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傳利/口述

《自拍》的讀者朋友們，大家好，我是王傳利，今年38歲，農村出身，一路打拼到今天，事業小成，家庭美滿。

其實十三年前，我經歷過一段失敗的婚姻，曾懷著讓人生省力一點兒的幻想，“高攀”富家女，走了彎路。

幸運的是，我後來遇到了真正合適的人，兩個人踏實生活，闖出了一片天。現在，我們有十多套房子，車也是百萬級別的。我很珍惜如今的這一切。我想通過自己的經歷告訴大家：人生不應該依附於別人，自己打拼才真正靠得住。

2018年父親節，我和朋友舉辦活動，現場請了幾個參加過越戰的老兵

01

1981年,我出生在魯西北的一個小村莊，是家中長子，下面還有一個妹妹。從我有記憶起，爸一個人幹三份工，媽則種全家的地。他們終日為錢發愁，嘮叨的話、疲憊的神態我都記在心裡。

這是我小學5年級時和同學的合影（左一是我）

在這種環境下長大，我很早就意識到了錢的重要性。1994年，升初中後，我利用寒暑假打零工補貼家用，三個月掙幾百塊，頂得上家裡半年的菜錢。

那時雖然生活艱苦，但我心裡並沒有太大落差。同村孩子走的路都差不多：成績優異就努力讀書，爭取考個好大學，改變命運；讀不下去的就儘早成家立業，闖社會。

我知道自己不是讀書的那塊料，1996年初中畢業後，我就不讀書了，去鄰市禹城打工，工地裡的活兒做了個遍。

1998年在鄰市禹城打工時，第一次見火車，在鐵軌上照的

我是村裡遠近聞名的好孩子，肯吃苦、掙得多，錢都交給了父母。兩年後，我18歲，到了村裡人該結婚的年紀。有人張羅著給我說媳婦，介紹的是本村在窯廠叉磚坯子的女孩，比我大兩歲，壯實有力氣。我堅決不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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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段可能到來的婚姻令我醒悟，如果繼續這樣下去，我就會一輩子待在老家，未來一眼望到頭。九十年代，農村娃能當兵很榮耀，是能夠改變命運的跳板。村裡幾個當兵的鄰居哥哥發展都不錯，我動了念頭，向父母提出想去當兵。爸媽雖不願意但拗不過我，只好答應。

入伍前，朋友來到家裡為我慶祝。

1999年12月，我入伍了，是濟南軍區的第三批新兵。在部隊，我遇到了來自天南海北的人，有的天資聰穎，有的家境優越。我感受到了落差，認識到自身的平凡。

剛入伍時，同期新兵有爸媽給的1000塊零花錢，我身上只有300塊。差距不僅在經濟方面，他們有的出身將門，有的高中成績好，學東西快。還有位來自湖南山區姓石的戰友，在老家買包煙都要跑步翻個山頭，體能很好。他擅長五公里越野跑，每次成績都在16分鐘左右，比我快了近1分鐘。由於起點低，三個月的新兵集訓中，我總是拖後腿，心裡又焦慮又自卑。

這是在部隊時，同班的戰友為我慶生。當兵後的前四年，春節我都是在部隊過的。戰友之間的感情總是最真摯

集訓結束後，我被分配到最偏僻的近郊區。從城區到郊區，落差太大，一直以來壓抑的情緒爆發了，當晚我哭著在日記裡寫道，我是一個被拋棄的孩子，我一定要通過自己的努力，改變現狀，讓看不起我的人認識到，他們錯了。之前400米障礙賽時，我最恐懼的是第二個障礙——2米X2米壕坑。副班長很嚴厲，他舉著棍子在背後看著，我只能逼著自己閉眼跳，幾次之後，跨越了心理障礙。我心裡明白，自己天資平凡，能做的就是向優秀的班長、士兵學習。2000年3月，下連後的一次考核，我為了爭一口氣，咬牙堅持，最後5公里輕裝越野跑得了第一，成了先進。

2000年，我接受集團軍優秀共青團員的表彰，父母去部隊看我。照片中第二排右一是我。

後來，我陸續得了優秀共青團員，連續6年的優秀士官，這些榮譽帶給我自信。2003年，我正式入黨，做到了代理排長，工資從剛入伍時的月薪45塊，逐步提升，500塊、1000塊，到了2007年，月薪已到了2100元，在同期中算比較高的水平了。

這是2002年，我和戰友去濰北靶場演習時拍的，手扶帽簷的是我們班的寧班長，我當時是一炮手也是副班長。

但接下來的4年連續申請提幹都沒能成功，錯過了好時機，之後超齡提幹更加困難。本以為在部隊能大展拳腳的我，非常灰心，決心退伍。爸媽也支持我的決定。

03

那時，我已26歲，村子裡年紀差不多的人都已經結婚生子，只有我一個人還單著。

在部隊8年，除非必要，我很少休假，因此錯過很多大事。這是02年堂哥結婚，爸媽和我妹妹的照片。我在部隊。

他們拜託了在濟南的親戚幫我介紹對象。女方是濟南人，比我大4歲。對農村人來說，30歲已經是大齡剩女了，但她家庭條件很好，爺爺是國企的元老，父親在省城機關單位工作。

2006年7月份，第一次見面，我就知道她不是我喜歡的類型。那時候我最喜歡的女歌手是田震，前妻無論長相還是性格都不符合我的想象。然而提幹失敗，處在情緒低谷的我，抱著只要“不說我不行，我就同意”的態度去見面，很快定了下了這門親事。

其實我心裡明白這是高攀，但還是抱有僥倖心理，覺得娶了她，爸媽有面，自己走入社會也能省力些。另一方面，她在大學城和朋友合夥開了家鞋店，生意還算不錯，給我的感覺是可以一起過日子的人。婚前，我只給了1萬的彩禮，房子由對方提供，一切看起來都很順利。現在想想，

籌備婚禮時，我得知她放棄了鞋店，準備安心做家庭主婦。當我提出夫妻一起開間服裝店，作為工作之外的另一筆收入，她卻反問我，“需要我開一個店來養你嗎？”我只好作罷。

04

剛復員時，她父母曾有意介紹我去濟鋼工作，但新婚不久已爭吵多次，我自尊心受不了，就拒絕了。在等待安置工作時，我偶然走上了創業經商的道路。

我的復員證

那是2008年4月，我和戰友閒聊，得知在北京有個掙錢的機會：為順利舉辦奧運會，北京需要大量的安保志願者。我和戰友商議和濟南的保安公司合作，從中賺取中介費。

從4月到8月，我往返濟南和北京兩地數不清多少次。每成功介紹一個能掙200元，結束時，一共掙了70萬，到手的也有小50萬了。本來我剛從部隊出來，對社會生活難免有點兒畏難，但這件事鼓舞了我，原來掙錢沒有想象中那麼困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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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決定放棄安置工作的機會，自己闖一闖。前妻倒沒說什麼，但她的家人很不同意。在他們心裡，創業、經商太過冒險，穩定的工作才能旱澇保收。有次生意上往來，我在青島急需用錢，拜託濟南的朋友回家取幾千塊應急。過後，她父親知道了責備我，“我這錢是用來養老的，不是用來給你創業的”。無奈之下，我只好給他打了欠條。

2008年，前妻懷孕了，她父母搬來同住，這期間，矛盾越來越大。一次和戰友去喝酒，十點後才回家，她爸爸把門反鎖了，不讓我進門。我連隊的連長、指導員一起送我回家，連長在門外替我解釋，但裡面就是沒人應聲。我覺得自己特沒面子，強忍著送走了連長、指導員。那次之後，我想到了離婚。我還年輕，還不到30歲，我不想自己一輩子都陷入這樣一種關係之中。2010年夏天，我正式結束了這段婚姻。我是淨身出戶的，夫妻共同財產都歸了她。

06

很多人離婚就像打了一次兩敗俱傷的仗，總會對關係陷入一段時間的懷疑，但我更多感受到的是輕鬆、解脫。客觀來說，前妻是富家女，聽父母的話，燒得一手好菜，不愛交際，沒什麼事業上的野心。這種性格對有些人或許視若珍寶，但我卻是難以忍受。在這段婚姻中，我最後悔的是，沒考慮清楚，倉促進入，以為走了捷徑，但卻害了自己，害了前妻，也害了孩子。

緣分真的很奇妙。2010年秋天，我在家鄉的生意賠了很多錢，陷入停滯，老家親戚介紹我去北京工作，想不到這次北京之行令我收穫了一份幸福的婚姻。2010年12月12日，到現在我還記得這一天，這是我和現在的妻子相遇的日子。那天，我應邀參加北京的山東老鄉會，在梅蘭芳大劇院附近的太和文華酒店。一看見她，我就有好感。酒桌上聊天時，又瞭解到我們兩個老家相聚不到50公里，而且是同一天離開濟南來北京的，彼此的印象更深了。如果讓我說具體心動的瞬間，我也說不上，但是見了她，我才相信了一見鍾情。

聚會結束後，我們倆又找了一個咖啡廳坐下來聊。這才知道，我們同是淪落人，有相似的生活經歷，對未來也有相似的奮鬥目標，相見恨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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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識幾個月後，我們幾乎隔幾天就會見一次面。原本我借宿在北京工作的表哥家，她在北三環租了一間地下室。2011年1月，正式確立關係後，我們在廣渠門三環橋附近租了一個幾平米的小屋。我還記得那天，兩個人一起去逛附近的超市，買了一個電飯煲，我們到現在還用著，9年了，即使搬家也帶著，我覺得它是我們感情的一個信物。

最開始在一起的半年，其實也是彼此試探、磨合的過程。她性格豪爽，不拒絕喝酒，下班後，我們倆常去吃羊蠍子火鍋，再點瓶二鍋頭，邊喝邊聊。有一次，兩個人都喝得微醺，她說自己之前想過，要找一個成功過也失敗過的人，經歷過風浪的男人才靠得住。她笑意盈盈的眼神，我至今也忘不掉。那次後，我更加確認了我們的感情。

這是在一起後，妻子為我做飯時，我隨手抓拍。

感情穩定後，我們倆也憂慮著未來的發展。她來北漂前，在南方做過大學老師，一直關注教育行業，尤其是幼教，卻苦於沒有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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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年5月，家裡一個哥哥提到，老家縣城的一家幼兒園辦得不錯，老闆是他熟悉的人。我和老婆動了心思，去請教經驗，越發覺得我們倆辦幼兒園這事兒可行。她有專業知識，我有之前創業積攢的人脈資源。與其在北京漂泊掙死工資，為什麼不回去闖一闖？

我和爸媽講了未來的計劃，他們倆通過銀行及民間貸款為我湊了13萬，我和老婆也四處湊，再加上已有的積蓄，湊了60萬，盤下了德州經濟開發區的一間幼兒園。盤下時，它還在虧損中。

為了扭虧為盈，我們倆想了各種辦法。最基礎的就是樹立口碑。我和老婆把一間超市當作食堂的採購點，只買新鮮、優質的食物。另外還把幼兒園內的充氣蹦床、滑梯搬到了室外，小區附近的孩子都可以來免費玩兒。

幼兒園內一景。

2012年春天第一次招生，就招了30個孩子。2012年末，幼兒園重新走上了正軌。之後我和妻子又陸續買下了5家幼兒園，2016年，我們在德州一共開了6間幼兒園，做成了德州小有名氣的品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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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夫妻店”後，我們倆聊天的話題從過去的經歷、工作的瑣碎，擴展到了對共同未來的探索。

這是2015年，在遊輪上，我和老婆請馬來西亞的歌手喝啤酒。

2013年末，我手頭重新有了積蓄。還清貸款後，我考慮給家人投保，從深圳的朋友那兒瞭解到境外保險的優惠政策，再次發現商機，加入了保險團隊，當年就做到團隊第一名，拓展了30個高收入客戶，大部分是這幾年商場打拼時認識的朋友，掙了500多萬。

這是我和團隊一起參與會展，做宣傳。

我給爸媽在德州全款買了一套170平米的房，加上車庫，一共85萬。2014年，又給岳父母在縣城買了差不多大的房子。現在，我們在老家擁有十多套房產。經濟條件的改善伴隨著生活質量提升，也令我在親戚朋友中更有影響力。閒暇的時候，我們經常帶著家人、親戚四處旅行。

2015年夏天，帶著父母岳父母孩子外甥去北京頤和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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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作之外，我和老婆都是隨性的人，平時也總有聊不完的話題。一次，我們在德州逛商場，看到一對高腳杯特別喜歡，買了回去，晚上兩個人用高腳杯喝啤酒，邊喝邊聊，最後喝了整整一箱。老丈人知道後問我們，是遇到什麼愁事兒了嗎？為什麼喝得那麼急？我們倆相視而笑。

這樣的默契還有很多。2015年國慶節，我們沒有出去玩兒，7號在家吃晚飯時，半是開玩笑半是抱怨地說，全國人民都出去玩了，就我們倆在家，哪兒也不去。最後一拍即合，立刻買了機票，簡單吃飽了就去安徽黃山。第二天凌晨3點，到了宏村，敲開旅店的門，整個酒店就只有我們兩個。

我們倆都喜歡旅行，這是2015年，我和老婆在杭州宋城看演出。

2016年，我們有了一個小女兒。為了奶粉錢奔波，我們又在縣城開了一間音樂餐廳，高峰期一晚上流水能有1萬塊。

2016年，小女兒剛出生不久時拍的，我的三個女兒，都很可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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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營幼兒園、開音樂餐廳，同時做保險副業，在小城生活有滋有味，卻也有點兒過分安逸。這時候是媳婦兒敲醒了我。

18年秋天，有次和朋友喝酒回來，她跟我說，王傳利，你不能再這樣下去，我們不能不求上進。北上廣深四個城市，你選一個，我們出去闖一闖。 那時幼教行業到了一個瓶頸期，民辦幼兒園不再像以前那麼好管理，利潤減少。少了一大塊收入後，未來三個女兒讀書怎麼辦？這個問題確實不得不考慮。

我倆算了算3個孩子的學費，一家五口人的未來幾年支出，一個月不賺5萬塊錢就吃不上飯，與其在家溫水煮青蛙，不如出去闖一闖。把幼兒園交付給託管後，2019年5月，我們一家五口來到了深圳。

2017年，我和老婆吃過晚飯後散步時拍的。

如今在南方已經生活半年了，我聯繫了2個朋友一起合作新的項目，是和網絡支付相關的。進入新的領域，對我們倆來說不是一件難事兒。雖然我們不夠聰明，出身也一般，但做事有一種執著。另外，廣識好友、講義氣，這也是我的優勢。未來會怎麼樣，誰知道呢？ 但經歷了過往的風風浪浪後，我相信，有老婆陪我一起打拼、闖蕩，這樣的人生總不會比從前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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