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06 他是國足的範大將軍,譭譽參半卻是至情至性之人

他是國足的範大將軍,譭譽參半卻是至情至性之人

1995年4月30日,上海申花主場2-0擊敗了來訪的四川全興。

正是在這場看似普通的聯賽比賽中,申花5號范志毅攻入了當年甲A的最佳進球,也攻入了他職業生涯的代表之作。申花右路傳中降至,中鋒謝暉倒鉤未果,范志毅後排俯身插上,一記勁道渾元的魚躍衝頂將球頂進客隊球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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魚躍衝頂——范志毅職業生涯代表作

某種程度上說,這粒進球對范志毅技術特點的詮釋堪稱“集大成”:頂級後衛的身板、驚人的爆發力、對落點完美的判斷、射手的嗅覺與果敢以及勇猛無畏、捨我其誰的氣魄。

正所謂“誰敢橫刀立馬,唯我範大將軍”,范志毅“大將軍”的名號從不是白叫的。

一個豹頭環眼、怒目圓睜的上海灘大佬,活脫脫像是宋代話本小說裡走出古典英雄,從“精氣神”的角度去觀摩范志毅,他從來都是一個大碗喝酒大塊吃肉、踢球有份打架奉陪的狠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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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洋時期的范志毅

胸中藏著天地義氣、胃裡灌滿五嶽三江,能與人花天酒地,更能同人死磕到底,這樣的品性,生下來就是當大哥的料。

【誰敢橫刀立馬?】

關於范志毅在上世紀90年代的中國足壇是怎樣的一種存在,筆者認為“信、達、雅”的標準答案是下面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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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志毅的頭球爭頂

我們已經熟悉了現在的國足被傳中球和任意球狂轟濫炸,但曾經中國隊的禁區不是這個景象——一堆人在那裡不分彼此,等待著皮球飛過來,突然人堆裡面冒出一個頭把球頂了出去,這個人就是范志毅,後來是李瑋鋒。

1995年的甲A聯賽,申花鋒線殺手李曉突患肝炎,徐根寶將球隊中的帶刀後衛范志毅推上鋒線。

“搶、逼、圍”與“申花三劍客”的橫空出世為上海足球帶來了第一座職業冠軍獎盃,而當選“中國足球先生”的范志毅也憑藉15粒進球榮膺當年的甲A金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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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5年甲A對陣大連萬達的進球

毫無疑問,擅長搶點、後排插上以及遠射破門的范志毅是極具進攻天賦的,他橄欖球員一般的強壯上肢以及旱地拔蔥的彈跳力使得他在局部對抗中底氣十足,11秒2的百米速度更是為其贏得了衝刺與回追上的自信。

但在筆者看來,范志毅最可貴之處從不在身體層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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肩寬體闊的範大將軍

董路曾經多次點評現役“後防一哥”馮瀟霆在氣質上的短板,在他看來,一個場上總愛笑的中衛對球隊而言似乎是不祥之兆,一句“你見斯塔姆笑過嗎”的背後絕不止是戲謔,這儼然是一個現實意義顯著的心理暗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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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志毅在對陣桑普多利亞時的頭球破門

范志毅這樣的中衛才能令最苛刻的球評人放心,不僅在於他過硬的實力,更在於他那種“上了場就是幹”的比賽作風。

現在的國內球員,既看不出來技術特點,又看不到甲A球星那種驍勇與死戰的精神,他們規矩、有章法、循序漸進,但卻喪失了古典性,他們充其量能理解“職業”,但卻難以把握“職業足球”的精準內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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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志毅的射門如穿膛炮彈

這兩個名詞之間微妙的鴻溝,只能靠動物兇猛式的血腥味與將草坪剷出泥的破壞性來填補。

今天我們仍能看到肩寬體闊、膀大腰圓的後防球員,但他們無法重複“力拔山兮”或“刮骨療毒”的課業——范志毅經常跳到對方腦袋上強壓頭槌,李瑋鋒亞洲盃上斷掉肋骨仍裹創力戰,這才是真的猛士,猛得像個踢球的。

很多人不明白的是,橫亙在職業球員與普通人之間的東西從來不是資格證書,而是一張張生死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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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志毅標誌性頭球攻門三連擊

范志毅說,他們那代球員真的把踢球當畢生事業。

所謂畢生事業,可以理解為掙夠了錢還不離不棄的東西。在范志毅一個人的身上,我們能找到中國球員遺失的所有營養:激情、榮譽感、進取意識以及職業足球人的尊嚴。

【譭譽參半的國足大佬】

萬夫莫當的範大將軍於1992年8月便入選了施拉普納執教的國足,他那天生領袖的氣質無疑是德國主帥“豹子精神”因地制宜的模板。

在對陣亞洲近鄰乃至歐美豪強的激烈交鋒中,范志毅逐漸鎖定了國家隊主力中衛的位置,他與徐弘以及張恩華的搭檔,一度構築起了東亞足壇的最佳防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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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2年亞洲盃上的范志毅 下排左一

1996年的阿聯酋亞洲盃上,范志毅在隊中的實際影響力已經超越了徐弘,成為了國足後防線說一不二的大佬級人物。

時至今日,仍有人津津樂道於八強戰中他與劉越的衝突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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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志毅與劉越的衝突

魯能泰山左後衛劉越體能充沛、矮小不失對抗、傳球技術精湛,本是戚務生愛將、國家隊之妙才。

劉越首發亞洲盃的官齡是21歲,實際年齡其實更小,是貨真價實的跳級生。這位攻防有度的小個子球員,因在沙特的比賽中連續失誤而遭范志毅的劈頭痛罵,之後便淡出國足,永遠地斷送了國腳生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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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越被范志毅指責,導致信心全無

沙特邊鋒圖納楊的確經驗老道,但劉越的失誤其實是因為作為新人的他為人太實誠,堅定地執行了戚務生特別佈置的助攻戰術,導致體能消耗過快。

而球隊大哥范志毅的指責更使得劉越喪失了自信,在邊路接二連三地被對手打爆,直至比賽最終以3-4敗北。

那次衝突是驕傲自負的范志毅在成長歲月中的真實縮影,在隨後的97年十強賽上,命運把志得意滿的大將軍擺在了和劉越一樣的位置上,詛咒般地讓他去領略那份失落與尷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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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7十強賽上的范志毅

多哈面對卡塔爾的客場比賽中,卡塔爾歸化的黑人球員打了低估對手的中國隊一個措手不及,穆巴拉克在上半時第九分鐘人球分過過掉范志毅,單刀敲進了區楚良把守的龍門。

身體素質爆棚的國足隊長,竟被足球場上極具羞辱性的突破方式戲耍,而且直接導致了球隊失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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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戰卡塔爾,范志毅被人球分過

主場與卡塔爾人的比賽,中國隊在大連金州經歷了翻江倒海的潰敗。在比賽中多次變換位置的范志毅發揮不佳,雖然在最後階段替國足攻入一球,但是對被逆轉的結局仍無力迴天。

在全場球迷被眼淚吞沒的時刻,歷史也記住了豪氣干雲者的驚天一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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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志毅的驚天一嘆

倒數第二輪客戰沙特的生死戰中,郝海東為中國隊贏得了點球機會,范志毅當仁不讓地來到了罰球點(郝海東最希望謝峰去罰球,後者在國安的罰球生涯中從沒失手)。面對沙特門神代亞耶亞,范志毅綿軟無力的點球竟被撲出,補射也未能奏效。

事後來看,大將軍錯失的是替國足在十強賽上最後的挽回局面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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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志毅的點球被代亞耶亞撲出

范志毅的問題在哪兒?是脾氣火爆?是犯規不止?還是心浮氣躁?其實都不是,他只是太想贏了,求勝欲太強,用力過猛使得現實總是適得其反。

帶著沉重的負罪感與憂鬱的心事,范志毅於1998年8月遠走英倫,加盟水晶宮,他知道自己身上突然爆發的一種暴烈的東西會影響他成為一個君子或聖人。

這個譭譽參半的大佬,這個至情至性的粗人,懷揣著與生俱來的生猛和迅疾,在英倫三島猝然出位,鏟翻別人或被別人鏟翻。加盟水晶宮兩個月後,范志毅便在比賽中戴上了隊長袖標,成為了中國足球的第一個“海外隊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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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晶宮時期的范志毅

1998-2001賽季,范志毅為躋身次級聯賽的水晶宮共出場88次,攻入4球,盃賽中防死歐文帶領球隊擊敗紅軍的英勇事蹟一度使其名噪英倫。

為了征戰韓日世界盃十強賽,范志毅最終接受了米盧的徵召,放棄了他憑實力爭取到的踢上英超的寶貴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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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志毅留洋時期的進球

2001年的十強賽,中國隊勢如破竹地拿下了決賽圈入場券,後防領袖范志毅與初出茅廬的李瑋鋒扼守住了命運的咽喉。

前者在十強賽上攻入2球,憑藉卓越的表現當選了“亞洲足球先生”,成為了第一個獲此榮膺的中國球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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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志毅是第一個中國的“海外隊長”

五里河出線日,范志毅哭了,他裹著國旗,接受著鮮花掌聲以及媒體記者用留影聲湊成的擁戴。

臉上洋溢著愉悅神情的邵佳一們很難明白,範大將軍此刻流下的,是作為性情中人的他在四年前的金州想流卻不能流的熱淚與衷腸。

【天蠍註定獨行】

范志毅身上少有上海人的含蓄內斂,更多的是那種浪跡四海的大豪情與大悲情。

熟悉范志毅的人都知道,他是典型的古人,這裡“古”的含義不僅包含了古樸與純正,更是一則與“性情中人”有關的標籤。

范志毅這等角色放在千百年前,或許當不了“治世之能臣、亂世之奸雄”,但卻是振臂一呼、慷慨悲歌之士,確是春秋大義裡走出來的決絕丈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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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志毅的遠射破門

11月6日出生的范志毅是一個天蠍座,他確實符合星座觀察裡對於天蠍的種種描述:豪放不羈、勇猛無畏、激情似火、柔情似水。

放在一個男人身上,這份柔軟往往放在心底,往往帶些偽裝,范志毅至多是取走諸如“豪爽、敞亮”的標籤而已,他不指望這個粗鄙險惡的世界能給予自己多少關於“善良、高尚”之類的正面評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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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志毅與徐根寶“空心蘿蔔”的口水之戰

但他確實是善良的,雖然他曾對恩師徐根寶“空心蘿蔔”的逢場之話耿耿於懷並反唇相譏,雖然他多次在比賽中放肆脾氣、與對手劍拔弩張,雖然他後來對晚輩趙鵬的橫加指責顯得戾氣十足,但是范志毅卻是一個“好人”。

一個收不住脾氣的好人,一個江湖氣濃重的好人,終究還是好人。

范志毅要面子、爭氣質的背後,潛藏著一份純良的人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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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洋時期范志毅與隊友合影

在本性的驅使下,他能吆喝著“阿拉掙得是英鎊”,然後把單全買了;他能與場內衝突的雷科巴冰釋前嫌、帶後者在十里洋場秉燭夜遊;也能穿越幾十年的時間不厭其煩地尋找一位年少時救助過自己的公交車司機;還能給自己定一個規矩——每年做一件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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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志毅的外腳背傳中

也是基於這份本性,他能在李明落選世界盃名單之後與李瑋鋒一起違反隊規衝出基地陪李明通宵喝酒。

不是衝動到一定境界的人幹不出來這事,他與大頭陪著心灰意冷的李明去浦東機場,並在送行前在飛機艙門前留下合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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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盃賽場上的范志毅

當好事者將三人這張笑中有淚的照片拿給米盧看的時候,米盧不僅沒有生氣,反倒是眨著眼、撓著灰白頭髮說道:“他們是真正的朋友。”

即便是與素來不睦的郝海東,范志毅也能在十強賽時與其“化敵為友”,共同為大局出力。

范志毅與郝海東很像,他們都有摟不住火的時候,都習慣於對於看不慣的事物口誅筆伐。但他們的區別在於,郝海東罵過的人,他可以終生不再理會,因此越過越輕鬆;而范志毅罵過人,他還要餘生共事,他無法斷舍離,所以越過越逼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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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志毅與閻世鐸

編劇劉和平在《大明王朝1566》裡寫道:“說到底這個世上真能靠得住的就兩種人,一種是笨人,一種是直人。笨人沒有心眼兒,直人不會使心眼兒。”

范志毅是直人,他的耿直比郝海東式的耿直更直接、更沒有章法、更不含邏輯。

郝海東有萬里獨行的冷峭,范志毅有肝膽俱裂的快意,後者實際上更不懂得保護自身。不管是在場內還是場下,他習慣了跟著感覺走,習慣了跟著一瞬間的意識,習慣了聽從“真實”的指引,不計後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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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志毅的前插破門

郝海東能在泥沙俱下的境遇裡全身而退,范志毅卻在覆巢完卵的敘事中遍體鱗傷。只因他更重情、心更軟,外表越是冷酷,內心就越是良善。頑劣而柔情,英勇而脆弱,這句描述形容天蠍座的範大將軍再合適不過。

作家張賢亮說過:“一個人不論如何粗俗,沒有文化,只要他有真摯的感情,能洞達事理,他自然而然就會顯得高大而莊嚴。”

他是國足的範大將軍,譭譽參半卻是至情至性之人

範大將軍憂鬱脆弱的一幕

這番話可以獻給范志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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