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年代初，我曾經濫竽充數混入市裡的電影協會。協會要求會員寫影評，就去看電影。那年代，充斥銀幕的大都是打打殺殺的娛樂片，那天看的是上影達式彪導演的《禁菸槍手》，講30年代上海灘煙毒氾濫的故事。片中有個侯天來演的男不男女不女角色，侍候著一位暗地發號施令、捋袖揎拳、雙手叉腰，架勢十足的女毒梟。這個女大亨是我第一次在銀幕上看到的上影老演員朱莎形象，後來知道這也是她最後一個銀幕角色。片中角色叫徐先生，朱莎（1928—1994，天津人）原名袁行德也是男人般名字。因為沒有兄弟，清貧的家庭迫使她很早就挑起了生活的擔子，也註定了她要用一個女子柔弱的雙肩挑起男子般對家庭的責任。
朱莎14歲就出道了，16歲就在北京、天津等地演話劇，憑《雷雨》四鳳角色一炮打紅後，又以《梁山伯與祝英臺》等劇受到觀眾的讚譽。朱莎一生保持著對舞臺藝術的熱愛和追求。解放後，她在《西望長安》《關漢卿》《甜蜜的事業》《鍍金》等劇目演出中，都有較出色的表演。1948年，朱莎入中電三廠向影壇發展。如果從1945年燕京公司參拍的頭部影片《混江龍李俊》算起，解放前她在中電、國泰、大華等公司拍過《深閨疑雲》《婦女春秋》《再生鳳凰》等10部左右片子，多演太太、小姐、寡婦之類角色。
朱莎在上影雖是個綠葉老演員，演的基本上是鏡頭不多配角，但能把不同身份、不同氣質的角色演得各不相同。有些網友也許不會關注她，但要說起幾部片子，還是有印象吧。如《紅色娘子軍》南霸天表面上寵愛、變相的小老婆，但稍不順心，一樣對她毫不留情的大丫頭。她換藥不慎，弄痛惡霸受傷胳膊，被怒扇巴掌仍強裝歡顏，委屈求全。《飛刀華》手拿報紙、站在臺上，讓牛犇那個神鞭手將報紙劈成對半再對半，最後劈成火柴盒般大小，依然面不改色心不跳，鎮定自若的雜技班女藝人。
我印象較深的是《不夜城》中一身華麗服裝的“顧也魯”老婆、張家闊太太，跟黃晨、黃宛蘇等演員演的闊太太一起玩麻將時，既察顏觀色又無奈抱怨，跟人交談、跳舞時既八面玲瓏，又流露出市井俗氣，把這個雖廁身於豪富，仍擺脫不了庸俗，解放前夕逃往香港，抱著“大難臨頭各自飛”心態的小家子氣張家奶奶表現得恰如其分，也是我在銀幕上看到她的外表最靚麗角色。80年代中期片子《八仙的傳說》中李天濟那個見錢鬼迷心竅，手持點金捧，見一物點一物，口中唸唸有詞，變金子變金子，闖進佛堂連婆婆都不放過，最後自個被點成金、眼淚汪汪的縣令老婆，印象也較深。
朱莎在上影演的20多部片子中，除了《苗家兒女》跟凌之浩那個復員軍人早期是戀人、後來嫁他人的新娘外，多半是姑媽、姨媽、母親之類角色，正角居多。《城南舊事》裹著厚棉袍、既土裡土氣又純樸自然，幾個鏡頭的瘋子秀貞媽；《清水灣、淡水灣》被包氏父子演兒子的劉昌偉客串的造反派嚇得嗦嗦發抖，留給張瑜那角色鉅額遺產的姑媽；《月亮灣的笑聲、風波》中既熱心做媒又跟史淑桂一起譏譏喳喳暗地議論人的農村大媽等。我以前看片過程中，還發現過好幾個龍套角色，如《春滿人間》《兩個巡邏兵》中的護士，《長虹號起義》女秘書等。
朱莎天生一副好嗓子。喜歡譯製片的影迷們，一定記得英國片《王子復仇記》中的奧菲莉亞圓潤、甜美、純真而又高貴的聲音；意大利影片《她在黑夜中》身處底層、不甘屈辱的卡比莉亞略帶嘶啞又極富磁性、感情起伏十分強烈的聲音。朱莎對配音一直情有獨鍾，樂此不疲，除了《抗暴記》《漂亮的朋友》《飄》《霧都孤兒》等片外，年近花甲還為美國影片《惡夢》等配音，大顯身手。
朱莎秉性善良，但一生卻充滿坎坷。解放前，在風詭波譎的藝人圈，朱莎不懂社會複雜，輕信一時的甜言蜜語，誤託終身，造成一生的隱痛。桃李年華的她曾愛上一位頗有才氣的導演，並以身相許。但導演夫人不同意離婚，卻破例讓她進門。為了愛，朱莎委屈求全，答應了導演的哀求，三人同室相處。雖然她遇事忍讓，也付出了所有辛勞，命運卻註定了這只是一場徒勞。直到解放後，朱莎才走向新生活。朱莎的第二次婚姻同樣稱不上幸福。影迷們都知道，拍攝《紅色娘子軍》時，與大管家扮演者楊夢昶相愛。楊夢昶比她年長2歲，雖然當年是上影演員劇團支部書記，但長期患病，身體十分虛弱。他雖然是個可依靠的好人，但不能盡丈夫的責任。對朱莎而言，完全是一種奉獻，她無怨無悔地整整服侍了他9年。
值得慶幸的是，朱莎最後終於有了一個幸福的家。1975年，她與香港益豐船務企業有限公司的海員梁聖結合。梁聖為人厚道，而且見多識廣，善於操持家務，婚後的生活非常美滿和諧。然而，正當朱莎苦盡甘來時，病魔卻又悄悄地向她襲來。她患了當年楊夢昶類似疾病，下肢肌肉萎縮幾乎癱瘓，長期臥床。好在梁聖悉心照顧，把幾十年來的積蓄都花在為她治病上。朱莎沒有兒女，晚年卻擁有一個真正愛她的好丈夫，這也許是她一生最大的安慰吧。可病魔還是奪去了朱莎的生命，那一天是1994年五5月10日。
閱讀更多 寧波影迷零零玖 的文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