能夠更長時間的拷問他；哈維爾·巴斯克斯（Javier Vásquez Velasco），作為打手，拷問並殺害了奇奇。在美國受審的四人中，還包括了魯本·祖諾·阿塞（Ruben Zuno Arce），墨西哥前總統路易斯·埃切維利亞（Luis Echeverría Álvarez）的妹夫。

劇中和現實裡的魯本·祖諾

1990年8月，紐約時報報道，哈維爾·巴斯克斯被判處終生監禁，罪名之一，他被認為是毒販組織的打手保鏢；罪名之二是協助進行恐嚇勒索，將餐館裡兩名美國遊客毆打致死，他們被誤以為是DEA探員。

魯本·祖諾也被判處了終生監禁，同樣根據紐約時報報道，2012年，82歲的魯本在監獄中自殺。諷刺的是，他的大舅子日子也沒好過，在PAN（國家行動黨）上臺後的2006年，身為常年執政的PRI（革命制度黨）大佬的路易斯·埃切維利亞被控，需為1968年發生的特拉特洛爾科事件負責——他是當時的內政部長。種族滅絕罪行最後未被定罪，卻讓他也經歷了一場極為漫長的訴訟煎熬。

1988年，奇奇·卡馬雷納成為了《時代》雜誌的封面人物，他用自己的生命，為所有的DEA同事打開了保護罩，成為了他們的守護神。因為美國政府的憤怒報復行動的餘威，拉丁美洲的任何毒販組織，都不敢輕易去碰美國官員，毒梟第一季裡墨菲和潘納在哥倫比亞的自由行事，正是奇奇的死換來的。

然後本以為塵埃落定的事，在2013年10月又起了一次波瀾。

Part 2013

新聞出現的九周前，差不多2013年7月下旬的時候，被指控謀殺了奇奇的瓜達拉哈拉卡特爾主要頭目之一，拉斐爾·卡洛·昆特羅被一條奇怪的判決而獲得提前釋放。法官認為拉斐爾的案子應該有州法院而不是聯邦法院裁決，違反了程序正義。

2013年10月，福克斯新聞（Fox News）首先報道，多家墨西哥媒體和西班牙的《國家報》（El Pais）跟進，用不小的篇幅，講述了一個與人們知曉的事實完全不同的奇奇之死。兩位前美國執法機構官員和一位前CIA中情局的承包商指控，CIA秘密特工參與了奇奇的綁架和虐殺案件，引起了美國以外，特別是墨西哥的軒然大波。

赫克託·貝雷勒茲（Héctor Berrellez），DEA前特別探員，聲稱是“傳奇行動”的外勤主管；菲爾·喬丹（Phil Jordan），DEA德州埃爾帕索情報中心前主管；託什·普盧利（Tosh Plumlee）前CIA承包商。貝雷勒茲說，昆特羅的瘋狂殘忍和神經質，使得查爾斯·曼森（美國連續殺人案主謀，邪教頭目）看起來更像是個童子軍。奇奇提出了追蹤販毒集團的金流，而不是可卡因，這也導致了奇奇最後被販毒集團殘殺。奇奇離開瓜達拉哈拉的美國領事館後，就被DFS（墨西哥聯邦安全局，1985年被合併）特工包圍並帶走，他被交到了瓜達拉哈拉卡特爾手中。

20世紀80年代中期，也是DFS最後獨立存在的幾年裡，它的主要作用就是保護毒販。貝雷勒茲繼續說道。

福克斯新聞根據美國公開的情報文件，證實了貝雷勒茲的說法。“拉斐爾·卡洛·昆特羅所僱傭的毒品走私犯/運送者在運毒的過程總能得到保護。……（任何時候）兩名DFS特工（會）伴隨著走私犯，避免發生任何麻煩。”

大毒梟拉斐爾·卡洛·昆特羅現實和劇集中

在發現被卡特爾扔棄的奇奇·卡馬雷納探員的遺體後，DEA立即包圍了昆特羅位於瓜達拉哈拉的機場。

“當我們到達機場時，50名全副武裝的DFS特工正等在那裡，並用機槍和散彈槍指著我們（DEA探員），他們告訴我們，不可以帶走昆特羅。”貝雷勒茲回憶起當時的對峙僵局，並說道，“昆特羅走近飛機的艙門口，並向我們揮舞著一大瓶香檳酒，‘孩子們，記得下次多帶點槍’，他在那裡嘲笑我們。”

墨西哥政府當時沒任何反應，直到里根總統關閉了美墨邊境，直接癱瘓了墨西哥的經濟。幾周後，昆特羅就落網了。

案件的細節早為人所知，但時至今日，美國情報機構在奇奇的綁架和昆特羅的逃脫兩件事裡扮演了什麼角色，參與調查的人員卻一直保持沉默。

“我們（美國）的情報機構是在DFS的掩護下進行工作的，很不幸的是，DFS還負責保護毒販和他們的財產。卡馬雷納被謀殺後，墨西哥方面的調查表明，DFS和美國情報部門

合謀，是貝雷勒茲在語氣中很強烈且無任何迴避的一個詞，當他在DEA內部提出這樣的質疑時，他的主管告訴他不要這麼做。最後他被調去了華盛頓特區，並被勒令停止追查任何暗示美國機構知曉奇奇被綁架的消息。

“根據 墨西哥聯邦司法警察（PJF）前指揮官 吉列爾莫·卡爾德羅尼（Guillermo González Calderoni，按照西語習慣應該叫吉列爾莫·岡薩雷斯，但墨西哥人習慣叫他卡爾德羅尼）的說法，中情局參與了毒品的轉移，從哥倫比亞到墨西哥到美國。”菲爾·喬丹前主任說。

卡爾羅德尼和卡洛斯·薩利納斯

“在（奇奇·卡馬雷納的）審訊間裡，CIA的特工就在那裡，實際上是他們在審問奇奇，是他們在錄音。這些都是墨西哥當局告訴我的。中情局是情報的來源，他們把情報給了我們，很顯然，他們就在那裡，至少他們的僱員在那裡。”貝雷勒茲說。

“兩名墨西哥的州警察線人目睹了奇奇的酷刑，他們不受干擾、準確地指出了一名古巴裔男子。該男子曾是中情局特工，曾為中南美洲的反對派組織提供槍支和毒品。”貝雷勒茲說。

託什·普盧利則聲稱曾被聘為情報人員執行秘密任務，80年代他駕駛C-130運輸機進出毒販昆特羅的牧場莊園和其他中美洲的機場。

2013年10月10日晚間，中情局發言人對福克斯新聞說：“任何暗示中情局與謀殺美國聯邦探員或幫助謀殺他的兇手逃脫有關的指控，都是荒謬的。”

“……我們用毒品的錢資助軍事行動，那些實體都是受中情局資助和運營的，我們的行動受到五角大樓控制的聯邦政府的制裁，在某些情況下，中情局充當了我們的後勤支援小組。”

過去，中情局一直堅持，它沒有提供或幫助任何反對派組織。

“……現在，卡洛·昆特羅所乘坐的飛往哥斯達黎加的航班，它的飛行員是CIA的僱員！”貝雷勒茲、喬丹、普盧利都贊同這一說法。

1998年，時任中情局監察長弗雷德·希茨（Fred Hitz）向國會表示，“他沒有發現……中情局或其僱員串謀將毒品帶入美國的任何證據。但是，它與其他機構（和）飛行員合作，將物資運送給據稱是從事販毒活動的反對派。”儘管知道反對派的武裝力量進行著“武器換毒品”的交易，但中情局沒有采取任何行動制止這種情況。報告還提及，洪都拉斯航空公司（SETCO）負責向尼加拉瓜的反對派游擊隊提供軍事物資。

Part 2013 etc.

福克斯新聞的報道，並未引起美國同行的跟進，福克斯新聞之後也未再跟進，反倒是墨西哥媒體爭相報道此事。指控CIA參與奇奇之死並非新鮮事，早在32年前，墨西哥的搖滾樂隊Los Broncos de Reynosa就在夜總會演出的毒品民謠裡提到這件事，只不過一般人都認為他們嗨高了而已。西班牙的《國家報》（El Pais）在幾天後的報道里，直接點名了三人所指控的古巴人，

墨西哥左翼的新聞雜誌《Proceso》在當時的週刊裡，進一步報道了羅德里格斯向瓜達拉哈拉卡特爾頭目介紹了洪都拉斯人，胡安·馬塔（Juan Ramón Matta-Ballesteros）。馬塔被認為是早期的販毒走私犯。“他和想要把毒品走私到美國的美國商人一起創立了SETCO，洪都拉斯航空公司，除了販毒，SETCO還被用於美國情報機構支援尼加拉瓜反對派游擊隊，比如FDN,1983年至1985年之間運輸了食品、制服、槍支彈藥等物品。”（美國參議院外交關係委員會，1989年提交的“毒品、執法和外交政策”報告，簡稱克里委員會報告，當時的主席約翰·克里（John Kerry），後來的美國副總統）。馬塔後來與瓜達拉哈拉卡特爾的菲利斯·加拉多結盟，通過名下的菸草、咖啡、奶牛和奶製品等產業，洗白了絕大多數的販毒收入。1988年，洪都拉斯警方逮捕了從哥倫比亞潛逃的馬塔，並將他送上去多米尼加的飛機，又從多米尼加來到了波多黎各，最終被美國警方拘捕。他被認為是謀殺奇奇·卡馬雷納的策劃者之一，被關在賓夕法尼亞的監獄中。

Part 2015

2015年7月，洛杉磯週刊發表了一篇更長更細緻的報道（算是被中國國內自媒體轉述翻譯最多的文章），受訪人是之前提到的前DEA探員赫克託·貝雷勒茲。接下來的內容，將會省略跟2013年報道相同或類似的細節，主要敘述不同或更加詳細的部分。

赫克託·貝雷勒茲，是不是一位令人尊敬，表現出色的探員？答案是肯定的。作為一名前兇殺重案組警員，貝雷勒茲的表現是相當矚目的，一位退休的同事稱讚他是DEA裡的懷亞特·厄普（Wyatt Earp）（美國著名的西部警長）。

他的前DEA洛杉磯辦公室主管邁克爾·霍爾姆（Michael Holm）認為貝雷勒茲的情報來源比中情局的更可靠。根據經驗，他認為貝雷勒茲是個合適的人選。起初貝雷勒茲不敢相信這是真的，他以為是同事們跟他的惡作劇，長久以來，他習慣於對華盛頓特區的人和事保持警惕，設法避開總部對他的監視。他以前也沒接到過長官的電話。如果真是惡作劇，他應該聽到電話免提後面，同事們的竊笑，而不是當時的DEA局長傑克·勞恩問他是否願意接受“傳奇行動”。

卡馬雷納的被謀殺案，是DEA史上最大規模的謀殺調查，但調查結果卻讓局長勞恩感到失望。時代雜誌（TIME）曾經刊登了封面文章，講述該案中揮之不去的疑點。

調查DEA探員的被謀殺案，這其中有正義，卻沒榮譽。霍爾姆說道。

DEA羅列了一份據信涉及此案的墨西哥當權人物的名單，但墨西哥政府並沒有積極回應此事。兇手們用磁帶記錄了對奇奇折磨的整個過程，經過多次外交交涉，中情局獲得了磁帶的副本，緝毒局首次聽到了審問者們的聲音，不是毒販們的怒吼，而是冷血且訓練有素的墨西哥官員的聲音。貝雷勒茲奉命找出聲音的主人。他記得勞恩局長告訴他，其中一個聲音是屬於亨伯託·阿爾瓦雷斯（Humberto Álvarez Machaín）醫生，勞恩要求他綁架醫生，送他到洛杉磯的法院受審。

貝雷勒茲回憶勞恩問他的問題，“你覺得這次行動要花費多少錢？”

“我不知道，也許要20萬美元吧，我得給（線人）好處。只要你願意，他們連墨西哥總統也能綁架。”

“好吧，去做吧”他們做到了。

菲爾·喬丹，奇奇·卡馬雷納，赫克託·貝雷勒茲

卡馬雷納案的調查已經是陳年往事了，但這個故事一直在更新變化中，增加了新的事實，也帶走了舊的事實。2014年時，前局長勞恩否認在“傳奇行動”中與貝雷勒茲有直接的接觸，並聲稱貝雷勒茲從未負責此事。勞恩的聲明，是因為記者查爾斯·鮑登（Charles Bowden） 和 莫莉·莫洛伊（Molly Molloy）在在線雜誌《Matter》所發表的聳人聽聞的文章，似乎證明與官方冗長的調查報告背道而馳的“真相”——是因為貝雷勒茲的不懈努力，才使那四個人最終被定起訴定罪。

貝雷勒茲的預算是一年300萬美元，由20名探員組成的團隊，整個過程很簡單，在DEA洛杉磯辦公室裡，他會尋找那些願意用深喉消息換取美金的內部人士。在他所認識的墨西哥重要人物的關係網裡，有執法部門的高層，也有被判終身監禁的監獄囚犯。在他們提供的線索指引下，貝雷勒茲建立起了一個龐大的網絡，他在Los Pinos（墨西哥的總統府）裡有線人，他在墨西哥總檢察長辦公室裡有線人，在墨西哥軍情處有中校級別的線人。他們告訴貝雷勒茲，政府機構裡誰在保護販毒集團，而貝雷勒茲會付給其中一些人每月高達1萬美元的報酬。

在這場致命的貓鼠遊戲中，貝雷勒茲時刻都要與有組織的犯罪集團鬥智鬥勇。在他剛接任傳奇行動的外勤主管或之後，有23名線人被殺。儘管如此，他還是想方設法將200多名線人安全地送到了美國，並把他們安置在不同的證人保護計劃裡，彼此隔離——他們並不知道自己以外還有誰在美國——以防止他們串供。這其中，有10名線人目擊了奇奇·卡馬雷納的被綁架和被謀殺。

10人之中，有3人同意了洛杉磯週刊的採訪，他們是住在洛杉磯和拉斯維加斯的老人，過著簡陋和平凡的生活。在作為證人接受審問和出庭作證期間，DEA支付給他們每人3000到3500美元不等的生活費用，但一旦不再被當作線人時，他們就不得不依靠自己謀生了。其中一人是洗衣機和烘乾機的修理商，另一人白天去工廠打工10小時，第三位則是保安。他們曾是墨西哥的警察，隨後又成為那些最有權勢的毒梟的保鏢，如今他們在墨西哥一無所有，連名字也消失了。

此外，還有一個最重要的證人，曾經是墨西哥聯邦司法警察（PJF）的副局長、總指揮官吉列爾莫·卡爾羅德尼，1993年從墨西哥出逃到美國，2003年在德克薩斯州邁凱倫小鎮被人謀殺。在他去世前，他警告過貝雷勒茲要遠離卡馬雷納案，“整個案子都散發著腐臭，如果你不離開，你也會發臭的。”“你們政府殺死了奇奇·卡馬雷納！”

起初，貝雷勒茲並不相信卡爾羅德尼的話。

就在奇奇·卡馬雷納案案發不久，墨西哥聯邦安全局（DFS），這個以美國FBI（聯邦調查局）為榜樣、部分部門由美國中情局培訓而建立起來的警察機構，就解散了五分之一的人員，31位州級別的指揮官中19人被撤換。

“內託”豐塞卡現實和劇集中

化名拉蒙·桑切斯（Ramón Sánchez）的三線人之一，曾經擔任瓜達拉哈拉卡特爾創始人之一、被稱為“內託老爺”的埃內斯托·豐塞卡的親信和保鏢。和其他安保人員一樣，桑切斯是由哈利斯科州警局兇殺案部門的主管介紹給豐塞卡的。在豐塞卡出席任何卡特爾內部會議或聚會時，桑切斯都負責保障他的安全。有時，豐塞卡在深夜突發開車兜風的雅興，都會帶上桑切斯，開著他灰色的敞篷野馬車，邊開邊嗑藥。桑切斯就坐在副駕駛座上，身後放著一把AK-47和手榴彈。後來，豐塞卡讓桑切斯一起外出，DFS和聯邦警察已經在那裡設置了警戒線，坐在車前排的一個美國人指出了不遠處的奇奇·卡馬雷納給毒販們看。另一個保鏢洛佩茲，後來也成為了線人，他說，“這個白人早上來過，他告訴豐塞卡和昆特羅，我有你們要的信息，和我以前告訴你們的沒有什麼不同。”後來發生的事，正如那個白人所預料的那樣順利。

（在matter雜誌的報道里，這位代稱桑切斯的線人，聲稱定期給時任墨西哥總統米格爾·德拉馬德里運送可卡因，並指控德拉馬德里前總統是一位癮君子。）

化名“喬治·戈多伊”（Jorge Godoy）的保鏢線人，則提到了1984年在瓜達拉哈拉舉行的卡特爾高層與政府高官之間的會議。戈多伊穿梭期間，傾倒菸灰缸，重新裝滿酒杯，或者放上新卷制的可卡因香菸。他們保鏢之間靠著回憶，整理了一份與會者名單，那些與會者把這場骯髒的聚會搞出了行政州峰會的氣氛：

哈利斯科州州長 恩裡克·阿爾瓦雷斯·德爾·卡斯蒂略(Enrique Alvarez del Castillo)（後來卡洛斯·薩利納斯內閣的司法部長）；

內政部長 曼努埃爾·巴利特利（Manuel Bartlett Diaz）（美劇毒梟：墨西哥里MR.X的原型，1988年總統選舉最初被PRI提名為候選人，因DEA的指控，最後被卡洛斯·薩利納斯取代）;

國防部長 胡安·阿雷瓦羅（Juan Arevalo Gardoqui）（根據美國司法部文件，1993年，DEA截獲了屬於阿雷瓦羅的348公斤可卡因。）

國際刑警組織墨西哥中心局局長 米格爾·阿爾達納（Miguel Aldana Ibarra）

DFS瓜達拉哈拉辦事處主管 塞爾吉奧·埃斯皮諾·瓦丁（Sergio Espino Verdin）（美劇毒梟：墨西哥里被男主他們最初綁架的情報局官員，現實裡他離開DFS後進入了CISEN墨西哥國家調查與安全中心，也就是情報局。）

國防部前幕僚長、第15（哈利斯科州）軍區司令官 維尼西奧·聖託約將軍（Vinicio Santoyo Feria）；

還有一個他們稱為“中情局的古巴人”。

劇中的塞爾吉奧·埃斯皮諾·瓦丁

桑切斯說，他是在1984年5月或6月在豐塞卡家裡見過那個古巴人，不過他不知道那人的名字。他和一個墨西哥軍隊上尉一起打開裝著AK-47的板條箱，穿著淡黃色POLO衫的男人用古巴口音說道，“這些是從越南戰場上帶來的。”洛佩茲用模仿的語氣，指出古巴人參與了審問奇奇·卡馬雷納。而當貝雷勒茲將10張不同人物的照片給桑切斯、洛佩茲和戈多伊看的時候，貝雷勒茲說，線人們都把手指向了同一張照片。

“這不是一張容易讓人忘記的臉。”洛佩茲回憶道。

當然，貝雷勒茲自身的麻煩，或許比起追蹤一個墨西哥販毒集團裡的古巴人，更迫在眉睫。前面提到的醫生亨伯託·阿爾瓦雷斯被美國洛杉磯地方法院釋放後，他隨即發起了民事訴訟。貝雷勒茲的名字被洩露為綁架醫生的策劃人，墨西哥政府抗議越境綁架侵犯了國家主權，發佈了逮捕貝雷勒茲的命令。新當選的民主黨籍總統比爾·克林頓馬上與墨西哥總統卡洛斯·薩利納斯（Carlos Salinas de Gortari）進行談判，顯然薩利納斯將此事件作為了簽署《北美自由貿易協定》的籌碼，讓克林頓吃盡苦頭。阿爾瓦雷斯醫生的民事訴訟，也耗費了貝雷勒茲多年的時間，美國最高法院最後駁回阿爾瓦雷斯的上訴，認定他無權獲得救濟。但貝雷勒茲經濟上的拮据，加速了他婚姻的破裂。他的兒子也因為個人原因而自殺，留下了兩個孫子，由貝雷勒茲照顧。

因為檢察長辦公室遲遲沒有調查的消息，貝雷勒茲的不耐煩，也沒有贏得DEA新代理局長特瑞·伯克（Terry Burke）的好感。伯克是位為CIA服務12年的老兵，曾在老撾負責準軍事行動，並訓練古巴的反對者，為豬灣入侵做準備。

DEA沒有權力調查其他獨立的聯邦機構，但他們可以自查。伯克派出了一個內務調查小組，詢問了三位線人，被問及貝雷勒茲是否唆使他們撒謊，是否剋扣他們的報酬，是否讓他們聚在一起，把他們的指控講清楚。線人們拒絕了，不久，內務調查小組就從洛杉磯辦公室撤出。

傳奇行動還在進行中，但新政府認為應該關閉它，貝雷勒茲在退休前的最後一年裡，說服了法官，不會遵循墨西哥政府的要求，遣送在整個案件裡被貝雷勒茲認為價值最高的線人、墨西哥前聯邦司法警察指揮官吉列爾莫·卡爾羅德尼。卡洛斯·薩利納斯政府指控卡爾羅德尼挪用公款，勾結販毒集團，並要求舉行引渡聽證會。

Part Now

用如此大規模的篇幅，講述了奇奇·卡馬雷納之死引發的波瀾，如此多的信息中，我們試著整理和思考，誰應該為此事負責？

將謀殺DEA探員的主謀聯想到CIA傳奇特工，不可否認是件相當有誘惑的。只是，能夠證明“貓”羅德里格斯在謀殺現場的證據是什麼？DEA收到的錄音磁帶裡，並沒有所謂CIA特工的聲音，而貝雷勒茲堅持相信他一定就在現場。三位線人繪聲繪色地回憶了古巴人在審問奇奇時的說話，也缺乏與羅德里格斯直接的關聯，更像是暗示或者故意引導？如果我們做出一個惡意但有根據的假設，是不是有一種可能，是貝雷勒茲不滿新任DEA局長伯克在傳奇行動中所作所為（甚至貝雷勒茲的同僚菲爾·喬丹告誡他，DEA或者更高層有打算將他送去墨西哥受審，緩解跨境綁架一事帶來的壓力），而故意將曾經參加了豬灣入侵的CIA前特工，伯克和羅德里格斯聯繫起來，引發聯想呢？鑑於貝雷勒茲在之後接受紙媒或網絡媒體的發言，不由讓人覺得CIA介入奇奇謀殺一案的說法，更像是種個人恩怨。

羅德里格斯生平做了什麼，參與了CIA的哪些行動，一直以來都是謎，直到1989年他退休後出版了個人自傳，人們才瞭解到冰山一角。但將他和墨西哥或哥倫比亞販毒集團聯繫在一起的想象，貝雷勒茲絕對不是第一人。他的前面，還有一位更具公信力的參議員，也就是前文提到的克里委員會報告的作者，美國前國務卿約翰·克里。克里在1987年參議院反恐和毒品委員會上，指控羅德里格斯收取了哥倫比亞販毒集團的1000萬美元，但事後證明這一指控子虛烏有，克里向羅德里格斯致歉。

現實不是電影，對CIA運毒資助各國反對派組織的傳聞或指控一直不斷，但在沒有確實證據的情況下，指控美國的情報機構特工殺死其他機構探員的說法，必然無法引起多數人的共鳴，這也是美國國內主流媒體對貝雷勒茲的言論不感冒的原因。DEA兩任局長傑克·勞恩和特瑞·伯克否認貝雷勒茲是傳奇行動的主管，CIA和羅德里格斯也在接受訪問時否認與奇奇之死有關。至今還在關注奇奇·卡馬雷納案的人，比起無法證明的陰謀論，更想知道應該為此負責的罪犯是否受到了懲罰。顯然，很多人依然逍遙法外。

Part ……

試著把視線轉到墨西哥。

奇奇·卡馬雷納案跨越了兩任墨西哥總統。1982年至1988年的前總統德拉馬德里的內閣裡，先後有數名官員涉及卡馬雷納案或與謀殺他的販毒集團有牽連，

聯邦司法警察（PJF）前局長曼努埃爾·伊巴拉、

國際刑警組織墨西哥國家中心局前局長米格爾·阿爾達納、

前國防部長 胡安·阿雷瓦羅（根據美國司法部文件，1993年，DEA截獲了屬於阿雷瓦羅的348公斤可卡因）、

前內政部長 曼努埃爾·巴利特利（DEA認為其涉及謀殺奇奇·卡馬雷納，相關報道則指控他為瓜達拉哈拉卡特爾提供保護傘，收受卡特爾賄賂）

2009年，前總統德拉馬德里在接受墨西哥電臺採訪時，指控他的繼任者、同黨當選人卡洛斯·薩利納斯挪用政府秘密基金，其兄弟勞爾·薩利納斯通過獲得內定的政府合同獲得非法利益，與販毒集團勾結收取賄賂。幾小時後，德拉馬德里撤回了他的指控，歸罪於年紀大犯糊塗。

1988年至1994年的前總統卡洛斯·薩利納斯則是問題更多，他是墨西哥近代歷史上好感度只有個位數的總統，1988年選舉的舞弊是無法洗去的汙點。

他的家族被指控從事洗錢活動。1995年11月，兄長勞爾·薩利納斯的妻子寶琳娜·卡斯塔農(Paulina Castanon)和妹夫安東尼奧·卡斯塔農(Antonio Castanon)在瑞士日內瓦被捕，原因是他們試圖從勞爾·薩利納斯(Raul Salinas)化名擁有的一個賬戶中提取8400萬美元。儘管勞爾·薩利納斯從未正式獲得過超過19萬美元的年收入，但他們的被捕使他在世界各地的鉅額財富得以曝光，這些財富總計達數億美元。美國審計署的一份報告顯示，在1992年至1994年期間，勞爾·薩利納斯通過一系列複雜的交易，將9000多萬美元從墨西哥轉移到倫敦和瑞士的私人銀行賬戶。2008年，瑞士政府銀行從勞爾·薩利納斯凍結的1.1億美元銀行賬戶中拿出7400萬美元，交給了墨西哥國家銀行。瑞士司法部指出，墨西哥政府已證明有6600萬美元的資金被薩利納斯家族挪用，這些資金連同利息已歸還墨西哥。薩利納斯家族則不會收到任何被凍結的資金。

1997年，兩人的父親勞爾·薩利納斯·洛扎諾（Raúl Salinas Lozano）被美國法院指控與墨西哥販毒走私者馬格達萊納·魯伊斯有關。薩利納斯的親近人士出面否認。

1995年，也就是卡洛斯·薩利納斯下臺一年的時間，其兄長勞爾·薩利納斯被捕，罪名是策劃並謀殺革命制度黨PRI副主席何塞·弗朗西斯·魯伊斯·馬西。1999年被判入獄50年，2005年有罪判罰被推翻，被釋放。勞爾被捕後，卡洛斯即離開墨西哥，前往愛爾蘭，直到90年代後期返回。

《毒梟：墨西哥》第二季裡，毫無隱晦地將勞爾和菲利斯·加拉多數次同框，並將勞爾接受菲利斯的“幫助”、兩兄弟年幼時的暴行、PRI關閉計票中心電閘和販毒集團為卡洛斯·薩利納斯做假票直接呈現給觀眾。製片方的證據在哪裡，恐怕還有待觀察。

卡爾羅德尼，德拉馬德里和薩利納斯任內的聯邦司法警察（PJF）高官，遊走在販毒集團和DEA之間的牆頭草，或許我們不可否認卡爾羅德尼作為毒品戰爭和卡馬雷納被謀殺案中最接近權力層的線人，他所提供的信息幫助了DEA指控起訴或是理清了幕後的黑手，他和三位墨西哥前警察如實交代了一部分事情的真相，但出於獲得美國政府庇護而必須更加體現自己線人價值的時候，是不是對另一部分真相進行了加工呢？PJF所做的髒事不比DFS少，對涉及到自身腐敗和勾結毒販的事實，他又說出了多少？

2013年是個對墨西哥政局很神奇的時間點。PRI（革命制度黨）剛剛奪回失去12年的政權，他的對手PAN（國家行動黨）被各種醜聞籠罩。雖然在政治光譜上，墨西哥政壇的三大黨，革命制度黨屬於中間派，國家行動黨屬於保守主義的中間偏右，國家復興運動（MORENA）屬於左翼，三者發家的手段都是民粹煽動，真生怕有一天，某個候選人喊出要給墨西哥每家每戶的水管裡放牛奶。多數打著改革口號上臺的領導人，最終都無法實現選前的過度承諾，到最後把責任推給其他人或勢力，是他們一貫的方式。培尼亞·涅託，作為PRI奪回政權的勝利者，卻在下臺前後屢遭非議。2012年上臺後，墨西哥媒體的風向似乎就有為之前PAN或其他勢力批評PRI所作所為，特別是對待毒品和毒販的態度上辯護的趨勢。《Proceso》只是其中一家對CIA介入卡馬雷納案感興趣的媒體，它之前不惜餘力的批評卡爾德龍政府。

奇奇·卡馬雷納之死，的確藏著很多不為人知的幕後，但絕對不是表面上聳人聽聞的標題那麼簡單，傳奇行動到現在還在繼續中，也許不久之後，又會有新的故事出現。

現實和劇集中的米格爾·菲利斯

參考資料：包含英語版，西班牙語版，大致如下：

美國：

DEA（美國緝毒局）官網

DOJ（美國司法部）官網

《紐約時報》（NY Daily）1990年，2003年等

福克斯新聞網，2013年10月

《洛杉磯週刊》，2015年7月

在線雜誌《Matter》,2014年

《華盛頓時報》，2014年

《華盛頓郵報》，1985年

《時代》雜誌，1988年11月

《Generals in the Palacio: The Military in Modern Mexico》作者：Roderic A. Camp

西班牙：

《國家報》（El Pais）

墨西哥：

《Proces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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