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父亲位于曼彻斯特市中心的西班牙餐厅地下室里，胡安-马塔似乎有些无精打采。
他在那里宣传自己的新自传，但是他无法掩饰曼联持续动荡带来的痛苦与不安。他引用了在NBA打拼的同胞里基-卢比奥的话——“不卑不亢”，但他也明白，在现代社会中要保持这样一个平衡变得越来越困难。
马塔说：“结果毫无疑问是很重要的，但现在，每件事情的结果都会产生影响，而且现在有这么多可以讨论足球的平台，尤其是一些新媒体的出现，很容易让事情变得更大，每一个结果，每一个错误，每一个目标都会比以前放得更大。随着影响越来越大，已经很难达到这种平衡。当你赢的时候一切都很顺利，但当你输得时候一切都只有更糟糕，一切都被放大了。”
曼联的衰败就是如此不幸地被放大了，以至于马塔不希望再发出声音让曼联躺着也中枪。即便在他个人网站的最新博客里，他也只是轻描淡写了最近作客不敌纽卡斯尔的情况，以及提到即将在本周日在老特拉福德的“双红会”是“扭转困局的大好机会”。
马塔说：“在这情况下，这是最完美的赛程安排？比赛结束后再告诉你吧。如果我们赢了，我会告诉你那是完美的。”
在采访现场，有一名曼联的俱乐部新闻官坐在附近，准备随时在专访话题跑偏的情况下出面纠正。这是一个时代的标志，一位聪明而且能言善辩的31岁老将竟然需要被这样监护着，但是现实地说，难道他在过去6年里没有针对俱乐部的状况提出过见解吗？他还能说什么呢？也许说的再多让人感觉是在浪费每个人的时间，现在是时候该拿出实际行动。
所以在采访中我们讨论的是与曼联完全完全不相关的话题。在马塔的新书最后，他写道，他很担忧“现代足球对结果越来越重视，好像胜利不是主要的事情，而是唯一的事情。”，也担心职业足球正变得“越来越不讲究美感”，或者说是“进攻足球越来越少，有创造力的球员已经没有立足之地”。现在的俱乐部谁还会签下贝莱隆，谁还会签下里克尔梅。对于现在的标准，他们都“太慢了”！
当提到贝莱隆和里克尔梅时，我的脑海里就会浮现出这两位进攻大师分别在拉科鲁尼亚和比利亚雷亚尔的日子里，如何用他的技术、进攻视野以及美妙的风格在西甲赛场上绽放。马塔也眼睛一亮，但是很快又露出一丝忧郁，因为他惋惜职业足球正逐渐失去艺术性，那种纯粹的创造性进攻角色似乎不再被需要。
马塔说：“这种纯粹的十号位球员，是…怎么说呢，灭绝了吗？也许还没灭绝，但已经不像以前那样有立足之地了。在过去，根据球队的不同，在单前锋或者双前锋的后面，总是有这么一个纯粹的进攻角色。现在有了不同体系的潮流，这个位置已经演变成执行不一样的角色。这些十号位球员都是我喜欢的球员，他们的天赋让他们发挥出最好的水平，他们可以通过传球和其他人不具备的洞察力来改变比赛。”
像哈梅斯-罗德里格斯、埃里克森、库蒂尼奥这样的球员都被迫放弃这个角色，至于厄齐尔，他的确在自己的巅峰时代凭借一股优雅的创造力征服足坛，但是如今在埃梅里的麾下，他已经越来越不受待见。
马塔说：“老实说，我不知道怎么了。我和埃梅里在巴伦西亚共事过三年，我很了解他，但我不知道阿森纳的日常事务。当然，厄齐尔是一名进攻创造者，一位有很多优秀品质的球员。”
这让人想起去年德国国家队主帅勒夫放弃厄齐尔时所说的话，勒夫说：“像内策尔、普拉蒂尼以及齐达内这样的球员已经消失很久了，那些组织进攻的人都处于更深的防守位置，这些都是非常重要的位置，他们掌控着比赛，比前场的球员更能控球，所以经典十号位角色已经不存在了。”
这也是厄齐尔对自己的看法，马塔也如此。在英超的大部分时间里，无论是早期在切尔西还是如今在曼联，马塔都被安排在边路。有时候，主要是在范加尔任内，作为曼联主要创造力来源的马塔得到相当程度的重用，无论是作为十号位还是右边前卫。可是大多数时候，球队整体并不在状态，阵型打法随着主帅的更迭被打乱，几乎没有持续的正面影响。
贝莱隆、里克尔梅以及厄齐尔，他们的纯粹创造力已经不像以前那样被重视了。但这样的讨论无论在巴萨还是在曼彻斯特的另一边，都是不太可能听到的。在瓜迪奥拉麾下，甚至连守门员都被鼓励在场上以创造性的方式去思考。一般来说，21世纪的第一个十年里，也是贝莱隆和里克尔梅巅峰的年代，进球率持续攀升。但当创造力消弭的这个十年里，却很少人认为进球率会因此有所下降。
马塔认为：“可能更多是因为比赛已经改变了，现在对身体素质的要求更多了。比赛节奏更快了，你需要在身体上做更多准备。如果你和以前的球员交流，他们会告诉你现在的节奏更快了，所以活动空间更小了，你必须做好更充分的准备。我想这也取决于你怎么去看待，和生活中每件事一样，你可以对每一种观点有不同的见解。我在西班牙国家队很庆幸能以我认为有吸引力的打法赢得了世界杯和欧洲杯，但我不认为这会是常态或必然，毕竟过去也有过打法并不讨喜的球队赢得过冠军。”
“我认为很多人对足抱有积极态度，他们意识到你可以踢某种类型的风格，而且是一种有吸引力的风格。不过，我也感觉到，大家越来越执着于胜负，把胜负看得比天高。有时候你会觉得，如果输掉了比赛，那会是一场悲剧；如果赢了，那是一种释怀，但不是快乐，而且尤其是当你在一家大俱乐部效力时。当然，我也能理解一些主教练试图用更紧凑的比赛节奏来迫使对方犯错从而获得进球乃至比赛胜利，这样另一种看待比赛的方式。”
本赛季是马塔在英超的第9个年头。在切尔西的头两年半里，他经历了博阿斯、迪马特奥、贝尼特斯以及穆里尼奥四任主帅。加盟曼联后，他又历经了莫耶斯、范加尔、穆里尼奥以及索尔斯克亚四任主帅。马塔从来没有机会在一支打法自由开放的队伍里施展自己的才华，那种失败的恐惧感和不快乐的感觉，似乎充斥在过去六年的曼联时光。
马塔谈到了一名组织核心的确切责任，他描绘了这样一个场景：右后卫队友把球传给还没过中线的他，那是一次防守反击的机会。这时候，是否已经知道队友们都在哪个位置，他们在进攻中全力加速前进又可能跑到哪个位置？
马塔说：“这是你必须弄清楚的，动作越快（最好是在接球前）对你自己和全队都越有好处，因为这样你会让球队的进攻更流畅。对于一个创造型的进攻球员来说，选择正确的接应点是非常重要的。这就是为什么我一直喜欢中场球员，中前卫球员总是需要作出正确的选择，有时候送出渗透性的传球，有时候掌控局面。对我来说，在那一瞬间，脑海里必须做出决定并付诸行动，这是一名球员能否上升到更高境界的关键。在我们谈到的这个反击场景里，这也取决于你的队友，你需要知道他们的能力。”
想象一下自己处在马塔的位置，当他接到球的时候会有什么选择？曼联有一些速度很快的球员，特别是拉什福德、马夏尔以及丹尼尔-詹姆斯，不过曼联很少像利物浦和曼城那样进攻。在过去这么多任主帅的带领下，曼联太过频繁地采用可预测的战术以及太多传中与远射来打击对方的防守。
这和大卫-席尔瓦形成了巨大而且明显的对比。马塔和席尔瓦一起在巴伦西亚和西班牙国青队共事，后来又一同进入了国家队。当席尔瓦在曼奇尼和佩莱格里尼麾下踢球时，他捉摸不透的风格以及令人着迷的技术天赋无论在十号位还是4-2-3-1阵型里的边路角色都会被扼杀。但是瓜迪奥拉甚至在上任曼城主帅前就知道，把席尔瓦放在三中场体系中的拖后中场能造就巨大的成功。
看着席尔瓦，马塔是否带有一种嫉妒的感觉？如果十号位消失了，在理想的状况下，中前卫会不会是过去几年马塔最理想的归属，而不是以右翼角色试图去影响比赛？
马塔说：“我想这取决于自己职业生涯所处的阶段，我还记得我在巴伦西亚的时候踢的是左边锋，那是因为我们的风格以及我的年龄所决定的。我能踢撞墙式配合，也能踢出身后球，这对我来说太完美了。或许那时候我的动作比现在更快，这也是正常的。随着年纪渐长，你会对比赛有更深的理解，可能会做出更好的决定，这样你就可以在其他位置上比赛了。”
“当然，这也取决于你的球队和你身边队友们的表现。在国家队里，我在你提到的位置上踢过几次。在曼联也踢过，我很享受在那个位置上比赛，因为我能更多机会去梳理机会。我打过不同的位置，小时候我是一名前锋，后来逐渐从左边锋、右边锋转变到十号位，但是我认为我是一名攻击型中场，所以你提到的位置可能是当下最适合我的位置。”
马塔新书里的另一个主题是他提到的“自我的社会”。他不仅把这个词用在现代足球上，也用在了现代生活当中。书中写道：对关注、追随者以及认可的需求正超越理性，这已经渗透到足坛当中。这种“自我的社会”是现代足球的一种趋势，人们对个人奖项、表现以及纪录的重视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然而，最好的当代教练如瓜迪奥拉，则设法将创造力运用到一个团队框架中。在曼联，这种平衡看起来和以前一样难以捉摸。
马塔说：“当我写这本书的时候，我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也没有想过世界的一些决定是否受到这种心态的制约。但我们必须明确，那就是显然每个人都希望站出来当那个制胜的关键英雄，这是正常的。但我们是团队作战，不像网球运动员或高尔夫运动员那样单兵作战，所以我们需要为个人的发挥尽最大努力，也要必须尊重队友的表现。在努力争取个人脱颖而出和成为受人尊敬的团队成员之间，很难做到最好，也很难去平衡。但谁又会在人生的每一次都百分百地实现自己的价值呢？这几乎是不可能的，对吧？“所以，当现在我谈论这种自我的心态时，更多是关于社交媒体。它把每个人，包括我自己，带到一个我们展示自己生活的地方，那里全是‘我，我，我，我，我’，而不是其他东西。”
“我不确定这是否影响了比赛的风格，这取决于你怎么踢吧。如果你能一人带球连闯三关，那么你就会这么做，这就完美。但是如果你只是为了突破而突破，而不是为了作战需要，那么这就不完美了。知道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什么时候不该做什么，这对于很多球员来说，是一件困难的事情，包括我自己。”
比起大多数人，马塔做出这些决定似乎都要轻而易举得多。他是一名头脑清醒地球员，在球场上作出正确的传球和说正确的话一样重要。可是问题在于，无论是正确的传球还是正确的话，是否都很容易就迷失在曼联的堕落之中？
马塔比他的大多数队友更清楚，与利物浦的交手提供以一次改变的机会。2015年在安菲尔德上演的“双红会”中，马塔“梅开二度”，其中第二个进球更是一脚精彩绝伦的剪刀脚破门，这两个进球依然是曼联近年令人失望的成绩中的最高光时刻之一。
马塔说：“（对我来说）那是很棒的感觉，对我们来说是完美的一天。当时我们的比赛风格、胜利的方式以及我打进第二球的动作，都是在足球场上能游泳的最好感觉。有人问过我几次，是助攻好，还是进球更好。进球能带给你最好的感觉，可这只是一种兴奋的释放。有时候正因为如此，你甚至不记得你是如何庆祝的。”
马塔和他的队友们即将在周日主场的比赛中感受到巨大的压力，他知道对阵利物浦的比赛结果无论输赢，都会被放大。尽管他哀叹现代足球失去了美感和纯粹，但对于双方来说，特别是英超这个层级，比赛结果才是最重要的。即便像马塔这样的唯美主义者和纯粹主义者，在这种情况下，“丑陋的胜利”也是可以接受的。
閱讀更多 足球講壇 的文章
關鍵字: 胡安·马塔 足球 胡安·罗曼·里克尔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