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人生路不易,比比更心伤。
每个孩子在成长中,都会遇到至少一个“”别人家孩子”,那个人是那么完美,像一个王者戴着荣耀光环,高立于珠穆朗玛峰之巅俯视着你!
你们之间的距离远远超过8848米,随着地球的自转,差距还在悄无声息地扩大,让你听到石英钟的指针滴答声都会不寒而栗——这几秒,我又比那个神落后了!
我的那个“别人家孩子”叫小强,是我姨家大表哥的孩子,按辈分应该叫我表叔,可他和我同岁,只比我小几个月,每次叫我都是直呼名字,我没有一次享受过叔叔的待遇。
这个就不计较了,可怕的是我妈天天拿他来刺激我。
“我今天去你大姨家,小强特别懂事,老姨老姨叫得可甜了,你看看你,见到人都不会说话!”
“你表姐说小强这次又考了全校第一,奖状都贴满墙了,老师还带人家去市里抽考呢!”
每当这时候,我就会特别无奈地低头看自己的脚尖儿,像一只偷油吃的小老鼠被大猫逼到了墙角。
我虽然也一直是班里的尖子生,但和小强相比,总是差那么一点儿火候,中考的时候我拿了全班第一,但他是全校第一,总分比我高了十几分。
在尖子生的较量中,十几分已经是很大差距了,据说多一分就能甩开几千人。
二
风水轮流转,明年到我家。
高二文理分科时我和小强不约而同地都选了文科,那时高考改革开始考文理小综合,文科综合包括历史、政治和地理,全是我最拿手的。
改革总会有人受益,也有人受损。
从文理综合成绩来看,我不如小强,但是文理分开的话,他文科实力就远不如我了。
特别是文科综合不止考课本上的知识,喜欢课外闲书胜过课本的我,优势就更大了,而小强平时除了课本外,很少看其他闲书。
这种差异很快在分数上表现出来,一天我妈回家忧心忡忡地说,小强最近两次考试大退步了,他都急出病来了,他妈妈也专门到学校附近租房照顾他,都不让他住宿舍了。
我当然暗自窃喜,装作无所谓的样子问,为啥啊?
他不适应文科综合考试,分数考得太低了,我妈有些难堪地说。
很多年后,当看到雷布斯所讲的专注、极致,我不免想起了小强在文综考试上的走麦城。
综合素质是建立在专业能力基础上的,没有专业能力,所谓的综合素质不过是一盘散沙。
三
高考的时候,小强和我的差距拉得更大了。
他只勉强过了一本线,最后上了本省一所大学。
这座百年老校虽然在省内赫赫有名,但放到全国范围来看,就泯然于众人矣。
而我,近乎完美地实现了我妈对我的期望,以全县第一的成绩考上了京城一所985&211大学,当时真的感觉自己家祖坟冒青烟了。
以往取得的成就,往往会成为一个枷锁,限制住了一个人今后的路。
小强从小学开始一路学霸,只是到高中才意外折戟,虽然他的这次失败对于大部分人来说已经是很大的胜利,但他心里是不甘的,他觉得自己应该配得上更好的学校。
他要考研,把目标定在了天津最著名的大学。
我曾经和他一起聊过那所出了两个总理的学府,至今还记得他眼里放出的光,那是一种男孩子看到自己心爱的女生时的光,可谓真爱之光,看得出他确实特别喜欢那所大学。
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小强考研没能如愿,他又一次尝到了人生的苦涩,就像未长熟的酸梅。
年轻人都是屡败屡战的,小强当然不肯轻易放弃自己的理想,他要复读。
复读没有错,只可惜他选择了一条成功难度很大的路。
也许为了省钱,也许对继续花父母的钱感到内疚,他没有全心全意复读,而是到他父亲的小工程队上给民工做饭,空暇之余再用来复习考试。
人最怕三心二意了,那样往往两头都捞不着,最后一事无成。
在我的印象里,除了教师等特殊职业外,其他边工作边复习的,考上研究生的几率是很渺茫的。
小强第二次考试又失败了。
他不甘心,继续当厨子半工半读,第三次考试自然又失败了。
他还不甘心,继续当厨子半工半读,可惜第四次考试又失败了。
再强大的人,在连续打击面前也会退却。
小强不在当厨子了,他选择去工作,想挣点钱后再去考研。
事后一个亲戚大骂他父亲,太不会教育子女,无论如何也不该让一个堂堂大学生去工地当厨子,太丢人了!
其实丢人不可怕,可怕的是厨子的锅碗瓢盆叮当响,几乎完全堵住了小强的考研路,这才是他人生最可悲的地方。
男怕入错行,小强第一次工作选择的行业很不好,谁都想不到一个省重点大学毕业的高材生会去做直销,他去了一家马来西亚直销企业,开启了自己的第一份正式的工作。
也许这是他受工地上民工们言论的影响,以为直销做好了可以躺着赚钱,日进斗金。
可惜别人的阳光大道,也许刚好是你的独木桥。
四
小强一向自诩自己为社会人儿,觉得自己特适合做销售,“我不想去做整天待在办公室的工作,销售在外面溜溜跑跑,就能赚大钱!”
可惜理想是丰满的,现实是瘦骨嶙峋的。
他在直销企业呆了三个月,就被迫离职了,原因是他一单也没签下来。
此后他消沉了一段时间,又看上了京城一个茶庄,他想卖茶叶了,也许是受了乔家大院乔致庸的影响,想成为大茶商。
傲娇的茶庄拒绝了他,理由是他们的销售只招专科生,怕他一个重点大学的本科生待不住。
无敌就是这么寂寞,哎,好无奈!
刚好我这时也研究生毕业了,要在外面租房子住了,小强也顺便来北京找工作了,我们合租了一间房子,开始了一年多的室友生活。
他刚来北京时找了个保险销售工作,干了三个月,依旧是一单未成。
连续的打击让他彻底颓废了,他开始整天窝在屋里玩电脑,偶尔投几个简历,但也懒得去面试。
可以看得出他每天睡觉的时候很为自己的颓废感到内疚,但第二天起来照旧玩电脑,唯一的出门机会就是吃饭。
他就这样周而复始的在颓废和内疚之间徘徊,相信这种状态是很多人的经历,小强有,我有,你们也有过。
这种乾坤颠倒的日子过了大半年,他实在受不了了——没钱交房租了!
父母是一个人最后的依靠,无论你在外面混得有多差,他们都不会抛弃你,家是你永远的港湾。
小强回天津了,和他爸妈住在一起,起码可以省去房租和饭钱了。我后来才知道,他那时找很多同学借了钱,而且到现在也没有还人家钱。
随便说一下,他当时也跟我借了几千块钱,理由是他爸的工程队临时需要钱周转,现在想来也许这笔钱都被他用来吃饭交房租了。
他中间还过我一次钱,剩下的四千多块钱,到现在都挂在账上。
五
其实小强是一个很上进的人,他回天津后重新规划了自己的生活,每天早上五六点起来跑步健身,晚上听一个小时的BBC。
他还加入了一家骑行协会,周末时间和骑友们在津门大地上任意驰骋。
兴趣高昂时,他索性来了一次京津骑行,用了一天的时间,从天津一直骑行到北京,不得不佩服他的体力和毅力。
我请他吃饭聊天,看得出来有节制的生活还是很有效果的,几个月不见,他廋了好多,貌似从160减到了130,人一下子变得精神了,整个状态也处于巅峰。
那天我们聊了很多,他讲了听BBC后自己能顺利听懂绝大部分六级考试的听力了,他第一次考研就栽在了英语上,这是他的心病。
他还说不准备考研了,要考MBA,将来做职业经理人。
他还有了创业的点子,围绕骑行做一个创业项目,通过组织骑行活动来变现。
虽然我没有创过业,但我觉得他有点儿异想天开了,但又不忍打击他的积极性,只能附和着说:这个想法不错,如果有需要的话,我可以帮你找人入伙。
说到这时,他的脸色突然暗淡下来,低头看桌子上的残杯剩盘,默默地说了一句:嗯,我们可以试试。
原来他对自己的项目并不是特别有信心。
其间,我有一句话几次想说出口,可话到嘴边又咽下去了,还去厕所为自己打了气,可惜最后还是没能说出那句话:
你啥时候还我钱?
这个世界真是颠倒了,感觉我反而欠小强好多钱。
六
那次吃饭之后,至今我们再也没有见过面,他为了不还钱,经常切断我们之间的正常联系。
我虽然当面不好意思要钱,但在手机上还是敢说的,我给小强发了条微信:我最近急着用钱,那几千块钱能不能还我?
他很快就回复我了:没问题,等我下个月发工资了就还你。
他当时在一家体检公司做销售,看他朋友圈业务似乎做得不错,我觉得这次还钱没问题了,急忙受宠若惊地陪他聊了几句,开始憧憬着钱到账时的喜悦。
一个月很快过去了,我又发微信提醒:小强,发工资了吗?
等了大半天他也没回复,我预感到情况不妙,又赶快给他发了QQ和短信,依然没有回复。
我急忙打电话过去,一个甜美的女声想起:您好,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停机!
我当时仍是不到黄河心不死,又给一个老乡、小强的同班同学打电话,结果那兄弟比我还惨,他也有大半年联系不上小强了。
我们又深入交流了一下,原来小强一直在和自己的众多债主玩儿捉迷藏游戏,平时联系好好的,一旦给他要钱,他就失联了,过了一段时间后,他又若无其事的出现了。
但只要你一给他要钱,他就又消失了。
七
又过了几个月时间,我惊喜地发现小强更新了朋友圈,内容和照片暗示他坐飞机从天津去大连看一个正在读大学的女孩儿!
坐飞机?好有钱!
我立马来了精神,赶紧给他留言:有女朋友了?
没多久他回复了我:不算吧,在火车上认识的,还不太熟呢。
这样都敢坐飞机去见,看来他真的发达了。
过了一段时间,我又试着和小强发了条要债的微信,他又不回复我了。
直到现在都快一年了,我都没有和他联系上。
不知道他最近到底怎么样了,有没有找到合适的工作,啥时候能还我钱。
有一次和小强的姑父,也就是我表姐夫谈起小强借我钱的事。
他姑父一下子就震惊了:
你还敢借钱给他,他都成一个骗子了,借了我两千块钱都没还呢,谁也找不到他!
即使如此,我到现在也依然相信小强是一个有上进心的人,他只是在大学毕业后的几次关键抉择中犯了错误,如果当时有人能给予他合适的指导,我想他也不会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年轻人在学校的时候是按部就班的,只要努力就行,不用选择方向,但毕业后情况大不同了,很多时候选择比努力更重要!
如果这个时候得不到正确的人生指导,那一个人的一生很可能就废了。
当某些不称职的父母担当不起这个责任时,谁该为那些迷途的年轻人负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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