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25 中國舞蹈之母

2006年,溫家寶總理在第七屆全國作家作協代表大會的報告中提到他與五位作家藝術家的交往,他們是冰心、巴金、季羨林、李瑛和戴愛蓮。其中,冰心、巴金是作家,李瑛是詩人,季羨林是學者,戴愛蓮是舞蹈家。

五位都是中國當代赫赫有名的人物。其中,知道戴愛蓮的人或許不多,但其在專業領域的國際影響卻非同小可。在英國皇家舞蹈學院的接待廳裡,陳列著世界上四位傑出女性舞蹈家的肖像,其中一位就是戴愛蓮。這位中國舞蹈界的傳奇人物有許多稱謂,如“中國舞蹈之母”“中國鄧肯”;在中國當代舞壇上,她擁有許多第一:第一任舞蹈家協會主席,第一任國家舞蹈團團長,第一任北京舞蹈學校校長,第一任中央芭蕾舞團團長。

桂林抗戰舞蹈研究專家覃國康對戴愛蓮的概括比較準確:戴愛蓮是中國新舞蹈藝術的創始人之一,是在中國系統地傳授歐洲芭蕾舞和現代舞的第一人,是第一位發掘整理中國少數民族舞蹈將其改編成舞蹈作品的“中國舞蹈之母”。這個概括表明戴愛蓮在舞蹈領域的兩大重要貢獻:一是在中國傳授和創作現代舞,二是發掘整理中國少數民族舞蹈。

有趣的是,戴愛蓮這兩項最重要的藝術貢獻,都是在抗戰時期的桂林文化城開始的。

1916年,祖籍廣東的戴愛蓮出生於拉丁美洲西印度群島的特立尼達島,戴愛蓮是他們家族裡第四代中國客家人,她的曾外祖父母是在太平天國起義後流落到這個島上的。在很小的時候,因為表姐陳錫蘭的影響,戴愛蓮就萌生了其人生的兩大使命:那就是要做一個舞蹈家,要回到自己的祖國。

為實現自己的夢想,1930年,戴愛蓮到英國學習舞蹈,成為舞蹈藝術家安東·道林、瑪麗·蘭伯特和瑪格麗特·克拉斯克的學生,實現了自己成為舞蹈家的夢想。

1940年,在抗日戰爭最艱難的時候,戴愛蓮提著一個簡單的行李箱回到了她在夢中有過無數想象的祖國。

回到祖國後的戴愛蓮曾經兩次到桂林。根據覃國康撰寫的《戴愛蓮在桂林的舞蹈活動》,第一次是1941年春天,戴愛蓮與葉淺予通過廣東淪陷區的邊緣進入廣西,揹著行李走了百十里地之後,才在柳州坐上火車來到桂林。當時廣西省立藝術館館長歐陽予倩盛情接待了他們,還請他們觀賞了桂戲。戴愛蓮於1941年3月8日在樂群社禮堂應邀表演了舞蹈《東方》《警醒》《前進》,於1941年3月16日在樂群社西餐廳表演了《拾穗女》。戴愛蓮第二次到桂林是太平洋戰爭爆發之後,香港淪陷,戴愛蓮夫婦逃離香港,1942年2月23日脫險到達桂林,這一次他們租住在麗澤門一家老宅二樓的住房,對面住的是廣西省立藝術館的鋼琴家石嗣芬,中間的堂屋兩家共用作為起居室和餐廳,戴愛蓮在廣西省立藝術館當研究員,進行舞蹈表演、創作和教學,當時在桂林的著名錶演藝術家朱琳、石聯星等都向戴愛蓮學習過舞蹈,丈夫葉淺予則從事美術創作、開講座和辦畫展。

據《葉淺予自述》,在桂林期間,戴愛蓮夫婦曾與茅盾同遊興安靈渠,與馬思聰、丁聰、石嗣芬、葉岡等幾位藝術家同遊陽朔,葉淺予寫道:

第一天途中夜泊,其時皎月當空,引發音樂家的雅興,就在江岸擺開場地,馬思聰的小提琴奏起《思鄉曲》,戴愛蓮翩翩起舞,還有聲樂家歌唱,次晨在興坪停泊,觀賞灕江的自然景色。

這次在桂林,戴愛蓮住了差不多一年時間,為戴愛蓮在中國的舞蹈事業進行了重要的鋪墊。

根據李妍紅的《戴愛蓮傳》,我們知道戴愛蓮旅居桂林期間曾經目睹到一幕讓她感到不可思議的慘劇:一天早晨,她被一個女孩子的哭聲驚醒,她急忙打開窗子,看見對面平房的院子裡有一個女孩在哭,一個男人從屋裡出來,手裡提著一根木棍,惡狠狠地把正在哭的女孩拉到屋裡,女孩大聲哭著求救。戴愛蓮急忙穿衣跑下樓,朋友問她去幹什麼,她說要去救那個被打的女孩。朋友說那是別人家裡的事,不要管。戴愛蓮說難道那個女孩是他的女兒?朋友說那個女孩是那個男人買來的童養媳,女孩剛來,想家,愛哭,主人怕她偷跑,把她鎖在家裡,捱打是常事。

戴愛蓮很震驚,她從小生活在西方,完全不知道中國竟然有人為了討口飯吃而賣掉自己的孩子。女孩站在院子裡哭泣,被男人拉進屋時用力掙扎、大聲求救的樣子給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為此,她創編了一個舞蹈《賣》。這個舞蹈分為兩場。第一場展現一個女孩被親生父母賣掉時撕心裂肺的痛苦;第二場舞蹈是女孩被買主虐待的生活場景,走投無路之下,她想自殺解脫,但被鎖了起來,連自殺的權利也被剝奪了。

李妍紅告訴我們,《賣》是戴愛蓮回國後創作的第一個現代舞。這個現代舞取材於戴愛蓮在桂林的親見,後來在重慶首演。

在桂林,戴愛蓮除了開始現代舞創作之外,還對廣西的少數民族舞蹈發生了濃厚的興趣,這其實是戴愛蓮發掘整理中國少數民族舞蹈的開端。

戴愛蓮對此有專門的回憶:

有一次,我和幾個朋友一起深入到瑤山,看到瑤族人民一面打鼓,一面跳舞,情緒飽滿,非常歡樂。當地人民向我介紹說,這種邊打鼓邊跳舞的瑤族舞蹈,是瑤族人民在節日和喜慶之日跳的。當時因時間短促,沒來得及認真學習,但我對這個舞蹈印象極深,我默默地記下了他們的舞蹈動作和打鼓的節奏。到重慶以後,便編了個名叫《瑤人之鼓》的舞蹈,有時一個人跳,有時作為雙人舞或多人舞演出。這個舞蹈相繼在重慶、上海等地演出,深受歡迎。

覃國康告訴我們:

戴愛蓮表演的獨舞版本,身穿瑤族短裙、長筒棉襪、窄袖黑色上衣,扎著瑤族婦女的包頭巾,揮錘和擊鼓。在她的鼓聲和舞動中,人們彷彿看到了瑤族人對於神靈的祭祀和這個民族純樸的性格。

1947年《藝文畫報》第二卷第五期刊登的《戴愛蓮與中國的新舞蹈運動》一文如此介紹戴愛蓮創作的《瑤人之鼓》:

原始民族對自然界種種現象發生恐怖,即以為冥冥之中有神鬼精靈主宰,因此媚神的典禮舞也就產生。廣西的瑤族人共有廿多萬,分盤皇系三皇系兩大支族,每支中又分三十多種散佈在廣西五十多個縣裡面。瑤人之鼓即祭神前的舞祭,從他們的祭神歌可看出舞容:

壇前鑼鼓鬧沉沉,主人今日來謝神;

手拿銅鈴來執聖,行靜腳步轉紛紛。

同是這篇文章,給我們介紹了戴愛蓮系統發掘少數民族舞蹈的情形:

戴愛蓮女士的中國舞蹈的取材,包括中國各地及邊疆的民間樂舞,現在已有十種:一、漢族固有的民歌和戲劇。二、嘉戎(四川西北部)的民歌。三、羌(四川省西北部)民歌與祭神用舞。四、瑤(廣西)民歌與祭神用舞。五、安多(西藏、甘肅、青海、四川)民歌與祭神用舞。六、藏(西藏)民歌和宗教及宮庭的舞。七、喀罕(前藏、西康)民歌與古代民歌。八、彝(西康)民歌。九、維吾爾(新疆)民歌。十、苗(貴州)民歌等。

顯而易見,戴愛蓮對中國少數民族舞蹈的發掘是全方位的,但追根溯源,其開端確是廣西的瑤族舞蹈。

除了創作現代舞和發掘少數民族舞蹈,戴愛蓮在桂林還有一個很特別的收穫,就是將桂戲的一出摺子戲《啞子背瘋》改編成了她的保留節目。《啞子背瘋》本是桂戲名旦小飛燕一出令無數觀眾傾倒的表演,經過戴愛蓮的學習和改編,這個舞蹈在更大的範圍內得到觀眾的欣賞。對此,戴愛蓮有專門的回憶:

當時在桂林負責廣西藝術館工作的歐陽予倩,便向我提出學習中國戲曲舞蹈的建議,在他的具體幫助和支持下,我向桂林著名女藝人小飛燕學習桂劇戲曲舞蹈《啞子背瘋》。這個桂劇戲曲舞蹈本來有唱有舞有做功,表演一個啞夫揹著癱瘓了的妻子出外賞景。小飛燕一個人同時扮演兩個截然不同的角色,唱功和做功都很好,演得十分生動、風趣,常常博得觀眾的熱烈鼓掌。我因不能唱,便向她學習了戲曲舞蹈運動和表演技巧。後來到了重慶,由我一個學生根據舞蹈的特點作了曲,我便把它壓縮成了一個獨舞節目。這個節目在重慶和上海等地演出時,深受觀眾歡迎。

戴愛蓮在桂林居住的時間並不長,但意義重大,對此,戴愛蓮自己有明確的認識,在《新的起點——回憶抗戰時期我在桂林的舞蹈活動片斷》一文中,戴愛蓮說:

抗戰期間,我先後兩次來到桂林,雖然加起來只有短短一年多時間,但對我一生的舞蹈活動的影響卻是很大的,我剛從外國回來,就在桂林學習桂劇戲曲舞蹈,收集和學習民間舞蹈,這對我後來從事舞蹈創作和舞蹈研究工作,是一個良好的新的起點。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