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13 不只回忆,静心等待,南澳等我回来

冬天的白日里,到我们院子来,就会见到各处人家门前各晒有衣服和咸鱼,腊肉串过棕绳悬挂在屋檐下,冬风吹过,犹如小孩儿荡秋千,在白晃晃的日头下一晃一晃,羡煞趴在地上的小猫小狗。

间或可以见到没有出海的叔父伯父,摊坐在自家门口修补渔网,或站着拽,让绳结打得更结实;或坐着织,让渔网结得更密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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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或可以见到几个婶娘婆姨弓着腰在日头下一面话家常一面做事,有的坐在小木凳上细心地择菜,去掉枯黄的,撇掉泥巴;有的坐在门前,在洗衣盆里浆洗自家男人出海归来的咸裤衫;有的兀自专心挑拣新鲜出海的小鱼、小虾、小蟹揉上盐巴封进泥罐里腌鱼露;

……

阳光的芬芳夹杂着渔网散发出的海腥弥漫在空气里,似有若无,一切显得那么静寂又浑然有序。

这一幕一幕场景始终徘徊在我的记忆里,而我就如一个踽踽独行的流浪汉,走累了,抖索着坐下歇脚,颤悠着双手打开记忆的大门,把它拎出来咀嚼一番。

记忆是那么的鲜美,仿佛近在咫尺,让人忍不住闭目享受它的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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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那口路途遥远平淡无奇的水井在记忆里也一转身成了声名赫赫的宋井。

教科书上说,南宋皇室为躲避元兵苦苦追逼,不得已匿避在南澳岛,陆秀夫和张世忠率部避退至澳前村挖了一口井供皇帝饮用。

而我们年少时经常成群结伴拿一个空水壶光顾的宋井就是当时之一。

可话又说回来,宋井的确是神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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井口距离海浪滔滔的大海就十米之余,却是清泉不绝,水质清纯甘甜,久藏而不变质。

鹅卵般大小的石子铺成了井底,在白日映照下,影影绰绰,让人产生井底时大时小的错觉。

井中水清洌无杂质,水中倒影犹如浮在空气里,整齐划一的石条砌成井壁,井沿处有时会吐出一两簇绿草,长年颜色深翠,让人不忍拔去,而青苔却是一次也未见过的。

除了熙熙攘攘的游客,很多时候宋井是静谧的,不管朝日红红或夕阳斜照,一律静静地卧在海边,任随海浪滔滔来,汩汩去,都默不作声,似乎在等待,似乎在惆怅,似乎在凭吊,任谁也读不懂它的心声。

我念小学时我们家住在一个有些年岁的祖传小四合院里,院里就住了八户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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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春期的哥哥们是断不会和我们这群小不点一起玩闹的,或者说他们是不屑的,只是在我们闹纠葛的时候,会以大哥哥的身份出来主持公道。

平常,就我们五个差不多年纪的一起玩。

除了和他们聚一块,更多时候我会自己一个人躲在屋里,静静的读书,读那些比我年长许多的书,比如《鬼谷子传》,虽然似懂非懂,但令我爱不释手。

好读书却笨拙,这是大人对我的评断。

因为我经常会在被母亲差使去街市买一角钱蒜苗时买回来二角钱葱苗,在二伯母让我帮她买芫荽时却买回来小芹菜。

慢慢的,我和街市卖菜的婆娘们也熟识起来,但囧事却丝毫不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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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是我确实分不清蒜苗和葱苗的长相,害怕芫荽和小芹菜浓得呛鼻的香气;二是我知道她们硬卖那些想卖出去的佐菜给我,是因为她们要赶紧收市归家煮饭。

所以我也就乐得不长记性,经常性的买错,并错得不重复,这在我们小院里是个离奇的笑话。

闹哄的街市于我也不只是有归家心切的婆娘们,卖主不常变,买客却常鲜。

而买客云集的大场面要数红头船出海作业回港了。

婆娘照例是不给上船的,船上是穿着雨衣(渔民专用的一种)的叔叔伯伯们,胡子拉碴,叼着一口烟,浑身散发着一股又酸又臭的海腥味,一面看着船下的攒攒人头,一面呼喝着上报船舱里的头家。

虽然人声鼎沸,但船上的渔人却毫不紊乱,各司其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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帮衬熟了的老买客一般可以轻松地夺得头筹,拿到笋货。

而不多帮衬的买客们,就要等候定价,讨价还价,挑选,买单,记数,才可以选得心头好。

碰到这种抢购渔获的场面,我一开始是惊慌的,唯恐避之不及,慢慢的,竟也会远远的观望起来。

但看过再多次也还是照样分不清秋刀鱼与巴浪鱼,叫不出马鲛鱼的名字,说不清石斑鱼的长相。

我想,如果我是个农民,那么五谷不分就是在说我了。

我又想,天赋确实是有的吧,而得天独厚生长在海岛上的我面对大海的馈赠却如此的笨拙,真是叫人羞愧。

远离街市的日子里,我步入青春期。

这一去,街市也一并随着我的懵懂年少走了。

我长大了,大人也不再差使我这个小大人应急上街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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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却开始怀念起那些隔日要跑街市买蒜苗的日子,又常常后悔那样的日子里我竟没有学会细细分辨一蔬一菜,一鱼一贝。

而抢购渔获的画面和着遗憾就这样留在我的脑海里,走到哪跟到哪。

虽然我鱼贝不分,但好口福却是不争的事实。

小岛的物种虽然不甚丰富,食物结构很是单一,而我们依然严守古人“不时不食”的习惯。

比如空心菜和青豆角一定是要在夏天的饭桌上才会吃的,生菜必须在冬天的火锅内扒拉到,春天用筷子夹起的是绿油油的小芥菜,赤菜必须初夏采摘是为佳品,鱿鱼要夏季才肥美,鱼露要经年累月的封藏在不见光的罐里才会鲜美……

离开南澳的饭桌,孓然一人时,我会想,是不是“不时不食”的海岛宠坏了我这副小肚鸡肠,嘴刁胃刁,分明夹着的是一棵青菜却说它没有青菜味,担起一块鱼肉却说它没有鱼鲜,喝下一碗汤不过一秒却闹肚子。

或者说,青菜没有青菜味,海鲜不再鲜,是节令分明的自然对贪妄的人的惩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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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你对食物的欲望那么大,大到冬天要吃到春天的油菜,那么就给你一棵外表看起来是油菜的菜好了;既然你对食物的等待缺乏耐心,心急得黄豆还没饱满就嚷着要吃嫩豆腐,那么就给你一碗外表看起来是豆腐的豆腐吧。

又或者说,当人们轻而易举不费时机就能得到一粒稻谷、一棵蔬菜、一枚海贝,是不是就更容易忘却收获时的辛劳,怠慢食用时应有的虔诚。

当人们越来越急,急得等不起食物顺应自然生长,急得等不了食物恰逢时节烹煮,急得等不来食物够火候食用,那么食物失去自身原有味道也属正常。

等待食物的心焦躁起来,也就无法品尝到食物的精髓与芳香。

等待最是考人心。

母亲常常用此告诫我,要守得住清明,耐得起等待,用一颗平静的心,吃时令饭菜,做规矩人,行规矩路,做规矩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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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唠叨时,我急着离开。

现在,我会静心等待。

等回到南澳,对母亲说一声,谢谢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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