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23 騎著毛驢下商州(7)——歸途 走黑龍口

騎著毛驢下商州(7)——歸途 走黑龍口

引子

||《黑龍口 》 賈平凹

……

車嘎地停了,司機大聲地說: "黑龍口到了,休息半小時。" 啊,黑龍口!旅人們永遠記著了,這商州的第一個地方,這個最神聖的名字!

其實,這是個小極小極的鎮子。只有一排兒房舍,坐北向南,房是草頂,門面牆卻盡是木板。後牆砌著山崖,門前便是公路,公路下去就是河,河過去就是南邊的山。

街房幾十戶人家,點上一根香菸吸著,從東走到西,從西走到東,可走三個來回。


黑龍口,一個從來沒有來過,卻深深的紮在腦海深處的地方

對黑龍口的記憶,遠遠早於賈平凹的《從棣花到西安》過黑龍口,當然也更早於他的文章從北到南走《黑龍口》了。

騎著毛驢下商州(7)——歸途 走黑龍口

黑龍口鎮

黑龍口,秦嶺山中的一個小鎮子。

秦嶺而下的兩條河交匯處於此,匯聚成丹江,街道沿丹江河而建,隸屬於商州。

六七十年代, 西安到商縣(商州)也就這麼一條公路,101省道翻越秦嶺南北分水嶺,下商州、南陽,黑龍口是其必經之地。

騎著毛驢下商州(7)——歸途 走黑龍口

我三媽孃家,就在商縣黑龍口,住在街道往南不遠,依山傍水的路邊半坡上。

那個年代,三媽要回趟孃家,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每次都是大包小包、提兒攜女的提前一天,從永樂店(涇陽縣)搭火車到西安,先排隊買好第二天的汽車票,旅館住上一晚,來日一大早,方能坐上去商縣,路過黑龍口的班車。一天也就只有那麼一趟。

所以,當年三媽能回孃家的次數,也就屈指可數了。

兒時,山裡黑龍口的老外爺來時,穿著黑土布對襟衫,裹著大襠褲,腰裡纏著白織布腰帶,揹著一個褡褳(長方形口袋,中間開口,兩頭縫合,一般搭在肩上)。

褡褳一邊裝的是洋芋,一邊裝的柿餅、核桃和少量的豆腐乾,中間靠前的岔口放著洋火(火柴)、菸葉等,腰帶上插著那杆永不離身的旱菸袋。

當時山裡人的日子苦,來時一般背的都是山貨,洋芋在秦嶺山裡已算是糧食了。

老人來了,我們自然孩子們歡天喜地了。

關中平原本身就沒啥特產,在那以“糧為綱”的時代,零食更是少的可憐,大家都很稀罕山裡面的東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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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龍口的柿餅,肉厚、含糖量高,表面罩一層厚厚的柿霜,白裡透紅。 每吃完一個柿餅,雙手和滿臉粘的都是甜甜的白末。

這個時候,舌頭往往總是那麼的不爭氣,左右翻卷,來回舔著嘴唇、嘴角,也不由得,抬起手指,含在嘴裡,一個個的吮吸一遍。

吸完兩隻手的小手指頭,手心手背,大腿上來回一擦,袖頭上一抹,那真是個爽呀!

油膩膩的褲幫,賊亮的袖頭,晚上自然少不了媽媽一頓罵地,上午剛換的乾淨衣服。

騎著毛驢下商州(7)——歸途 走黑龍口

黑龍口的核桃不像關中北部的核桃,皮厚夾仁,不上磚頭就吃不到嘴。它個大、皮薄,仁飽。

南山核桃一捏就破、食後滿嘴流香的特點,竟成就了關中一帶,一句罵人的歇後語——“北山的核桃砸著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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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小就愛吃炒洋芋絲,大人們老愛開玩笑說:“那天把你給到山裡去”。

不過那時候真的憧憬山裡的生活,經常看電影《閃閃紅星》、《紅孩子》和《地道戰》等等,每天都盼望著能在深山野林裡參加紅軍、游擊隊,打國民黨、白狗子,打日本鬼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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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山貨裡面,最喜歡吃的還是黑龍口的豆腐乾。

以前的豆腐乾,不像現在這種鼓鼓囊囊的,像個麵包,是刀切的方形。

自然晾乾後像一個小瓦片,角有點翹 ,表面泛著豆油的黃漬,相當的瓷實。

切開茬口泛青、味鹹,非常筋道可口;輕輕嚼一口放在嘴裡,慢慢回味,豆味濃郁,堪比肉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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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候院子住了一大家子,能分到每個小家的豆腐乾也就那麼幾塊。

常常一小口豆腐乾,放在嘴裡嚼來嚼去,就是捨不得嚥下;到喉邊了,又頂了上來,來回反覆著。

一次就咬那麼小小一塊,砸吧著嘴,眼睛卻一直的斜瞄著,操心姐姐捨不得吃的剩那半拉豆腐乾,藏在哪裡?(最後基本還是讓我偷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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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爺來了,家裡人多住不下(父親被打倒了,家裡部分房屋被大隊安排住進外人),三爸晚上就領他到生產隊的飼養室,和飼養員住在一起。

老家在涇陽。

關中地區算是陝西最好的地方,涇三高(涇陽、三原、高陵)又有關中白菜心之稱,產糧大縣。

在那最艱苦的時代(我記憶中),家裡來客人,即使簡單的晚飯(喝湯),也會現烙一個白麵鍋盔(燙麵油餅),切盤醃好的蒜薹,炒盤雞窩裡拿出不久的新雞蛋,溫一壺涇陽紅旗酒廠出的散裝涇陽特就,油潑辣子自然是少不了了。

晚飯後,涼風習習,打著飽嗝,跟著三爸,用小手牽著外爺粗糙的大手掌,晃悠晃悠的來到飼養室。

飼養室不遠,就在村子東頭,路南電喂子(電磨)旁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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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飼養員的大炕上,老人家常常會斜躺在炕沿,用那乾裂的、榆樹皮般的手指,向外斜端著那杆鋥明瓦亮,有些年代的紫銅旱菸袋,小心翼翼的,從早已分不清顏色的煙包裡,捻出一小撮菸絲,輕輕的放在銅煙鍋裡、按實。

嚓一聲,隨著洋火的火苗在煙鍋上忽閃忽閃的跳躍,他緩緩把細長的菸嘴放到嘴裡,深深的吸了那麼一口,眯著眼睛,享受的悶了好久才輕輕吐出來。

瞬間,伴著溫熱騾馬糞氣息的房間,一下子又瀰漫起農家旱菸刺鼻而又奇異的香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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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飼養室鋪著光席的炕上

我知道了雲霧繚繞、山崖陡壁、怪石聳立的秦嶺;

知道了“提起黑龍口,過路行人腿發抖”、“口對口九十九”(翻越秦嶺從九間房到黑龍口99公里)這些歇後語;

也知道了大山裡除了野獸還住著”神仙”,還有就是那黑龍口有一條黑龍,低著龍頭、張著大口在潭中喝水。

騎著毛驢下商州(7)——歸途 走黑龍口

從那時起,一直就夢想啥時候能翻越秦嶺,縱覽群山。

啥時候能來趟山裡黑龍口,像潘東子一樣在丹江邊的老林子,手握紅纓槍,活捉胡漢三;

穿越海雪原,像楊子榮人一樣,智取威虎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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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爺終究是要走的。

家裡除了給拿些其他的,大家連夜給剝了一袋子玉米,讓走時帶上,山裡人那時候最缺的還是糧食,可憐。

記得有一次,三媽山裡面的大侄子來了,吃飯時爭搶家裡大碗,一拳把我打倒在院子裡,差點背過氣去,呵呵。

騎著毛驢下商州(7)——歸途 走黑龍口

眨眼間,老人已去世幾好多年了。

至今常常能想起了他吸菸後,騰雲駕霧般陶醉的誇張表情和那杆鑲著玉石、長長的紫銅旱菸袋。

現在回想起來,還是不由得有些傷感。

是傷心那個缺衣少食的時代呢,還是感慨老人家翻山越嶺的艱辛?應該都有吧。

騎著毛驢下商州(7)——歸途 走黑龍口

幾十年過去了,走遍了祖國的大江南北,黑龍口竟然一次都沒有來過。

黑龍口離西安不過也就百十公里,多少次南下過商州,走高速也都繞過了這個地方。

一個從小就夢魂牽繞的地方,長大了卻從來不願涉及,還是為了不願意打碎兒時心目中美好記憶吧。

今天,我來了,終於走到了夢中的黑龍口………



騎著毛驢下商州(7)——歸途 走黑龍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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騎著毛驢下商州(7)——歸途 走黑龍口

豬曰:能飛多遠飛多遠

後記:

三媽的大侄子長我幾歲,小時候自然打不過他了。

成人後有次問起這件事情,人家竟渾然不知。

看來,古人云,“不捱打記不住”這句話是有一定道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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