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夜很深了，初秋的空气有点儿冷，弯弯的弦月钩挂在深蓝的天空上，亮亮的，发出淡黄色的光，照进车站内。
“Z679次列车即将进站，请要上车的旅客提前做好准备。”广播声提前播报着列车的消息，候车室里候车的乘客好似没有听见一般，依旧维持着原来的动作。
Z679次列车是一趟死亡列车，它开往死亡，一旦踏上，就绝没有回头路，也只有真正想要赴死的生灵能够看到它，踏上它。
列车缓缓地驶进车站，叶离百无聊赖地侧靠在门边，看着车站里来来往往的人群，心想如果没人能看到这趟列车的话，自己今天的工作就又顺利结束了。正思忖间，叶离就听到了行李箱上车时碰到车前阶梯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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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离皱了皱眉，回过头看，他看到的是一个白色的背影。几秒之后，随着行李箱被安顿好，他也看清了来人的长相，明眸皓齿，不施粉黛，这是叶离对邵佳的第一印象。
叶离关上门，站在邵佳面前，心里有些不忍，低下头问：“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死亡列车。”邵佳的声音轻轻的，却透着一股凉意与决绝。
叶离听闻，向后退了一步，坐在邵佳对面，打火机的声音在车厢里显得尤为刺耳。一支烟罢，叶离透过空中缭绕的烟雾看着邵佳不喜不悲的脸庞，“为什么？”叶离问。
“什么？”邵佳没听见。
“你为什么这么想不开？”叶离按灭手中的烟头，看着邵佳。
“想知道？”邵佳脸上终于有了少许的表情。
叶离用力地点了点头，“这是我的工作。”叶离回应着，心却没来由地烦躁，伸手按了按有些刺痛的太阳穴。
“你的工作？”邵佳轻笑。
“我作为这车上唯一的列车员，其中最重要的职责之一就是要弄明白你们为什么要踏上这趟列车并记录下来。”叶离顿了顿，“要知道，列车一旦到站，你们就会灰飞烟灭，就好像你们从来没有在这个世界存在过一般。”
3
“那就给你讲一个故事吧，不过剧情很俗套。”邵佳点了点头，轻微地勾了勾嘴角，笑得有些凄凉，“我活着的时候，有一个很相爱的男朋友。我们当时已经准备结婚了，他载着我开车回家，正好那天是晚上，前面有个急转弯，我俩谁都没注意，正转弯的时候，前面迎面开过来了一辆大货车，歪歪扭扭的。当然，事后证明对方车的司机是酒驾，不过无所谓了，无论怎样，我男朋友都永远离开我了。他看情况不对，向右打了方向盘，替我挡住了危险，我们的车被往后顶出去了好远，等到医生和警察赶过来的时候，已经太迟了。他临死前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就是好好活下去。”
“那他死了，你是怎么……”叶离好奇。
“我是怎么变成一缕孤魂的，是吧？”邵佳抬头看了看叶离疑惑的表情，接着说，“他离开后我一直都强忍着悲痛，慢慢地，我的身体越来越差，医生说我是抑郁症，我不信，我一直觉得是我太思念他了。后来我自杀了，服药，因为我实在是受不了了。”邵佳说着，眼角的泪水就流了出来，声音也变得哽咽。
叶离欠起身，递上纸巾，静等着邵佳说话。
4
“在我死之后，有人拿着这个行李箱找到了我。”邵佳边擦眼泪边拍了拍手中的箱子，“他说我死前的执念太深，所以死后变为一缕孤魂，在人间飘荡。
他让我一直随身带着这个行李箱，直到我的心愿完成才能打开。”
“那你的心愿是什么？”叶离继续记录着，头却更疼了。
邵佳的眉眼变得柔和起来，语气坚定，“找到他。”
“你怎么能确定他还存在于这人世间呢？”
“他在的，我知道。”邵佳看着叶离，一脸坚定，却又很满足。
叶离有些不解，眉头皱了起来，不知是因为邵佳的答案还是因为头痛。“既然你相信他还活着，为什么要踏上这趟列车，选择去死？”
“我已经见了他最后一面，只能去死，我没得选。”邵佳没头没脑地来了这么一句，让叶离有点儿摸不着头脑。
邵佳说完，转过头看着窗外急速掠过的街景，不再说话。叶离透过玻璃上映衬出的邵佳的脸庞，他知道，邵佳哭了。
5
叶离不再说话，车厢里回荡的都是火车经过铁轨时的轰隆声。
过了一会儿，邵佳敛了敛情绪，吐出一口气，看着坐在她对面的叶离问：“我一个将死之魂，不说也罢。说说你吧，你是怎么当了列车员的？”
叶离听到邵佳的话愣了一下，这些年，他在这列车上见过很多稀奇古怪想要赴死的人，可却从来没有一人，问过他的故事。
“我不知道”，叶离看着邵佳的眼睛，“从我有记忆开始，我就在这列车上当列车员了。”
“你什么都不记得了？”邵佳问。
叶离摇摇头：“我只记得我当上列车员后所有车上的人的故事，至于我自己，好像真的没有印象了。”
“那你这些年都是一个人吗？”邵佳的语气有些伤感。
“对，车上只有我一个列车员。”叶离说着，眼里掩饰不住的寂寞。
“都没人和你说话吗？”邵佳的声音有些颤抖。
“除了每天上车的乘客，没了。不过他们一般也都是自顾自地说着自己的故事，我也插不上话，只能记下来，你是第一个问我自己故事的人。”叶离挠了挠头，笑了。
看着叶离青涩的笑，邵佳没忍住，眼眶迅速红了起来，眼泪顺着脸颊滑落在衣裙上。叶离有点儿慌，笨手笨脚地抽出纸巾，塞到邵佳手里。
邵佳把纸巾攥在手里，忍着泪水，拍了拍脚边的行李箱，问叶离，“你想不想知道这箱子里装的是什么？”
叶离一愣：“不是说你的心愿达成才能打开这个行李箱吗？”
“我马上就要在这个世界上消失了，如果现在不看，就永远也没有机会了。”邵佳笑得无所谓。更何况，我的心愿已经完成了，邵佳心想。
“当初是谁把这个行李箱给你的？”叶离看着蹲在地上准备打开行李箱的邵佳，有些好奇地问。
“记不太清了，我只记得一个穿黑色衣服的男人，高高瘦瘦的，年纪很轻的样子。”邵佳回过头，看着叶离，“我要打开了。”
叶离点点头，看着地上的行李箱说：“好。”
6
邵佳轻轻打开行李箱，并没有发生她预想中的离奇情况，箱子里装的，只是一个黑色的小匣子，还很破旧。邵佳有些奇怪，从行李箱中拿起小匣子端详着，她想打开匣子，却发现自己根本打不开。
叶离看着邵佳的举动，弯着腰从邵佳手中接过匣子，轻轻一推，匣子就开了。叶离刚想把打开的匣子拿给邵佳看，匣子里的光团就和叶离融合到了一起，叶离的头更疼了，瞬间昏了过去。
模糊间，叶离只听见邵佳的惊呼声在他耳边回荡。叶离的脑子里开始闪现出一些零零碎碎的片段，一些他从未见过的片段。他为邵佳带上戒指时的欢喜，他猛打方向时内心的坚定，邵佳的哭泣声欢笑声，一帧帧一幕幕地在他的脑海里闪现。
叶离终于明白他为什么没有之前的记忆了，列车员是不能带有私人感情的，之前的列车员把他所有的记忆都尘封在了一个小匣子里，并在他的嘱托下把他的记忆交给了邵佳保管。只有邵佳带着记忆找到他，他们才有可能再次相见。
“邵佳。”叶离急促地喊了一声，惊醒了过来。
叶离一睁眼，看见的就是邵佳一张哭得不成样子的脸，“别哭。”叶离说着，伸手抹了抹邵佳脸上的眼泪。
“叶离。”邵佳哭着喊他的名字。
“我在。”叶离抱着邵佳，安抚着她。
列车前方渐渐显现出一道白光，叶离知道，列车快到站了，如果任由列车往前开，邵佳过不了几分钟就要烟消云散了。
叶离撑着身子坐起来，摘下列车员的帽子戴到邵佳头上，用力抱了抱邵佳，在她耳边轻轻说：“佳佳，你要记得，我爱你。”
叶离的眼泪滴到列车的地板上，发出轻微的声音。前方的白光越来越亮，瞬间吞噬了整趟列车和车厢里的人。
邵佳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看到的就是空荡荡的车厢以及她手边的《死亡列车员守则》。邵佳摘下头顶的帽子看了一眼，又戴了回去，她捡起地上破旧的小黑匣，看了几眼后就扔进了收纳箱里。
列车开动的声音传进邵佳的耳朵里，邵佳坐在门边，等着想要赴死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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