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行爛到骨子裡的一句話,凡是不以婚姻為目的的愛情,都是耍流氓。
我其實,不太認同這句話。
就好像,你敢指著你媽摸著良心說,這輩子沒耍過流氓?
既然都耍過,區別只是在於,耍的次數多少而已。
1
初中時候,思想開化的比一般姑娘早。
很多姑娘還在羞澀於去討論要不要穿的時候,我已經可以光明正大地進出各大內衣店,毫不避諱地跟那些售貨員探討尺碼問題。
我一直覺得,自己不僅僅是在學習上出類拔萃,包括身材,包括悟性。
男生們瞄過來一眼,我就知道他們那些年青澀的小激盪。
從小因為家教比較嚴苛,壓抑了我的部分天性問題。以至於後來到了初中私立學校寄宿時,骨子裡的這種特性,開始枝葉繁茂起來。
平日裡,喜歡跟那些老師口中所謂“不好”的學生,走的近,也因此並不太喜歡和那些所謂“好”的學生摻合在一起。
當然,之所以能容忍我這麼個“例外”存在,主要在於,我的成績還不錯。
那個一切以“成績”論是非的階段,基本上老師對你其他方面的所作所為,可以忽略不計。
於是乎,學校明文規定不能做的,我基本全做過,除了沒打過架,沒抽過煙。
一來,我是個女孩子,不太適合那些粗魯的舉動;二來,身材雖然苗條,可算不上健碩,未必打得過人家;第三,從小被母親的一些話給嚇怕了,比如說到抽菸,母親會經常“惡狠狠”地盯著父親說,“我們家誰要是抽菸,要連菸蒂一塊給我吃嘍!不能浪費。”
所以,那時候的我,嚴格意義上來說,除了不拘小節,還算得上是個三好學生。
然而,如我這樣好的學生,也有讓自己讓老師確實忍無可忍的時候。
比如,喜歡上,我的老師。
2
初中,讀了六年。
對,你沒看看錯,我沒有病。
雖然名義上成績好,可我卻嚴重偏科,學習上又比較隨心所欲。
高興了,老老實實答題考試,皆大歡喜;心情不舒服了,相看兩生厭,滿紙荒唐。
因為脾氣問題,第一次中招考試之前,臨陣跑回了家。
父親一怒之下,罰我跪在爺爺的牌位前一整夜。
那是記事以來,父親第一次罰我這麼重,也是第一次母親沒有來勸阻。
最後的結果,以我的退縮而收場。父親安排我,初中再讀三年。
當時真的是年少,絲毫沒考慮年紀這種東西,沒有去在乎別人會怎麼想,或許是因為知道,真的要將全部心思用在學習上。
那三年學習,成績對於我而言,只有想不想,沒有能不能。
直到,他出現。
他。叫他,小白吧。
那時,帶我的初二英語老師。
據說是從京畿要地回來的。
年輕,乾淨,形象帥氣,談吐不凡,富有學識。
對於我們這些沒去過大城市,沒見過大世面的人來說,他就像是一把清秀的利劍,將之前蒙在我們這些人臉上的那些膚淺而又粗鄙的破布,刺個稀爛。
第一堂課,校長領著他來到教室。
他站在講臺那裡,不怎麼說話,只是一直對著我們微笑,感覺他就是一道光,就像是放學鈴聲響後透過門縫裡射進來的光。
而且也是那時候,才意識到,校長又挫又矮。
“各位同學,大家好,我叫白桐,是你們本學期和以後學年新任的英語老師。大家可以喊我‘白老師’。”
因為學校的教學體制模式,任課老師非授課效果問題,一般都是跟班走,即“三年授課制”。
當你覺得一個人好看的時候,你往往會變得偏執而不可理喻。
3
當時,明顯對於學生來說,談“戀愛”這個詞,還太早。
然而,這隻適用於一般學生。
因為有勇氣拿三年的時間重頭再來,這種事,沒幾個父母能幹的出來。
後來有時,回想起來,我會欽佩父親。覺得他做了一件特牛的事,不知是他沒考慮過“時間”的問題,還是我自己真的也不在乎。
總之,心理上,我較之於其他學生,顯得“熟”一些——整個學校,也找不出第二個比同年級學生年長三歲的人。
原本對於英語這麼課程,我並不感興趣,多數處於自我學習階段。因為先前的授課老師,要麼一副老夫子形象,只知道提問罰站,要麼就是那些穿著開放恨不得拼命將自己從那身衣服裡擠出來的適齡待孕女。
他的授課方式,顯得很別緻,大概類似於某些開放式的教育模式。
例如,課堂從來不設固定場所,具體要在哪裡上,會讓課代表提前通知。
例如,課堂上從來不限制你要坐在哪個位置,可以自由討論,隨時發問。
例如,他說,課堂上只論師,課下里可論私。
這種方式,不僅是拉近了師生之間的關係,另一方面,也提高了班級整體的成績水平。
儘管教學模式上,這種稀奇,仍是會受到一些“保守派”領導的質疑。
有才的人,有那麼多,可是有才又長得好看的,在他之前,我一直覺得影視劇裡才有。
他是散漫於詩詞裡的容若,徘徊在康橋邊的徐志摩,遊蕩在音樂裡的帕瓦羅蒂。
因為畢竟歲數大了,年長於班裡其他學生,私下裡,我顯得更“大膽”些,跟同學說到他時,喜歡稱呼他為“小白老師”,有時候更放肆,會直接稱呼“小白”。
他也不計較,聽到後,只是笑笑。
和第一次站在講臺上作自我介紹時的笑容,一模一樣。
4
那時,父母為我在校外租了房子。
平時只有母親多來看我,也只是處理些他們覺得不太放心的事。
儘管年紀擺在那,可到底還是個姑娘家家的,一個人住,多少還是要注意些,類似於放學不要太晚回來,即便太晚,也要跟同學結伴通行。
正是因為這個原因,我才有更多自由的時間來支配,才有了與私下裡學校之外的他接觸的機會。
偶然一次,逛街的時候,遇到他。
踩著單車,應該是準備回家。
於是突發奇想,攔了輛出租,偷偷跟著他。
確切說,是跟蹤他。
他住的地方,緊挨著流經鎮子裡的那條河,有些遠,出租車不緊不慢地遠遠跟著,也走了一個多小時的路程。
看到他拐進一個巷子裡,出租開不進去。
原本是想著下車走進去,可又怕遇到尷尬,只好默默地記下那個巷口。
這算是,一個少女時代的,拙劣表演。
然而,後來的事證明,當時我確實應該下車走進去的。
如果知道,會是那樣。
繼“跟蹤”事件之後,對於他的個人信息,我變得更加有興趣起來。
這可能是,我跟其他人不同的地方——儘管我喜歡胡來,可卻不影響成績。
有時候,人真的要信命。
那段時間,我變得異常好學。
課堂上他所說的內容筆記,我都極其認真地摘錄下來,課下里,發現不懂的問題,也都在第一時間去向他求解。
甚至,主動擔當起別的學生的學習“顧問”,因為他們一有不懂的問題,而我恰好又不能很好解答,就可以藉著機會去問他。
這算是,一個學生的心機。
我可以跟所有人的關係,變得要好,可是跟他,師生關係,從來都只能是師生關係。
5
人往往就是這樣,開始會慢慢地去試探某些東西,一旦發現有逾越的可能,便會變得不那麼安分。
課堂之外接觸的時間久了,我對他變得也愈發隨便起來。
不僅喊他的稱呼,從“白老師”“小白老師”“小白”過度到“那個誰”,更開始向他請教一些與學習無關的問題來。
比如,這麼大,該談女朋友,也該趁早結婚。
而他,還是那副溫雅樣子,對我說的好奇,面有慍色地斥責著:以後這種稱呼,可不能隨便叫,畢竟我還是你的老師,倘若被其他人聽見,不太好的。
我沒聽懂他所說的“不太好”,是於他來說,還是於我來說。
那時只覺得,興許他是才回來不多久,對於小鄉鎮裡的傳統因素,還是有些忌憚的,畢竟身在體制中,不得不受體制所困。
因此,儘管多數時候,他對我,鮮少去理會,或者說壓根只將那些問題當作是我這樣一個“小姑娘”說的玩笑話。
直到後來,無意間,看到他辦公桌抽屜裡,跟一個小女孩的合影,才明白,他不理會的原因。
女孩,是他女兒。
多年以前,他就已經結婚,有一個女兒。
想過,去問更多關於他和那個女人的事,可每次跟他提到時候,都會被他委婉地拒絕:
“你還小,好好學習。”
而那年,我十八,你說懂什麼呢?
什麼都不懂,只知道生理期,成了常客。
6
情竇初開的年紀,總會對一些東西感到好奇。
比如,喜歡一個人是什麼感覺?
比如,惦記一個人是什麼感覺?
比如,想著一個人是什麼感覺?
總之,對於我來說,是一種“跟蹤”的感覺。
你說賤不賤?
從賤兮兮裡,開出花來,還是白色的。
跟蹤他的喜好,跟蹤他的故事,跟蹤他的明天大概會穿什麼顏色的衣服,跟蹤他有沒有很想念他的女兒。
至於,他怎麼看我,學生也好,朋友也好,哪能管得了那麼多?
這或許也恰好是“愛情”的最初形態,一個人總顯得懵懂無知,荒唐可笑,一個人總是世事洞明,瞭然於心。
愛情裡,總有一個人,要成熟的更早,更快。
其實那時,哪裡知道什麼是喜歡,什麼是愛?
只不過是動了春心,心裡偷偷藏著個人,從此就希望眼角餘光,能在那個人身上多停留片刻半分。
十八歲生日那天,女孩子的固有脾氣,總覺得要做些特別點的事,才顯得有意義。
“小白,等我七年可好?
完成高中大學學業,我就嫁給你。”
這輩子,從來沒這麼認真寫過字。
甚至,握筆的手,有些顫抖。
我將這兩句話,字跡工整地寫在送給他的生日請柬上。
我知道,他會來。
因為他曾當眾說過,班裡學生生日,只要不嫌棄他,他都會隨叫隨到。
為人師表,他不會言而無信。
那天,他來了。手裡還牽著,一個小女孩。
我在他的那張相片裡,見過。
只不過本人,可愛的多。
有些不太知道的學生,紛紛跟他打招呼——
“白老師好!”
“這麼可愛的小公主,是老師您的女兒嗎?”
“哇,這麼水靈的小姑娘!”
他笑著一一應著,“恩,孩子前幾天剛從外地回來,今天碰巧南音同學生日,就順便帶過來。”
說完,他在小女孩的身邊蹲了下來,然後朝著我的方向指了指,“卓兒,不是說有禮物要送給姐姐嗎?”
小女孩這才將一直背在身後的那隻手拿出來,拎著一個袋子向我走過來。
“喏,姐姐,這是媽媽跟我做的蝴蝶標本,是小貓最喜歡的東西,送給姐姐。”
我竟然不知如何來應對,想過了千萬種場景,甚至想過他不會來……
長這麼大,第一次覺得,為人師表,徒有其表。
7
後來,學校裡他經常請假。
最開始,覺得大概是因為什麼事給耽誤了,或者身體原因,或者其它。
想著,幸好還知道他住在哪。可當滿懷小人之心竊喜地拐進那個巷子裡的時候,才意識到,自己也只是有個模糊的印象。
從一戶人家,經過另一戶,從一座院子,到另一座,甚至去猜想依照他的性格會住在什麼院子裡。
還是未果。
何況,我是路痴。
直到現在。
沒走出巷子裡,也真的沒走出。
後來,班裡果然又換了新的授課老師,這時才知道,他考進了浙大研究生。
也是那時候知道,他原來跟其他的老師提到過我。因為那些老師經常會跟我說,“南音,你可要跟你哥多學習,以後也考過去。”
有了他的消息後,我就想方設法給他寫信。
從高一開始,每個學期開學,我都會往浙大寄一封信,因為沒有確切信息,只好在信封上寫著:浙江大學,白桐收。
信裡面,我會跟他講,一學期的學習計劃,期望發生的事,想要獲得的獎學金,以及詢問他在浙大那邊,好不好。
當然,寫信也有寫到情緒崩潰的時候,我會向他撒嬌埋怨:
“讓你等七年,又不會要了你的命。”
“當慣了老師,你還習慣當學生麼?”
“你那麼老,我還那麼年輕,有點嫌棄你了。”
……
毫無意外。
每一封信,都石沉大海。
我有時會想,或許從一開始,那些話一開始就是個局,他為了安慰我,激勵我,故意讓那些熟悉的老師跟我講的。
騙子。
更主要是,聽了幾次,我還就當了真。
當信寫到第八封的時候,再也寫不下去了。
“款款戀蝶衣,青絲未懵時。”
這封信寄出去後,我總覺得,其它的或許收不到,可這一封,應該能夠到。
天知地知,自然他知。
8
你問,為什麼後來,不去找他。
想了想,可能愛情裡,我還是想給自己留一點餘地,善待自己的餘地。
誰還不曾有過青澀懵懂時候,因為某些原因而意外遇見一件事,一個人,因為這樣的人事,從而讓我們或滿生歡喜,或心生怨懟,得到或者失去,欣慰或者傷悲,亦都是理所應當。
這世上,哪能事事盡如人願?
有時候,情不知所起,一往未必能深。
淺嘗輒止,這樣,也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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