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流浪汉,靠着两条腿能走到哪?”
“肯定是藏起来了!”
“增加人手地毯式搜索吧。”
市局刑侦科会议室内,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发表着意见。曾启荣正被吵得头疼,就见陈海峰带着金煜二人过来。
侦探社本来就不归市局管,这会儿陈海峰要先离开,曾启荣倒是十分痛快:“你们想再去现场看看?可以,如果有了新发现给我打电话。”
陈海峰有自己的考量,大范围搜索多他们三个人不多,少了他们也没关系。不如再去跟其他的流浪汉聊聊,说不定有遗漏的线索。
毕竟很多知情者,不是所有的消息都会第一时间告诉警方。
去的路上,金煜还在担心发生了命案,住在桥洞下的流浪汉们或许已经离开了。结果到了现场,这些人的铺盖物品还在,只不过大部分都趁着白天出去捡瓶子了。
杨克远远看着,忍不住叹了口气。无家可归的人已经见惯了生死,谁也不清楚哪天躺在自己旁边的人就真的一睡不醒,又或者早晨出去晚上就回不来了。
老六就是这其中之一,他跟老郑聊得来,最在意这个消失了的人。见陈海峰三人过来,面带担忧地凑了上去,又有些自卑地保持着一定距离。
“你们……找到他了吗?”
“还没有。”陈海峰在一堆废旧物品前蹲下,随手翻了翻。这是老郑的东西,因为实在没有什么重要的,警方只带走了一两个方便提取DNA的小物件。
“老郑……是个好人,他自己都吃不饱了,还会喂野狗。”流浪汉自嘲地笑了笑,他身上散发出一股酸臭味,指甲缝里是黝黑的泥垢。
野狗?陈海峰想起来的路上,从荒地里窜出来,差点儿被杨克碾死的狗群。
金煜捏着鼻子,掀开早先被警方翻找得凌乱的被褥,果然在角落里发现了一小包不知道是什么杂牌的三无产品狗粮。
陈海峰突然生出一个念头,他抓起一把狗粮闻了闻,潮湿中带着股腥气。在老六疑惑的目光中,状似不经意道:“老郑喂这些狗多久了?狗群跟他亲近吗?”
“大概有半年了吧。”老六回忆他们搬到这里的时间,这些野狗的数量并不固定,总有旧的消失,新的加入。跟老郑最亲近的,就属那条领头的大黄狗了。
陈海峰看向杨克,后者摇了摇头,早上冲出来的狗群里,好像并没有老六形容的这只。
三人回到桥上,陈海峰问杨克能不能追踪流浪狗的踪迹。眼下并没有更明确的线索,倒不如赌一把。狗是忠诚的动物,如果老郑还没有走远,或许会带着他们找到人。
“这片没有人活动的痕迹,倒是可以试试。”幸亏杨克厉害,否则除了大范围搜索就只有碰运气了。
这会儿工夫警方也到了,曾启荣正在安排人手,三人没往前凑,反而由杨克打头,往另一片与案发现场反向的野地走去,这是狗群消失的方向。
二十分钟后,三人终于在附近一座废弃小型工厂内,发现了五只蜷缩在钢筋水泥下的流浪狗。陌生人的靠近,让野狗警惕起来,弓起背脊,喉咙里发出呜呜的警告。
早上只是匆匆一瞥,此时离得近了,金煜才看到流浪狗身上带着伤痕,有的地方已经皮开肉绽,像是被抽打出来的。
没有那只黄狗,这不太对劲。流浪的动物如果群居生活,一定会有只领头羊。而扮演这个角色的,通常不会离开小群体。
野狗很警惕,三人不敢靠得太近,金煜把手机拉近焦距拍了几张,指着分析道:“你看它背上的伤,不但结疤还在渗血,像不像是新添的?”
附近都是荒郊野外,谁打了这些狗?杨克想绕到后面,结果刚迈了两步,野狗中最高大的一只就凶狠地叫起来。
他顿时不敢动了,并且丝毫不怀疑自己只要再走一步,就会被咬伤。这群狗就像是守在这里,不允许任何陌生人靠近一般。
三人慢慢地离开,直到退出二十米远,狗群仍然没有离开的迹象。
7
陈海峰联系了曾启荣,让他派人来搜索这片区域。工厂本身占地不大,几十名警员撒下去,又带着警犬,很快就有了发现。
众人围上去,警犬对着一截半露在外面的,下水道的水泥管子狂吠。远远的,被驱赶到边界的野狗们也开始躁动不安地叫起来。
“手电呢?来个人进去看看,这里面有什么。”曾启荣叫人的时候,自己已经猫腰趴在了地上。
管子很粗,尽管另一半埋在地下,也足够一个人爬进去。更令人意外的是,这里还有地下水在流动。
未知的环境令人心生恐惧,尤其在黑暗狭窄的空间内。警员们心里打怵,正准备硬着头皮上,杨克已经脱掉外套,主动请缨道:“还是我来吧,在部队的时候训练过匍匐前进。”
曾启荣拍了拍杨克的肩膀,把手电筒递给他,又再三嘱咐小心,等人爬进去,才转头看向陈海峰:“你小子,身边有个好帮手啊!”
管道里阴暗潮湿,水流经过的地方生满了绿色的苔藓,滑不溜手。杨克屏住呼吸,往前爬了三四米,就已经闻到一股腐臭味。
倏然,一只老鼠从水中窜了出来,湿漉漉地蹭着杨克的脚踝过去。他顿了顿,用一只手揪着衣领捂住口鼻,很快又继续往前移动。
又往前爬了几米,水流明显变缓,一个巨大的黑色阴影堵在拐角处。杨克用手电筒照了照,那是人的下半身,已经泡得肿胀变形。
与此次同时,尸体的下方,还有一条已经死去多时的大黄狗。
“出来了出来了,拉他一把!”
杨克缓缓退出来时,外面的警员立刻拽衣服拉脚,把人弄了出来。
“找到老郑了。”杨克只说了一句话,在众人震惊的目光中,又弯腰把他一路拖着的狗尸体小心地抱了出来,放在地上。
黄狗虽然已经开始腐烂,但从它身上的伤口,还是可以看出临死前遭到了殴打。
关于流浪狗群的事情,曾启荣已经听陈海峰讲过了。此时人和狗的尸体都出现在废弃工厂的下水管道里,很明显是有人谋杀了老郑,又弃尸于此。
至于黄狗,恐怕当时凶手杀人时,野狗们是想去救老郑的。不过它们到底是流浪犬,在被打怕了受伤的情况下,并没有全部都选择拼死护主。
曾启荣蹲下来,隔着手套检查尸体,当扒开狗嘴后,他发现有颗犬牙松动了,上面隐隐沾着血迹。
“凶手很可能被咬伤了。”曾启荣叫检验科取证,如果能提取到DNA,想必很快就能把人缉拿归案。
陈海峰摸了摸下巴,他突然想起一个人。似乎那个叫林广胜的司机,脚腕被开水给烫伤了。
联想到这的,不止陈海峰一个,金煜刚想张口,手机突然响起铃声,他摸出来看,来电人竟是李俊东。
“小煜,你让我查的事,我查清楚了。”李俊东在电话里的声音,听上去相当沉重,他顿了片刻,才把当年发生的真相娓娓道来。
他回国给妻子惊喜,在她床头发现陌生手机,拨通后惹下大祸。
李景秀念高中的时候,之所以不声不响就被送出了国,果然是因为他在学校闯了大祸。只不过当年家里花了钱,把这件事压了下去。
十几岁的少年,正是经历青春期的时候,得不到正确引导,又从小在溺爱中长大,读书时的李景秀可以说是叛逆至极。
他在学校里有几个成绩垫底的狐朋狗友,李景秀带头,经常霸凌那些接受赞助免费念书的好学生。这其中的一个男孩,被欺负得尤其厉害。
“后来那孩子心理压力过大,半夜在教室跳楼自杀了。”
李俊东叹了口气,大概也替自己弟弟感到丢人。男孩死后,家长找到了学校,这时候李景秀的亲妈已经给校长塞钱,把自己儿子择了出来,火速送到了国外读语言学校。
再后来的事,李俊东也不清楚了。只知道男孩的父亲闹了一阵,没有得到足够的赔偿,也没有看到这些罪魁祸首的孩子们受惩罚,某一天突然就消失了。
金煜听得背脊发凉,又怒火中烧,心里的猜测呼之欲出,咬牙道:“那个跳楼的孩子,叫什么名字?”
“这个就不太清楚了,只知道他姓林……”
8
天春园小区在琨城经济相对落后的区域内,这里住宅密集,道路难行,警车开进去的时候,曾启荣怕人被吓跑,愣是没敢响警笛。
不过事实证明,他的担心是多余的。
当警方扣押住穿着居家服来开门的林广胜时,后者只是怔怔地听从摆布,似乎已经意识到了什么,丝毫未曾反抗。
他低垂着头,众人看不清林广胜的表情。
陈海峰在这间简陋的一居室内转了一圈,很快手里就拿着张一家三口的合照,从卧室走出来:“林广胜,你的妻儿呢?”
照片看上去有些年头了,相框却异常干净,不难猜出有人很爱惜它,经常擦拭清洁。
“死了好些年了。”林广胜睨着眼看陈海峰,嘴角扯出一个像是嘲讽,又带丝自嘲的苦笑。
陈海峰却没有终止这个话题的意思,他直视林广胜,面不改色地继续问道:“怎么死的?”
“你……呵呵,你们应该都查清楚了吧,还问我干吗。”林广胜像只被戳到溃烂伤口的野兽,目光阴郁,语气不善道。
曾启荣上前一步,挡住林广胜面前,蹙眉道:“所以你就杀了李景秀?”
高富帅遇害,凶手坚称他坠桥而亡,可他死因明明是窒息。
林广胜突然平静下来,用一种近乎冰冷的口吻,以复仇者的胜利姿态道:“是,我早该杀了他。”
几年前,他亲自把儿子林奇送到全市师资力量最好的高中念书时,一家人还其乐融融。林广胜想着要更加拼命地种地,能自己掏钱买的书本校服,就不要再用学校的补助。
他其实是担心过的,儿子会在学校里遭到同学的轻视,但林奇从来不跟父母说这些,向来只以优异的成绩来安抚他们。
因此接到儿子跳楼自杀的消息时,他感觉天旋地转,房子都塌了。
林广胜在那段时间,频繁地往返于老家和学校之间,他想不明白,好好的儿子怎么说没就没了。可惜学校总是在推诿责任,商定的赔偿金也少得可怜。
“后来我还是从几个学生的嘴里,听说了李景秀这帮人。”林广胜红着眼,咬紧牙关道:“可是这个小畜生,已经跑到国外去了。”
他不是一个轻易放弃的人,但有些距离,真不是一个平头老百姓可以缩短的。就在林广胜感到绝望时,妻子在家喝农药自杀了。
“她喝的是百草枯,你们知道那是什么吗?”
林广胜喘了口气,鼻头发酸,眼泪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这种农药不会一下子要人命,而是慢慢地折磨人。到最后,医生说她的肺都纤维化了,可我……我没有钱给她上人工肺,连呼吸机的钱,都是我挨家下跪求来的。”
林广胜是眼看着妻子在他面前断气的,活活被憋死,接二连三的打击,让他在安葬完妻子后,整个人都垮了。
这几年,林广胜都在拼命还钱,同时也关注着李家的企业。直到他从八卦上看到李景秀回国了,林广胜知道,自己报仇的机会到了。
他混到了李景秀的身边,当了司机,林广胜每天都在想,到底要怎么杀死他。然而还没等他想出来,意外就发生了。
事发当晚,李景秀让林广胜把他送到桥上就离开,后者却留了个心眼,在隐蔽的地方躲了起来,想看看他耍什么花样。
王琛把人推下桥的时候,林广胜差点儿就冲出去了。他还没有下手,怎么能让人捷足先登。
幸好,李景秀摔下去后,还剩了一口气。他看到林广胜,还以为自己得救了,殊不知这个人才是天天盼着他死。
“我捂死了他,这个小畜生也应该尝一尝,被活活憋死的感觉。”
不过他没有料到的是,这一切都被半夜出来放水的老郑看到了。林广胜杀红了眼,情绪失控下杀人灭口,等他稍稍冷静下来,才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警方已经猜测得八九不离十了。林广胜搜刮走李景秀身上的物品,嫁祸给流浪汉,又把老郑的尸体背到了废弃工厂。
野狗群冲出来纠缠,他解下皮带抽打驱散,期间被咬伤了腿,回到家后想出用开水烫伤来掩盖伤口的办法。
老郑的死,让林广胜寝食难安,他只想报仇,却害了一个无辜的人。午夜梦回,惊醒的林广胜总能看到流浪汉那双死不瞑目的眼睛。
“其实……即便你们没有找来,可能过不了几天,我也会去自首吧。”
林广胜自嘲地撇撇嘴,目光看向陈海峰放在茶几上的相框。照片里的他揽着儿子的肩膀,笑得憨厚老实,妻子虽然平凡,却温柔贤惠。
这张全家福陪着林广胜度过了无数个深夜,曾经,他也有一个幸福的家庭。如今大仇得报,人总要为自己犯下的罪行买单,即便逃得了一时,也躲不了一世。
因为你种下的恶,早晚会落地生根,发芽结果。(作品名:《刑侦夜话IV:恶果》,作者:霏雪连天。来自:每天读点故事APP,禁止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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