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21 李燕:懷故人 抒藝理 骨鯁正氣 露鋒芒

談及苦禪大師時,已不再年輕的李燕眼中閃著微微光芒,那是對父輩在藝術領域與生活情感上的追思與感念。筆墨文化伴隨李苦禪大師的一生,成為其不懈追求的藝術境界。而苦禪先生作為齊白石老先生第一名入室弟子,也是齊老平生最得意而屢加揄揚的高足。這樣一位父親,無疑使李燕在書畫藝術上得到較早的家學薰陶。而今,懷故人、抒藝理,通過對往事點滴的追記,在緬懷同時,更是當今書畫藝術傳承的典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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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仙修成仙

藝術鏡報(以下簡稱鏡):李燕老師,您作為苦禪大師之子,對於父親的藝術風格是如何評述的呢?

李燕(以下簡稱李):對家父最客觀,最經受得時間考驗的評述,是他的恩師齊白石對他的評價。因為古今最大的智慧表現之一是能識別人才,預言人才。1926年齊翁命27歲大弟子李苦禪畫一幅《祭物圖》用以焚化邀祭其母,李苦禪立即畫了一口宰好的豬和一隻宰好的鴨,齊翁見了,不僅捨不得燒掉,反而保存下來,並在畫上題字道:“龍行風飛,生動至極,得入畫家筆底,必成死物。今令苦禪畫此,翻從死中生活動,非知筆知墨者不能知此。”意為很多畫家把活物畫成死物,而李苦禪都把死物畫活了。至1928年,齊翁又題字評道:“苦禪仁弟畫筆及思想將起餘輩,尚不倒戈,其人品之高即可知矣。”齊白石宗師從他這位29歲的弟子之人格與藝術表現中作此預言,認為李苦禪的藝術和思想必將啟示這一代畫家,而且到老(成就大事業)也不會忘本而背叛良知,到那時候,大家就可以知道他有多麼高的人品了!1950年,齊翁又在51歲的老弟子李苦禪之作上題道:“雪個先生無此超縱,白石老人無此肝膽。”直將李苦禪與清初寫意大師八大山人相比高下,而後一句則是白石宗師一貫自謙之詞了。所以早在1948年《益世報》上就刊文評價道:“李苦禪之作品,極為徐悲鴻大師推崇,是東方藝壇之傑出人才。苦禪之畫酷似其人,勁拔淋漓,大江南北,多以今日八大山人目之。章法多獨出心裁。”1980年著名劇作家曹禺評價李苦禪:“苦禪老人的一生……他彷彿是一個傳奇式的人物。他的畫……渴望祖國無量的前程……‘人生短促,藝術長存’,我知道這並不是說任何藝術,而是人民所肯定的藝術。”齊門弟子許麟廬先生明確表示:“這‘李苦禪畫派’,是當知無愧的”黃胄先生則在電視鏡頭前含淚言道:“李苦禪老先生,我覺得現在還活在我們心裡,在美術界也是難得的,少有的這麼一個人物,是一代宗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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翠鳥

鏡:對於苦禪大師的藝術之路,您一定有所感懷,這都表現在哪些方面呢?

李:先父一生的藝術之路也是他的人生之路,是同近代祖國和廣大人民的命運休慼與共的人生征途。他歷盡種種磨難而剛毅不屈,恰恰鑄就了他崇高的人格和歷久彌新的藝術。誠如他自己所言,“人生與藝術,皆追求真美善三個字”,他說到了,也做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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荷花蜻蜓

鏡:您自小受教於父親,在藝術領域和做人品格方面領悟到了什麼? 

李:苦禪老人對這兩方面是統一言行的。他說“必先有人格方有畫格,人無品格行之不遠,畫無品格下筆無方。人格,愛國第一。”父親常教學生說:“秦檜的字寫得不錯,但老百姓見則焚之,視漢奸之字為不祥之物。而對民族英雄嶽武穆將軍之字,則寶之有加,無限崇敬。中國人向來最重人品,其次才是藝品。”他多次引證孔夫子教導“志於道,踞於德,依於仁,遊於藝。”他認為真美善三字不可分,“心中無真誠,遑言美?心中無真美,便作不出真美的藝術。只有真美的藝術才可超出藝術本身,成教化助人倫,美育人心,即是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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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榮光

鏡:在“文革”這一特殊歷史環境中父親遭到了迫害,那當時您與父親是如何進行藝術溝通? 

李:“文革”十年浩劫是人類歷史上空前絕後的(但願如此)的文明劫難。誠如屈原所說:“陰陽移位,時不當兮”,真美善和假惡醜完全顛倒過來了。當時被政治野心家蠱惑的“造反派”威逼父親認“罪”,父親在當年抗日歲月在鬼子酷刑之下都不招認“通八路”的品格又重現了!他寧遭毒打關押,寧挺七旬老身,絕不寫“認罪書”之類,絕不開列“社會交往關係名單”。為了讓他老人家少受眼前皮肉之苦,我秘密仿他的筆體,寫那種戴大帽子而無實質的“檢查交代”之類,日久事發,也把我這個23歲的中央美術學院畢業生關進了牛棚,和吳作人、李可染、劉開渠等“反動學術權威”同棚被難(所以日後吳作人院長稱我為“棚友”),但不准我同父親同棚。當時我與父親只能有心靈和夢魂的溝通,憑著對祖國曆史文化的一貫信念,堅信“否及泰來”的《易經》之理,終於盼來了國家撥亂反正的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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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漢與猿

鏡:您不囿於父親的繪畫思想而成就了自己獨特的藝術風格,當初是怎樣轉換這一過程的? 

李:父親早就說過,歷史上凡是父子藝術家,如果子輩囿於父輩則被稱為“大小李將軍”(唐李道昭、李思訓父子)“大小米”(宋米芾、米友仁父子)。而子輩有獨到風貌則被並稱為“二王”(東晉王羲之、王獻之父子),“三蘇”(宋蘇詢與蘇軾、蘇輒父子),他再三強調恩師齊白石之教:“學我者生,似我者死”“要學習老師之心,勿只學老師之手。”齊翁早年贊李苦禪“人也學吾手,英也(李苦禪名李英)奪我心,英也過吾,英也無敵,來日若不享大名,世間是無鬼神矣!”所以我多讀前人典笈,力避門戶之見,多觀察體驗生活,苦下基本功,多獨立思考,不隨波逐流,自然就產生了自己獨特的藝術風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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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毛母子猴

鏡:在二零一零年您父親誕辰111週年之際,對於父親有沒有特別想說的一句話?

李:太巧了!他老人家的生日是1月11日,誕辰111週年加上月日正巧是111111——《易經》的乾卦之象,其經文乃是“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信。” 

鏡:您多年來在自己藝術之路上摸索到的最重要的是什麼? 

李:概括來講就是“敏、勤、謙”三個字。對人文大環境要保持敏捷的感應才能時刻明確自己征途的座標位置,才能不盲動,不浪費時間生命,做利於千秋文化的事,事再小也是有價值的。方向正確之後不勤不堅持勤是無效果的,《論語》開篇就講“學而時習之”,即學到的有益知識要時常實踐之,“習”當作“實踐”解,要習而複習之。“謙”是《易經》中的一個“地下有山”之卦象,其義在,即使古之群山在下,也要如同平地一般,“以平常心,做平常事,作平常人”是我的格言之一。總之“謙受益,滿招損”不是天天都表現在名人們中間嗎?我非名人,更須尊謙謙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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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與猴

鏡:您對於今後自己及我國書畫藝術有何展望?

李:我們中國的書畫藝術本來就是一種獨立於世的偉大文明,今後仍會如此。對此,我一向有堅定的信念。 

目前書畫界有“真美善”就必有“假惡醜”,此“一陰一陽之謂道”(《易經》)使然。中國書畫藝術與大中華文化核心理念一樣,是“以人為本”的。孟子說“無羞惡之心非人也,無是非之心非人也。”對當代醜惡的偽“藝術”無羞恥之心,無是非之分,必會侵擾真美善,那種東西不論打著什麼“超前”“突破”“西方現代”之類的牌子也不屬於人類行為,而是屬於“類人行為”——非人也!例如,競有把畫尿池子之作推上“優秀作品”之事,早遭到了兩千多年前屈原的超前怒斥“腥臊並御,芳不得薄兮”,對腥臊東西都愛上了,芳香怎能接近?我們反其道而遠之,越遠離這些“類人行為”的假惡醜,我中國書畫藝術就越能堅守真美善,且能發揚光大之。“江山代有人才出,各領風騷數百年”。(文/賈婷婷)

來源《藝術鏡報》第36期核心報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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