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千年前的離奇死亡

內蒙古自治區考古研究所所長塔拉麵對這個疑點重重的契丹女性有了一個大膽的設想，他將她的頭骨取下，帶到了吉林大學邊疆考古研究中心，交到了朱鴻教授的手中。經鑑定，墓主人的性別是女性可以確定無疑，年齡在30歲到35歲之間。

在對墓主人的性別、年齡有了一個基本結論之後，科研人員們對墓主人的頭骨做了精確的測量，獲得大量數據之後開始對她的面貌進行復原。這次復原工作使用了國內最為先進的電腦三維成像技術，負責這個項目的科研人員們對於眼前的這個千年前的契丹女性充滿了期待。

接下來，更為重要的是通過對DNA的分析鑑定她的種族。雖然之前墓葬及隨葬品的特徵顯示她應該就是契丹人，但塔拉所長很想知道，她和別的契丹人在遺傳基因上究竟是否相同，甚至進一步判斷她是否有貴族的血統。這對判定她的身份極其重要。

對比的結果證明，這個契丹女子與之前考古工作中所做的其他契丹樣本是比較接近的，特別是與耶律羽之家族墓地的15號樣本非常接近，只有一個剪輯的差異。

這是一個極為重要的發現。邊疆考古研究中心現有耶律羽之家族的十幾個樣本。耶律羽之是遼代契丹貴族，他的祖父耶律曷魯也是遼太祖耶律阿保機的祖父。因此，耶律羽之與耶律阿保機同出一脈，是堂兄弟。這就可以證明，吐爾基遼墓中的契丹女性的確具有契丹皇族的血統。

DNA的分析結果已經肯定了之前對墓主人皇室女性身份的猜想，也為鳳凰文飾在墓中一再出現提供了合理的解釋。但這遠遠不能滿足人們對這位神秘墓主人的強烈好奇心，在眾多的女性皇室成員中，她又會是誰呢？

塔拉決定從她的死亡原因上尋求突破。而在對死亡原因的分析上，朱鴻的科研小組還沒有發現能夠導致墓主人死亡的明顯傷病。這位養尊處優而且身體健康的貴族女子也不大可能是因為戰爭或外力的損傷而亡，墓葬的情況已足以證明。她體內的水銀依然是問題的關鍵。水銀的劑量有多大？會不會是導致墓主人死亡的真正元兇？

如此大劑量的水銀的確足以致人死亡。致人死命的劇毒水銀、倉促下葬的可疑跡象是否意味著墓主人是被害身亡呢？如果真是這樣，沒有墓誌銘也變得順理成章了，一個皇室女子被害身亡必然秘而不宣。那麼，遼代的皇后或者公主中有誰有可能是因水銀中毒而死的呢？

塔拉開始重新審視這次考古挖掘中所出現的一切可能被忽略的細節。他發現，在整個墓葬出土的文物中，除了大量的鳳凰文飾外，還有一樣東西出現的塔拉決定從她的死亡原因上尋求突破。而在對死亡原因的分析上，朱鴻的科研小組還沒有發現能夠導致墓主人死亡的明顯傷病。這位養尊處優而且身體健康的貴族女子也不大可能是因為戰爭或外力的損傷而亡，墓葬的情況已足以證明。她體內的水銀依然是問題的關鍵。水銀的劑量有多大？會不會是導致墓主人死亡的真正元兇？

如此大劑量的水銀的確足以致人死亡。致人死命的劇毒水銀、倉促下葬的可疑跡象是否意味著墓主人是被害身亡呢？如果真是這樣，沒有墓誌銘也變得順理成章了，一個皇室女子被害身亡必然秘而不宣。那麼，遼代的皇后或者公主中有誰有可能是因水銀中毒而死的呢？

塔拉開始重新審視這次考古挖掘中所出現的一切可能被忽略的細節。他發現，在整個墓葬出土的文物中，除了大量的鳳凰文飾外，還有一樣東西出現的

亡者歸來

遼太祖耶律阿保機在統一契丹八個部落之前，曾經建立了一座城池名叫隆化州。通遼市的文物部門曾經在上個世紀七十年代進行過一次考察，確定了隆化州的位置就在通遼市奈曼旗境內。這座城池是耶律阿保機做皇帝之前，在一次征討河東、代北九個郡，俘虜了三萬五千多漢人之後建立的。他讓這些漢人在這裡為他耕種、放牧，因此耶律阿保機也自稱這座城池為漢城。那時的契丹共分八個部落，耶律阿保機佔據的漢城處於整個契丹地域的東部，佔據著契丹族食鹽運輸的要道。

阿保機就以鹽鐵來要挾七個部落的首領。他宣稱七個部落的首領可以到他的漢城，集會商議怎麼分鹽。七個部落的首領聽到消息很高興，都帶著牛羊、酒食和很多禮品趕往漢城。結果他們在漢城附近中了阿保機的埋伏而被殺害。

這個類似鴻門宴的計策讓耶律阿保機兵不血刃地統一了契丹各部，建立了雄霸中國半壁江山的契丹國，也就是後來的遼國，與北宋對峙了二百多年。這個隆化州也自然成為遼國的第一個都城。讓今天的考古學者更為關心的是接下來耶律阿保機在隆化州東側的金鈴崗登基做皇帝時的一個細節。

阿保機登基的地點就在隆化州的東側，當時叫金鈴崗。之所以叫金鈴崗，是因為在崗子上搭祭臺的時候，挖出來一個金鈴鐺。這就帶了上天旨意的意思，也就是預示著他是順應天命而做了皇帝。

阿保機以金鈴的出現詔告天下：他是順應天意登上了帝位。由此可見鈴鐺在契丹人的心目中也許有著某種特殊的意義。這個意義是什麼呢？它能夠幫助今天的人們確定墓主人的身份嗎？

塔拉又想到了那個奇怪的純金頭箍，它從頭頂到下巴緊緊地纏繞在墓主人的頭部。在以往發現的遼代墓葬中，從來沒有發現過這樣的頭飾，這個奇怪的純金頭箍是否標示著墓主人的特殊身份呢？

塔拉繼而想到了一件被他忽略了的小型飾物——一對金銀牌。這對金銀牌是在最後清理棺槨時，發現縫在墓主人最外層的衣服上。當時，考古人員們對這對牌子的印象並不深，只注意到了是帶有圖案的一金一銀兩塊牌子。

再次仔細觀察這對牌子，塔拉發現上面的圖案清晰可見。銀牌上的桂樹、玉兔、嫦娥無疑是月亮的象徵，金牌上一隻三足鳥分明代表了太陽，這讓塔拉的思路豁然開朗。

那是一次偶然的機會，塔拉在查看薩滿教的資料時曾翻閱到，近現代薩滿的服飾不是大衣而是一種坎肩，薩滿穿著很多層衣服，外邊穿坎肩，坎肩的背面用線繡成左日、右月。根據這條資料，塔拉聯想到，這對金、銀牌以及墓頂的太陽、月亮，竟無意中與近現代薩滿的服飾特點相吻合了。

薩滿教，是一種產生於原始氏族社會的古老而又神秘的原始宗教信仰，中國北方的大多數少數民族都曾經在一定的歷史時期盛行過這種原始信仰。薩滿教中的神職人員就被稱為薩滿，是人與神靈溝通的媒介。而且在古時，薩滿多數是由女性來擔任的。在《遼史》的禮志篇中有著明確的記載，契丹人同樣信奉薩滿，稱之為巫。從記載中我們得知，甚至皇家的許多重要祭典都是由巫來完成的。

根據遼史記載，遼代的巫也有等級地位的劃分，普通者叫巫，在巫之上有大巫或者太巫，分為這兩個層次。吐爾基遼墓中有日月標誌，還有天和朝，墓主人的身份應該很高，工作應該主要是參與關乎皇室、國家命運的大祭祀，是大型祭祀的一名主祭。包括塔拉在內的多位學者推斷，吐爾基山遼墓中的這位契丹女子應該是一位地位尊貴、專門為皇室服務的太巫。

然而僅憑一對刻有日月的金銀飾物來確定她的身份似乎顯得證據不夠充分。但學者們認為，隨葬品中的其他種種跡象也都與這種判斷相吻合。那個奇特的金頭箍是最為典型的證明。

在現代的薩滿研究當中，把這種頭箍叫做帽架。薩滿帽架的外側和裡側有皮襯或者布襯，上邊還掛有一些零零散散的頭飾，或者是一些布條，或者是一些代表精靈的小偶像，與吐爾基遼墓的金頭箍結構是一樣的。但是現代看到的都是鐵製或者銅製，不是金制的。

通過對比，可以清楚地看到近代薩滿的頭飾與契丹頭箍兩者之間有著驚人的相似，只是近代薩滿帽架的下顎部分並非使用金屬連接。

專家解釋說，近代薩滿的頭飾發展變化了許多，使用金屬片將帽架固定並不方便舒適，因此現在多采用布帶捆綁固定。

在薩滿教中，鈴鐺是一種神器。在祭祀法器之中，有一類法器叫做響器，響器就包括了鈴鐺、手鼓等。在薩滿祭祀做法的時候，鈴鐺一響就代表神來了，以甩鈴鐺的響聲來代表風聲、雲聲、神的走動聲、神和惡魔的打鬥聲，這些都通過響器的聲音模擬表現出來。因此鈴鐺是十分重要的法器，人們對它非常敬畏。鈴鐺可以用來單獨供奉，它具有辟邪、驅除妖魔鬼怪的功能。鈴鐺代表神，金鈴可能就進一步地代表天神了。

其實，早在考古人員們清理棺木中死者腿部的時候，就從腐爛的遺骸中發現了多枚小鈴鐺。現在看來，應該和現代薩滿服飾一樣，它們是懸掛在神袍裙襬上的響器。墓室中其它器物上懸掛的大量鈴鐺進一步證實了對墓主人身份推測的合理性。

隨著證據的逐一確認，這個在古墓中沉睡了千年的契丹女子的生前身份似乎已經清楚。然而之前的許多疑點依然沒有答案。太巫有權利擁有如此之多隻有皇家女性才可享用的、帶有鳳凰文飾的陪葬品嗎？水銀中毒、死於非命的疑點又該如何解釋？

面對這些疑點，《遼史》中記載的一位具有特殊身份的公主引起了專家們的注意——質古公主，她曾經被推選為耶律阿保機的奧姑。奧姑為早期契丹社會所特有，由族中顯貴的女性擔任。奧姑雖然不同於薩滿，但同樣帶有神女的色彩，在家族的祭祀活動中擔當重要的角色。在《公主表》所列的各位公主中，只有質古一位公主在幼年時就被推舉為奧姑。在質古公主身上，皇室女性與神職人員這兩種身份巧妙地結合在了一起，那麼，這位無名的墓主人會不會就是遼代的第一位公主——質古公主呢？專家們隨即開始追尋質古公主後來的命運遭遇。

耶律阿保機在公元907年當上部落首領，幾年過去，他依然拒絕放棄手中大權。而實際上，他的幾位兄弟也有同樣的資格做契丹的部落首領。為了爭奪權位，兄弟之間反目。公元912年到913年間，他的兄弟安潤、剌葛、蓋有任地石擁兵叛亂，想把阿保機推下寶座。

這是一次震動契丹朝野的叛亂，耶律阿保機歷時三年才將叛亂平息。質古公主的丈夫蕭室魯也參與到了叛亂之中，失敗後畏罪自殺。質古公主隨即病死。《遼史公主表補正》中說：質古 "從其叔剌葛等謀亂。事敗，太祖未罷之法"。由此，專家們推斷，質古公主的最終死因，不是因病而是出於對跟從丈夫叛亂的悔恨而服毒自盡。作為父親，耶律阿保機一方面希望女兒的靈魂能夠得到解脫，另一方面又無法把事實真相說明。於是，便匆匆修築了一座墓室，將豪華的皇家公主用品和成組成套的薩滿神器一併葬入其中，但是無法按照慣例為質古公主書寫墓誌銘。

種種推測，在沒有更為確鑿的證據之前，在考古學家看來只能作為猜想。千年之後的今天，人們也只能在她復原的容貌中滿足一時的好奇。她始終以沉默應對著考古專家們的詢問，究竟是神秘的巫師還是命運多舛的公主，在她緊閉的雙唇間人們繼續尋找著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