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02 應知流年往事多

應知流年往事多

應知流年往事多

母親今年虛69歲,眼不花,耳不聾,腿不疼,血壓不高,飯量也好。就是記性慢慢的不行了。前個就把一個空鍋子放在燃氣灶上燒了幾個小時,幸好被小妹聞到燒乾鍋的味道,才驚醒了她。

早年母親記性很好。親戚鄰居家人的生日記得清清楚楚,甚至一些住得很遠的、長久不相走動的人。她其實只在本村附近“南陽寺小學”上過一年學,就輟學回家,再沒有進過學校。但她認得一些簡單的字,這幾年跟著電視又學了不少,在農村她們這一輩中可以說是有文化的了。她現在整天手機不離手,微信玩得溜溜的,做了什麼有花色的飯菜,或隨手拍了玉米、高粱、芝麻、西瓜等莊稼、蔬菜和草木花卉,總要在家人群、親戚群裡曬一曬,自然是好評連連。

從20多歲到30多歲,母親連著生了我們兄妹6個。孩子漸漸多了,拖累大了;家沿日漸大了,開銷多了。在普遍困難的時代,過得尤為艱難。不說別的,一大家子一日兩餐,衣服穿戴,就夠受的了。母親的日常就是燒火做飯,縫新補爛,拉扯孩子們長大。總有做不完的營生在等著她。父親曾說過,“生活”——就是活不停地會生出來,永遠也做不完。

有一段時間,農村裡的婦女們都要上山下地勞動,但母親只去了一天,家中孩子幾個沒有管,吃不上飯了,就沒有再去。所以一直以來就只有父親一人掙工分,儘管他是掙“十分”的好勞力,但不濟的是人多,分的口糧人均下來少得可憐,多虧了爺爺奶奶的幫助和外公外婆家不時的接濟。

貧瘠的高原乾旱少雨,往往是靠天吃飯,遇上天年不好,好多人家就要“跌年成”,稀湯寡水過一年。三四月青黃不接,最是難熬。俗話說,“富正月,窮二月,半死不活三四月”。風調雨順可以說農村人最大的期盼,有了好的收成,才可以稍微展一展生活壓彎的腰身。舊時能讓孩子們吃飽穿暖是農村大人們每天要面對的事情。煮玉米,煮紅薯,煮土豆南瓜,熬高粱飯,錢錢飯,小米和菜粥,都是一頓飯,常年沒有多少油水。春種秋收,肩擔背扛,大人們身上的衣服大多帶著補丁,膝蓋、胳肘處易磨易損,往往是小補丁蓋著大補丁,層層疊疊。

應知流年往事多

有一年農曆四月,村裡照例祈雨,殺一口瘦豬做“賀雨牲”。各家只分了七八兩肉,母親還是決定給我們包餃子吃,擦了一大盆子蘿蔔,把肉拌進,如泥牛入海,手進去攪拌,餃子餡幹嗖嗖的,都感覺不到油腥。這也成了母親後來常常給我們嘮叨的一件憾事,儘管我們已經毫無記憶。能記得的是每年大年初一,天尚未大亮,母親就早早起來,捏下了幾水甕蓋子的餃子來,用溼溼的籠布罩著。幾乎每個人都喜歡吃自己母親包的餃子,因為它們一顆顆都包裹了媽媽的味道,故土的味道,承載著從小固化了的味覺,牽引著濃濃的親情和鄉愁。

母親做飯很在行,家中前前後後搞了許多修建,砌起十幾孔石窯。每次待匠工,都是她做飯,奶奶在時也幫忙。她和的餄餎麵筋道不斷,蒸的“兩面”(玉米麵摻白麵)饅頭白喧鬆軟。木匠、石匠、泥水匠,待了一回又一回,都說她飯做得好,很捨得東西。

母親做活細緻,曬醬,瀝醋,做豆腐,擀麵,包粽子,攤黃(烙米餅),做雪花(月餅),都是行家裡手。但她出活很慢,家中頂箱中摞了好幾疊的布鞋底,可我們就是經常沒有新鞋子穿,關鍵是拿不出時間來做。

每次有了新鞋,我都捨不得穿。一年夏天,前村公路上面有人家砌新窯,窯內挖出的土堆在公路上,是虛的,一踩就會陷進去。中午兩點多去上學,我們一群學生娃們都要脫了布鞋,從滾燙的黃土上跑過去,燙得呲牙咧嘴。一到學校,我就會把布鞋放在課桌屜子裡,往往受到同桌的抗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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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有一年冬天,無定河剛剛湧起冰凌,我們一夥子到河邊去玩打仗,不小心踩到水裡,把母親剛做的棉布鞋弄溼。趕忙攏了乾柴生火,結果心急燒了個洞,在外面徘徊了很久,不敢回去。說實話,真真心疼了好久。

母親做事很慢,不知統籌方法。她去餵豬,就依在豬圈石頭上,哼著小曲,豬吃一勺,她就倒一勺,吃完再倒,一時半會也喂不完,全然忘記了其他事情。

父親勞動了一輩子,受了很重的苦。他寡言少語,性子卻急,每天都有做不完的事,和我們交流很少。遇到家中修建,總是半夜起來挑水和泥,等匠人來了,已經和好幾“鍋”泥來。冬天還要去村外石畔打石頭,我們也經常去幫忙打炮眼,做些力所能及的事。對待最小的妹妹,父母的態度是一致的,疼愛有加。冬天天冷,早上就不讓她去上學,天天曠課,在被窩裡貓著,時間久了學校也拿他們沒有辦法。現在的家長聽來,真真不可思議。

從崔家灣中學補習始,我背了鋪蓋,離家上學。以後在家中一次性呆的時間最長也就是十天半月,從某處意義上說就是脫離了農村的生活。放假回家,老是找同學玩,到處瞎逛。第一年大學放寒假,幾次倒車回到家,門上卻掛著鎖子,母親去了河北三河縣,父親去幹活了。坐在院子石床上,委屈的眼淚實在是忍不住。其實那時年少輕狂,輕易是不流淚的。不像現在,有時看《等著你》或什麼情感電視,看到感動之時就會流淚。

十指連心。不管有多少孩子,父母對孩子們都是疼愛的。孩子們一個個長大成人,分家門另家戶,誰的日子過的困難,父母多一些操心,並不是偏心,這是本能。喜著你的喜,愁著你的愁。他們樂見孩子們有出息,過的順當,出人頭地,而又愁苦著孩子們的一切。

不少人說父母偏向我。大概是因為儘管家裡生活艱難,父母還是讓我上了初中,上了高中,還上了大學,又為我們帶了三年孩子。每次回家,只要時間寬餘,母親總要在炕上鋪了兩米見方的塑料布,放了碩大的案板,為我擀長雜麵吃。取豌豆麵和白麵各半,加水和好。切一塊,灑了面撲,在案板上慢慢擀開。擀成大片,擀麵杖包不下了,就像布匹一樣疊起來,中間灑了面撲,防止粘在一起,再用擀麵杖捲起來擀,反覆多次,直到薄如羽翼,可照人影。再疊起來細細切開,提起來一把子就是長達一兩米的麵條。煮雜麵水要寬,開水下鍋,一滾就熟。雜麵澆酸湯或羊肉哨子都很香美,筋道細膩,爽快極了。

孩子們一天天大了,父母們卻一天一天老了。歲月留給父母的是深深的皺紋、不再靈便的腿腳和逐漸失去的記憶。有些活他們做不動了。現在回去,母親還是要給我擀雜麵吃,我不讓她做了。可只要我不忙著走,她還是偷偷地去和了面,去擀上一張碩大的雜麵來。這張面如同兒時的襁褓,一次次將我緊緊包裹,安全而溫暖。

應知流年往事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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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學琪,男,陝西綏德人,陝西財專(現西安財經學院)畢業。先後在綏德工商局、榆林市工商局工作。熱愛閱讀和寫作,大學期間曾擔任校刊《學習與生活》特約編輯。參加工作以來有逾百篇通訊在省市工商局信息網和縣市報刊發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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